第107章 軟禁(二)
淑婉小跑着登上肩輿,一路催促着抬轎的奴才,風風火火的朝養心殿跑去。
長長的宮道上,麗貴人正帶着綵衣緩緩的走着,突然被這一隊人驚了一跳,氣的綵衣小聲罵著。
“什麼東西?是趕着去投胎的么?”
“沒看見是婉常在的肩輿么?”麗貴人莞爾一笑,百媚千嬌。
“婉常在是瘋了么?”綵衣皺眉看着遠去的人群。
“恐怕是急着去養心殿求情的,大概是從鍾粹宮而來!”
“乖乖,這樣的情也敢求,她不要命了?人人說婉常在有股子痴傻心腸,這下看果真不假!”
“求不求得來,就看她們的造化了,我倒要看看,這次皇後娘娘該怎麼化險為夷?”麗貴人緩緩抬起眼帘,長長的睫毛下隱藏着無數刀鋒。
淑婉心裏急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養心殿,好容易挨到了,慌忙跳下肩輿,朝着內殿飛奔而去。走到廊下,卻被曹德壽攔住去路。
“婉主子,您這是怎麼的了?”曹德壽看淑婉臉色不對,唯恐出了什麼事。
“公公!皇後娘娘多日不肯進食,心思沉悶,腹中又有胎兒,恐怕不好啊!”淑婉緊緊的抓着曹德壽的袖子。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快隨我去見皇上!”曹德壽大約是除了皇上以外,最在乎皇后腹中胎兒的一個人了,一聽這樣的話,也顧不上皇上曾交待不可打擾,拉着婉常在就闖了進去。
奕詝正伏在案上閉着眼睛,連日來查雲嬪的案子毫無進展,這幾日後宮也難得的太平,竟看不出一絲苗頭。若說是玉嬪做的,可數日來玉嬪從未出門,究竟也沒有確切的證據。
實在無法,他只有將皇后先關着,等日子長了自然就有了些苗頭,只是看良慎這次的樣子,彷彿有些想不開,他想想又覺得心疼。
“奴才索綽羅氏叩見皇上!”淑婉撲通一聲雙腿跪地。
奕詝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婉常在,多日不見她了,還和從前一樣,清水一般的人兒。
“你怎麼來了?”奕詝問道。
“皇上,皇後娘娘鬱結心中,不進膳食,求皇上去看看娘娘!”淑婉說完,叩了個頭。
“真有此事?”奕詝一聽這話,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此事千真萬確,奴才今日在鍾粹宮門口聽常青說的!皇上,姐姐向來秉性剛正,此番竟被懷疑殺人,一定難平心中怨氣,求皇上為姐姐做主!”
奕詝心中暗暗怨道,這個傻女人!
“朕從不真心疑她!可朕是皇帝,做事需講求公正,朕定會為她洗脫清白,她是皇后,怎麼不肯顧全一下大局?為何這樣自苦?”
“皇上,她雖是皇后,可也不過只是個女人,她只有十六歲,如我們這般年紀,恐怕見到雲嬪暴死嚇也要嚇壞了,加上又有了身孕,心情動蕩,也是常事啊!”淑婉努力為皇后辯白。
“有了身孕,還這樣不愛惜自己!”皇上心中越牽挂,口上越是埋怨。
“皇上——”淑婉還要說話。
“罷了!你先回去,容朕想想!”奕詝擺擺手。
“皇上一定要去看看姐姐,將不疑心的話親口告訴她,也許可減輕她的疑慮!”淑婉趕着又說了一句,見皇上又閉上了眼,也只得三步兩回頭的退了出去。
奕詝思索了片刻,提筆寫了一張字條。
“曹德壽,將這個字條給鍾粹宮,你自己別去,找一個妥當機靈又不顯眼的人!”
曹德壽上前接過字條,“皇上,您不親自過去了?”
奕詝搖搖頭,說道:“朕想了一個萬不得已的計謀,若去見了她,唯恐效果不佳,暫且忍耐着,不去了!叫太醫勤去看着她!”
“嗻!”曹德壽無奈的退了下去。
鍾粹宮,常青一直等着皇上過來,因為主子現在分明是跟皇上慪氣,若皇上過來紓解一二,興許就沒事兒了。可一直盼到天黑,只盼來一張紙條。
良慎展開字條,上面寫着:無論何事,慎當珍重,詝定護卿周全!
良慎眨巴着眼睛看了片刻,心中彷彿好受了一點,只是這次的被算計和腹中的孩子,令她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希望,愛新覺羅·奕詝,你能給我很多,可我最想要的你恰恰給不了,就是自由!
“格格,上頭寫的什麼?”常青不放心的湊上來,因不認字,一頭霧水。
“沒什麼,皇上大概不會過來了!咱們安置吧。”良慎隨手一折,將字條壓在褥子下。
常青的狐疑的看着良慎,不解到底何意,金鈴子端着一碗安胎藥走了進來。
“格格,葯溫了,喝了再睡吧!”
