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角色扮演(上)
蘭斯閉着雙眼,用手指輕輕捏弄着元素戒指粗糙的表面。他本已有所猜測,庇護所中的東西拿到物質界中可能會有所改變,但他怎麼也想像不到變化竟那樣大。
那枚黃金打制、嵌着銀絲和小塊碎玉的魔法戒指,竟然變成了生滿銹斑的鐵指環。而戒指中央那顆晶瑩剔透的藍寶石更是不知去向,原地只留下一個鏽蝕出來的洞孔。
幸好戒指的魔法力量還在。
蘭斯下定決心,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把這枚難看的戒指戴在手上。
鐵鏽是懶惰與**的象徵,會大大破壞牧師的形象。而牧師的儀態對現在的蘭斯來說太重要了,因此最微小的疏忽也要杜絕。
元素戒指就作為危機時刻的救命法寶吧。
這枚戒指便是蘭斯從庇護所中帶出來的唯一一件寶物。不是靈魂引導者吝嗇,而是其它被蘭斯看中的裝備連實體都沒有,是純粹的“幽靈寶物”。一旦帶到物質界裏,以蘭斯的精神控制力,不但無法使這些東西的魔力聚集,恐怕連本體都會散掉。挑選再三,只有一枚戒指能用,正是用得順手的元素戒指。
蘭斯的幾個手下,三隻地精,四匹座狼和一個雙頭巨人也被迫留在了庇護所,雖然它們很想跟隨蘭斯,抓住一切機會展示它們的耿耿忠心。它們與庇護所中的其它魔獸一樣,都是純粹的精神體,算是鬼怪了。西奧許諾,當蘭斯的靈感達到可以遠程操縱鬼怪的程度時,便讓蘭斯把這幾隻鬼怪帶走。
聖神教經過多任無能教皇的經營,根基早已十分虛弱,芬頓王只用了一紙通緝令便把整個教派搞得搖搖欲墜。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蘭斯都要借用庇護所的力量來執行聖神的旨義。那幾個座狼騎士、雙頭巨人,就是蘭斯現有的教皇親衛隊了。與他在教典上讀到的前任們比較,真是寒酸到了極點。
西奧知道蘭斯實力不濟,也沒給他下任何指令,只是不准他向任何凡人吐露庇護所的存在,即使是最親近的人。蘭斯早有所料,點頭應允。
“你不必召喚我。時機成熟,我自然會把你引導至庇護所,完成你的修業。蘭斯,我的孩子,更高深的精神力課程對現在的你並不合適。你在物質界中也不要鬆懈,時時記得修鍊精神力。有合適的機會,我也可以直接同你進行精神交流。”
“我在物質界該如何修鍊精神力?”蘭斯問道。他記得西奧並未講述任何具體的修鍊方法。
“牧師的早晚功課。”靈魂引導者的聲音再一次充滿了無奈,“通過冥想,自然能加強靈感與悟性。你過去認為牧師的功課是做什麼用的?”
“打發時間。”蘭斯訕笑道,反正西奧可以讀取他的意識,不如誠實點,“禮拜和祭典一共才有那麼幾次,教典也讀得爛了,教士也是人嘛,沒事做會覺得無聊的。自己的信仰倦怠了,就沒法引領信民。因此,找種打發時間的方法對於傳播我教教義也是萬分重要的。比如銀月城的精靈守護者就愛好打牌……”
“別說了。”西奧連忙止住他滔滔不絕的謬論,“你的天份並不差,缺的就是勤奮。從今往後,你要洗心革面,從頭做起,不能再浪費光陰了。姑且不論光大教派一事,你眼前就有許多麻煩急於解決不是嗎?”
“您說得對。”蘭斯想到獄中的老神甫,再也笑不出來了。
和去庇護所時的驚天動地不同,回來時只花了一個傳送魔法。眨眼間,蘭斯就從富麗堂皇的聖潔之殿回到了簡樸的旅館房間中。
天色一片漆黑,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但蘭斯直覺的感到,黎明將近了。他推開窗子,果然從厚厚的陰雲背後發現了一絲天明的跡象。他又朝西方眺望,無數重房屋、樓閣遮住了他的視線。艾哈邁常見的圓頂屋,和北方風格的尖頂屋的飛檐連在一起,像綿綿不絕的山巒,在他面前築起了攻不破的黑色城牆。
而比這更為堅固的牆壁在遠遠的西方矗立着。倫伯底的圍牆以里,陽光永遠照射不到。昏暗的白天,漆黑的夜晚,永遠不會有如豆的燭光陪伴着可親的老神甫。但那老人心裏的燈光,一定一如既往的亮着,最陰寒的夜風也不能使之動搖。
他向著西方伸出了手,微涼的風從指縫間溜過,繼續朝倫伯底前行。
他從富可敵國的聖神教教皇,一下子變回了寄人籬下的逃兵。魔法師等級和牧師等級也沒有任何增長。這與他心中勾勒的宏圖大志相去遙遠。他忽然感到苦悶、焦躁。
可同時他也無法責怪西奧。靈魂引導者說的很清楚,他的教皇試煉才剛剛開始,成為聖神教新任教皇的路還長着呢。着急也沒有用。
實際上,蘭斯的收穫已經很多了。只是他貪心不足,這才自尋煩惱。
僅僅花了不到一個晚上的時間,蘭斯的靈感有了很大提高,時不時能從自然的精神流中接收到一些不確定的信息,這已經十分難得了。更重要的是,西奧幫他突破了思維上的禁錮,使他成了一個不依規則施法的魔法師。對現在的蘭斯而言,這種無限施法的特技才是此行的最大收穫,其價值遠遠超過一枚元素戒指。
