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一章 反應
臨行前的三個響頭,就是這孩子對許家救他照顧他的報答。別的,就只剩下仇恨了。無論是不是誤會,許家見死不救,害的平家一門慘死,是不爭的事實。他小小年紀,一夜之間,從一個大家族無憂無慮的少爺,成了可憐的孤兒,他心底的怨恨悲痛,除了報仇之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的。恩義他都不要了,只要報仇。
父親叫門無人應,被人一刀砍倒還不忘護着他在懷裏,就在他的耳邊,就在他的眼前,他就這麼聽着父親最後一聲悶在喉嚨里的哀鳴,就這麼看着父親吐出了一口血,噴在他臉上。血還是溫熱的,可瞬間就涼了,變得冰涼,和父親的體溫一樣。他閉上眼睛,只希望醒來之後,這是一個夢......
可惜的是,這不是夢。他一睜眼,就知道自己在哪裏。這是他曾經的家,這是他姐姐的屋子,房樑上面的角落裏,應該還有他藏起來的姐姐的胭脂.......可眼前的人,卻不是他的家人。他認得這些人,他們都長得很好,一看就是一家人,他見過他們,他們姓許,就是從騙子手裏買了他們房子的人,按說也是被騙了,可他們好像不覺得自己被騙了。是啊,大爺也說,房契畢竟是真的,許家沒有被騙,頂多是被多收了很多房錢。
眼神和這家人接觸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無心也好,誤會也罷,都不重要了......重要都是,他是怎麼想的.......
這是一個心志堅定又執拗的孩子。總歸平家家教還是不錯的,不然別的孩子遇見這種事。就算被救活了,也離死不遠了。
而其實這一切,這孩子心裏隱藏的打算,許家人早就看出來。許家人是什麼人啊,一眼就看進了這孩子心裏,可憐他凄慘又心中有愧,還是農夫救蛇的教養着他。到不是不擔心以後被咬一口。可放着一個求知如渴的可憐孩子。許家人也不忍心敷衍他。就還是真心誠意的待他,甚至從來不阻礙他研究許家的祖籍族譜。
如果這孩子以後真的成了毒蛇,也是許家應該承受的。許家人都是這麼想的。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無論有錯沒錯。
許家老太爺臨死前,讓兒子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寫下來,留給後世子孫。平家,是壓在許家所有後代子孫身上的一塊巨石。每位許家的掌舵者都要知道這件事,並時刻準備迎接來自於平家後人的報復。
這塊巨石傳到了許芳然這裏。也已經一百多年了,他前面三位長輩雖然不至於到齊心吊膽的地步,但也一直記得這件事,畢竟當時許家也是受創的厲害。差點搬離帝都。後來局勢算是穩定了。許家才徹底安頓下來。不過也是許家人心寬,不然早就住不了這大宅了。
說起來,大宅周圍的樹林。也是平家幾代人的心血,可到底還是沒能救下平家一門的命。到是後來救了許家一條命。這除了一再的說造化弄人,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許芳然幾乎都要忘了這件事了,人真的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原本想着平家那個孩子運氣好的話,能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但是想想一個小孩子,在異國他鄉,就算身上有錢,也是生活艱難的。更別說他還有那樣的性格和念頭,恐怕活的更加艱辛。許家人只想他能好好活着。仇恨可以讓人強大成長,但也必然不是好事,對人對己,都不是。
現在看來,他果然如許家所期待的,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了,還弄了一個後人來報復許家。
許芳然止不住的嘆息,他一點不懷疑自己的這個想法,平直就是平家那個遺孤的後人。
平直,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不是因為他姓平,而是因為他是董華的機要秘書,董華的親信智囊。出身好,履歷好,一路跟着董華平步青雲,知道董華的人,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結果,這忽然告訴他們說,這人是想弄死許家的平家後人,大仇人。連一貫冷靜的許子諾都瞪圓了眼睛,許青龍也是很吃驚的........
一直以為許善桐的失蹤是推演搞的鬼,結果罪魁禍首居然是先生身邊的秘書長.......
許芳然嘆口氣,手微微有點顫抖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就說,小善一直天南海北的行走,有許家的勢力網照顧着,從來沒出過事。怎麼忽然就音信全無了。原來,毒蛇早就回來,盯上他了。”
“這麼說,平直和推演有關係了?”許子諾大怒,推演是叛國的存在,平直作為董華的秘書長,要是推演的人,那簡直該被千刀萬剮。
許芳然擺擺手,“平家的孩子,不會做這種事的。”許芳然還是相信平家的教養的。那孩子能在到了外國之後,自己失蹤生存,並沒有繼續利用許家,可想他的正直和義氣。
“不過,董華大概是知道這件事了,平直自然也樂意把自己的家仇告訴給董華知道。董華想利用平家的大仇,對許家下手。就算弄不倒許家,也要咬下許家的一塊肉來。”許芳然語氣輕柔,眼神卻冷硬如鐵,“董華算盤大的好,對許家下手不是無緣無故,是體恤自己人,不忍他被家仇所累,也是站在正義的角度,痛恨許家不仁不義。算是師出有名,不至於招其他豪族的圍攻和防備。”
“他這是打着一點點蠶食隱世豪族的主意。”許子諾接著說,眉頭微皺,“先對許家下手,也是一個試水。咱們是最強的,如果能打下咱們許家,其他的隱世豪族,董華也就不擔心了。”確實打得算盤不錯。
許青龍一直沒開口,只想着,原來許家這做大宅的前身,是平家的。說起來也是。帝都好幾百年的歷史,這片土地上,每一方每一寸,都曾經是屬於別人的。歷史悠久大概就這點不好吧。更何況許家還和平家有那樣的仇怨。可這說起來,都是冤有頭債有主的事,平家當初被騙,為什麼不去找騙子。反而和許家打官司呢?