“嗯,你們下去吧,我自己坐坐,待會兒我會喝的!”良慎支走了常青和金鈴子。
她嘆着氣起身將那碗葯倒進了花盆裏,都餵了那株靈芝。
這幾日,她明顯感覺自己身子不爽,腹中總有些牽扯着的痛感,夜裏也總是夢魘,老是夢見雲嬪,她有種直覺,這個孩子,若沒有這些安胎藥,也許保不住,可保不住不是正是她想要的么?
半夜十分,良慎正被夢魘折磨,突然覺得額頭上一陣清涼,緊張的情緒頓時紓解不少,這才在夢中緩緩醒來,睜開眼睛,卻是一張熟悉的臉,是黑牡丹!
黑牡丹的手正覆在良慎的額頭上,見她醒了,慌的又撤了下來。
“你醒了?”他尷尬的笑笑。
良慎本有些詫異,可轉念一想,又笑了。
“果真,想來的人是什麼都擋不住的!”
黑牡丹一身夜行衣,不用問,他一定是趁着月黑風高潛進來的,虧得他能躲過門外那麼多侍衛的眼線,可見功夫一定極好,可是,他到底是什麼人呢?不該只是個戲子!
黑牡丹衣衫輕薄,所以手上冰涼,正是這樣的冰涼,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需要我將那苗人送過來么?”黑牡丹問。
“你為何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你是天使么?”良慎坐起身,玩味的看着黑牡丹夜色中光潔的面孔。
“天使是何物?”黑牡丹揚了揚眉。
良慎笑了笑,沒有接話,可在她心中,他一身白衣,就是天使。
“這次的事不是那苗人做的,可總歸脫不了干係,咱們可利用那苗人將罪責引到麗貴人頭上!”黑牡丹繼續說著。
“不必。擒賊擒王,找一個小嘍啰來頂罪有何用,日後還是防不勝防。”良慎正色說道。
“可是,擒賊擒王哪有這麼容易?可別先折損自己!”黑牡丹心疼的看着她,幾日不見,她都瘦了一圈了,臉色也很不好。
“等等吧!”良慎無力一笑,“我想看看皇上到底要拿我怎樣?”
黑牡丹不說話了,她是要用自己的安危性命來測試一個男人的心么?肯讓她這樣的男人,想必在她心中是無可替代的!
“要我在宮外查探消息,還是在宮裏陪你?”片刻,黑牡丹軟語問道。
良慎抬眼看着他,心中五味雜陳。
“若你是皇上,會疑心自己的妻子么?”良慎答非所問,這個心痛的問題,她找不到別人可以求證,只有問黑牡丹,也許只有他,會給她一個答案。
“我不配有妻子!”黑牡丹苦笑一聲。
“可若是我有妻子,定不會讓她處在任何是非之中,她若一日不笑,我便譴責自己一日,她若瘦弱一分,我便懲罰自己一年!”黑牡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只有良慎,他假象這些表白的話是說給她聽的,這才說得出口。
良慎一笑,若誰成了他的妻子,該多幸福?
“可我不是皇上,只是一戲子而已!”黑牡丹自嘲的一笑。
良慎心痛如絞,若是奕詝也對她說這些話,該有多好!良慎痛苦的閉上眼睛,可立即感覺到,劇痛的不止是心,還有小腹,她疼的實在掌不住,悶哼一聲捂着小腹跌了下去。
“你怎麼了?”黑牡丹變了顏色。
“我的孩子……”良慎已疼的渾身冷汗,“他要走了……”良慎慘白的臉上竟然擠出一絲笑容,看起來讓人格外辛酸。
她感覺到身下湧出一股熱流,甚至能感覺到一個生命正在漸漸流失……很好,他走了,很好……
她並非不喜愛孩子,可這樣的時空,這樣的情境之下,她對這個孩子的命運毫無信心,可他真的要走的時候,她的悲傷也並不比任何失去孩子的母親少一分。
黑牡丹看着良慎的身下湧出的鮮血,慌了手腳。
常青在外間漸漸被裏面的聲音吵醒,揉着眼睛披衣起來一看,先是被一身黑衣的黑牡丹嚇了一跳,剛想大叫,被黑牡丹捂着嘴拽到了床前。
立刻,她又被良慎裙下的血流嚇丟了魂!
“格格!快傳太醫!茯苓!連翹!”常青大叫着跑了出去。
黑牡丹知道,不出一會兒,這裏定會涌滿了人,便找了個不顯眼的屏風,躲了進去,省得給她惹出麻煩。可看着她在床上疼的翻來覆去,呻吟連連,又忍不住想過去幫她,萬分煎熬之中,還是站住了腳,緊攥着雙拳躲在後面。
茯苓和連翹從卧房小跑過來,一看皇后的樣子,便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