並且,由於他的精神曾同庇護所空間完全連通過,還意外的獲得了神秘之殿的許多古代魔法知識。經過多次種族戰爭,星棋大陸的魔法文明衰落得厲害,知識儲備不及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神秘之殿中的魔法書、捲軸所記載的魔法並非全部,可比起眼下的魔法學校還是高超太多了。例如,在前六千年的種族戰爭中大放異彩的律令系魔法,施展方式上為咒術,作用效果卻類似於幻術,按照星落流行的三魔法體系根本無法進行劃分。蘭斯出於好奇,便把這一系的五個魔法,“沉睡,靜默,目盲,震懾,死亡”統統背誦下來。其它的魔法,多了記不下,他的魔法師等級又太低,記下來也用不了,索性丟在一旁。
魅惑魔法是個例外,為防西奧再用類似的題目考驗他,魅惑魔法的所有咒語記得滾瓜爛熟。
西奧覺察到他的意圖,便叮囑兩句:“魅惑魔法的作用目標為精神體。與純物質不同,精神體更接近於魔法本源,對所有魔法都有一定的抵抗力。精神活動越強的個體,魅惑魔法就越難成功。而且,即使成功,精神體也遲早會自動擺脫魔法的束縛,並對施法者產生本能的敵意。”
蘭斯默默點頭,想起了星落幻術師的特技“法術穿透”。看來,以他的魔法師等級而論,沒有魔法特技的幫助,想魅惑人類是不大可能了。他決定先拿艾哈邁街頭的流浪狗作實驗。
蘭斯在黑暗中搖了搖頭,想把頭腦中紊亂的思緒甩掉。一夜勞累,他迫切需要好好睡上一覺,用充足的精神來面對某位小姐的惡作劇式的陷阱。
可是他精神興奮,根本不能成眠。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陣,索性坐了起來,等着天亮。
轉**一想:“既然睡不着,何不做做功課呢?”
他開始冥想,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教典中的聖言,感到自己的精神力似乎隨每一句話穩步提升。他覺得自己這次功課比過去五年中任何一次都要虔誠,不愧是到過聖地的教士。
沒過多久,睡神強行結束了這個牧師的冥想。他臉上帶着滿足的笑容,抱着枕頭睡熟了。
第二天中午,阿貝爾把蘭斯從美夢中叫醒。
“我的精神力怎麼樣?有提高嗎,西奧大人?”蘭斯揉着眼楮,迷迷糊糊的問道。
“什麼西奧大人?常春國的國王嗎?”阿貝爾笑着說,一把把枕頭從蘭斯懷抱中拽了出來。“貴國的黎明雖比我國晚一些,現在也該到起床的時間了。”
“阿貝爾子爵,原來是你呀。”蘭斯看清了眼前的人,“你怎麼進來的?鮑利開的門嗎?”
“我來時,門敞開着。”
“噢。”蘭斯想,晚上大概沒有鎖門,“昨天在舞會喝了些酒,睡過了頭。”
“快起來吧,大使先生。艾哈邁的一位最高貴的人想要見你一面。另外,我不是告訴你過不要叫我子爵嗎?”
“我也不是什麼大使。”蘭斯回答,“最高貴的人,是領主大人嗎?”
他回想起葛朗台侯爵的音容笑貌,這位大肚子的紳士、夏爾蒂娜的父親給蘭斯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有確信,如果那位大人的心地同他的笑容一般良善,他可以通過旁敲側擊的方式向他告狀,從而擺脫夏爾蒂娜的糾纏。
“不,是尤妮侯爵夫人。在我們艾哈邁的傳統看來,這位夫人的身份遠比領主高貴。而在很多事情上,她也確實有更大的權威。”
蘭斯感到稍稍有點失望。但去見見那位和藹的老太太也不錯,比坐在家裏等夏爾蒂娜要好。小妖精上午居然沒有來煩他,令他很是奇怪。
兩人上了馬車,朝侯爵夫人的府邸進發。這位侯爵夫人的府邸座落在艾哈邁的最北方,緊靠着北城門。
艾哈邁的正門是東北、西南兩座城門,北門沒有正對國道,門外是一片曠野,幾乎沒有商旅通行。並且因為艾哈邁從未被獸人大軍圍困過,北城歷史上只經歷過兩次戰事,都是人類的內戰,年代久遠,也沒有修建防禦工事與高大的城牆。固此,北門的規模與蘭斯見過的西南門相差甚遠,甚至比格雷堡的正門差不少。目測一下,只能容三匹馬并行的樣子。兩個沒精神的憲兵立在門旁,其中的一個還打着哈欠。
向北城門外遠望。一片綠油油的草地,看來十分亮眼。而更遠的地方是一片粉紫色的雲霧。蘭斯知道,那便是著名的“秋風菊”了。
艾哈邁的秋風菊在芬頓非常有名,是星落四大美景之一。這種野生的花朵,單以一朵花而論,樣子有些單薄,香氣也並不濃郁,甚至帶點若有若無的腥味,只能算是花卉中的下品。但每當綻放之時,無數朵粉紫色的小花便綴滿了整個原野,開得轟轟烈烈,絢爛異常。古往今來,曾有無數詩人為秋風菊寫下不朽名篇。聖神教的傳教士遊歷各地,對秋風菊這種平民化的美麗也多有讚譽。甚至有一位古代的主教,把一首歌詠秋風菊的短詩藏在教典的句子中,一時傳為佳話。只是後來被一位嚴厲的教皇查禁,小教士們才不敢公開談論了。
這種傳說中的奇景,蘭斯早就惦記着去看看了,只是秋風菊的花期很短,據說只有三天,他不知具體時間。再者,像他這種身份低微的小教士並不自由,想賞花也沒有機會。
蘭斯獃獃的望着遠方的雲霧,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