因為騙子找不到。而許家就在眼前。
許青龍想,人遇見無法解決的事,就容易遷怒然後找可以任由自己發泄的人出手。這也是弱肉強食,很正常。可按照她的想法,就是無能。你既然找不到騙子找到了許家,就一不做二不休的狠狠下手啊。你被騙,站着苦主的高地。一次不成,難道還次次不成?總可以從許家這裏拿到一筆錢的。這也是平家心思耿直了。
許青龍也不覺得自己卑鄙,主要是,你都把許家給告了。這沒下限的做法既然已經做了,為什麼不做到底呢?要是她被人騙了錢騙了房子,她寧可一把大火燒了房子。也不會讓房子落到別人手裏,然後在天涯海角的追殺那個騙子。就不信找不到他。就算自己不去找,自然也會有從騙子那裏買了房子的人去找的。
平家這就先失了一局了。再有,一副要跑路的姿態被斷案的人看見了,估計稍微有點民族情結的人,都不會給平家好臉色的。這也是一個很關鍵的地方。最後讓平家差點被滅門的錯誤,就是他們鬆懈了,也缺乏冷靜和擔當。
要離開了,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沒有警戒心。然後遇見危險衝動又不知道保全自己。按照爺爺說的,那些流寇就是殺紅眼了,你原本就打不過,不說帶着家裏人趕緊跑,還偏偏要過去拚命,這可真是拚命了。
許青龍不覺得許家虧欠平家什麼。先不說冤有頭債有主,就說當時那種情況,天下大亂,流寇縱橫,家門口就在喊打喊殺的,誰敢開門?開門就是一家子都陪着死。人先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再說什麼道義的事。許青龍從來是把家裏人放在第一的。如果她當時在,她會自己出去幫忙,但絕對不會讓開門,更不會讓家裏人出來。你有你想保護的家人,我也有。你失去了,就怨恨我這個沒失去的,這是單純的心不甘意難平,和什麼家仇完全不沾邊的。
面對死在自己眼前的人,活着的人總是容易產生愧疚的情緒。許青龍知道這種感覺,她對研究站里那些死去的孩子,也有這種感覺。可這樣,就覺得自己也不該活下來了嗎?
許青龍把這些想法都說了,最後對許芳然和許子諾說,“我最慶幸的事,就是我活下來了,還身體健康。我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也不會怨恨任何人,我只覺得,很自豪。”
說白了,許青龍還是覺得平家沒本事罷了。自己做過的事,確實要自己負責,那麼平家最後的不得善終,也要平家自己負責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什麼事都是有個因由的。可憐悲慘肯定有,怨恨也可以有,這都很正常。可平白無故的怨恨無辜的人,還遷怒的這麼理直氣壯,許青龍只覺得這是無能者在無理取鬧。
就跟小孩子生氣別人的蛋糕比自己的大,就要一腳才過去是一樣的。
許芳然拍拍許青龍,世人如果都是如你這麼想的話,那這天下就再也不會有戰亂了。這就是許青龍一貫的思維方式——出了事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許子諾冷笑,“平家就是糊塗,你還期待平家的子孫腦筋清醒不行?”
許青龍也覺得平家後人腦經不清醒,你們要是想報仇,怨恨許家,那就真刀真槍的來,背後搞小動作,殘害許家的後人,真的不算是君子所為了。打着報家仇的旗號利用推演那種組織殘害自己的同胞,這確實已經是叛國的行為了。
許青龍這麼護短的人,自己父親就因為平直才被推演抓走的,受了這幾十年的罪,她怎麼可能不生氣!!現在這麼冷靜的說話,也是暴風雨的前兆罷了。
董華授意教育部門,規定了勝春這次補救實習的崗位,就是希望許家鬧起來,好給他一個動手的機會。他和平直都算準了,許家不會讓許青龍去實習的。挖好了坑給許家跳。許芳然怎麼可能讓他們如願。許家不跳,讓現實里的許家跳,讓現實里算是董華的勢力的人,跳......
這是很明確的告訴董華,你想利用平直和許家的仇怨來對許家下手,就要做好了你勢力之內的人自相殘殺的準備。這也正是你在做的事,你對許家下手,也是在和許家自相殘殺。許家不懼任何人,拼不得咱們就來一次世界範圍的大戰,誰輸誰贏,還兩兩說呢。
許家可不是做你董華那種小人行徑的事,先對許家下手,還要撈一塊遮羞布。簡直就是當b子還要立牌坊!!可恥到了極點!!!就都不說你忘恩負義,把許家早先對你的幫助,全都故意遺忘的卑鄙德行了。
許子諾和許青龍都憤怒了。這次不好好和董華斗一斗,還真讓董華以為他可以拿着國家給他自己當墊腳石了。腦子發熱的冒傻氣了吧!!
許芳然到是沒那麼生氣,董華其實好辦,他主要是有這個打算,試探一下而已。能成功自然是好的,不能成功也沒什麼損失。他就是想得到隱世豪族手裏的資源壯大自己的勢力而已。開始看着還是個很不錯的人,底線也有,可現在,胃口變大,淺淺的合作已經不能滿足他了。他的權欲已經被養大了......果然人心易變啊。
這種人,不用許家出手,自然有人會看不下去的。國家到底是忠良正義的人多的。許芳然始終在意的,也是他說了半天的人——平直。他想見一見這個人,從來都是在電視上看見的,這次,他想見見真人,見見貨真價實的平直。
許子諾和許青龍如果是在沒有許善桐這件事的情況下,知道了平家的事,或許也會和許芳然一樣,跟着嘆息一聲,可現在,平直把許善桐害成這樣,他們兩兄妹生吃了平直的心都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