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羞羞的
小葵跑回沂城之後,鍾小荷也沒再見過她,聽說也沒跟家裏聯繫,像是一塊石頭入了水,濺了個煩人的水花,便不見了。
鍾小荷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像是生活里埋了個隱患的地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了,必然還會帶來各種後遺症,可是面對這樣一個愚蠢作死的妹妹,她卻也沒別的法子。
如今也只能等着水落石出了。
臧傲和鍾小荷有條不紊地準備結婚,雖然他們沒準備大操大辦,打算請親戚朋友們聚聚就算了的,可整個別墅裝修起來,各樣傢具買進去佈置好,還是很費了些心思的。
一晃兩個月過去,春節臨近,這天臧傲卻突然跑來店裏找鍾小荷。
“什麼事急着跑來?”
臧傲深深看著鐘小荷,直接拉着她出了店門,找了個安靜的咖啡廳坐下,才說:
“小荷,有個事情必須跟你商量。”
“什麼事情這麼鄭重其事的?”鍾小荷淺笑着開起了玩笑,“搞這麼慎重,難不成你劈腿了要悔婚啦?”
臧傲輕笑,沒回應她這個玩笑。
“這樣的,我沒跟你說過,大學時我簽過骨髓捐獻志願書,今天上午捐獻中心聯繫我,說跟一個白血病人配型成功了,是一個年輕的女大學生,才讀大一,我想……這事情必須得跟你商量。”
鍾小荷愣了一下,這事他以前沒提過,捐獻骨髓畢竟不是小事,一下子總有些意外。
“你怎麼還捐過這個?”事關重大,她不由的帶了些埋怨。
“嗐,大學的時候,我記得還是九三年吧,同系有個女生查出了白血病,學校號召捐款什麼的,沒找到配型合適的骨髓,於是學校里很多人就跑去說給她捐獻,她家裏條件不太好,醫院裏配型化驗費用很貴,有醫生就給出主意說,國家九二年新成立了個什麼‘非血緣骨髓資料檢索庫’,可以報名去捐獻骨髓,就能夠免費化驗了,我當時是學生會幹部,就帶頭跑去捐了,結果去了那麼多人都沒配上,那個女生後來也去世了。一晃這好幾年,他們不聯繫我,我都把這個事情忘了。”
“他們現在突然聯繫我,說是這個病人病情很重,移植骨髓是唯一的法子了。跟我的配型很合適,當然捐獻不捐獻,必須我自己同意才行。”臧傲說著專註地望著鐘小荷,伸手過去握着她的手。“現在我不是一個人,我們快要結婚了,所以……我當然要先跟你商量好才行。”
鍾小荷沒吱聲,她低頭想了又想,早期的骨髓捐獻,都是直接做骨髓穿刺採集骨髓,痛苦性和危險性都是比較大的,據她所知,後來技術發展就採用了外周血採集的方法,現在是兩千年,畢竟不熟悉醫學領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開始使用外周血採集的方法。
不管怎樣,臧傲既然是來找她商量,而不是一口回絕,那麼他自己的意願便不難知道了。
鍾小荷低頭慢慢啜飲着咖啡,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如果這事換到她身上,她自己可能比較好做決定,這是救人一命的事情。然而這畢竟不是小事,比如她稍有閃失,就可能關係到蛋蛋和臧傲,便是個無法獨自決定的事情了。
這自然也就是臧傲此刻的想法了吧?
鍾小荷沉默半天,抬起頭問道:“你父親那邊呢?”
“這事情我先不打算跟他商量。”臧傲說,“你也知道,對於捐獻的醫學問題我們多少能懂得一些,對他來說可能懂得不多,很多人會認為這是個可怕的事情,他恐怕很難接受的。”
鍾小荷思慮再三,最終說道:“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你說不捐,我們就不捐,你要是決定捐獻,我也支持。”
她不是不想救人,可她畢竟還沒有到那麼偉大的程度,可以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讓自己所愛的男人收到任何損傷。可臧傲的性子她畢竟了解,如果他想捐,她硬攔着的話,臧傲應該也會聽她的,但心裏恐怕會對一個生命留下一份負疚。
臧傲看着她,心裏溫暖又心疼。他就知道會這樣!
“我來的時候也認真考慮過,你要是能同意,我想就答應捐吧,畢竟是一條生命,還那麼年輕,治不好一個家庭就完了。所以我想,我們婚期先往後推一推吧?”
“往後推?”鍾小荷嘴一撇,“不行,我不想往後推。你現在不娶我回家,我還就不嫁了。”
“小荷!”臧傲無奈地叫她。
“你自己選。明天登記結婚,或者就不結婚了吧,反正你現在身價水漲船高,也不愁找個條件很好的大美女。那病人不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嗎,被你救一回命,說不定她願意以身相許報答你呢,武俠小說里都這麼寫的。”
聽着她故意開玩笑的口氣,臧傲心裏暖暖的,嘴裏卻說:“哪能這麼倉促,你上網查查就知道,做這個捐獻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等這事過去我們再結婚,也不耽誤呀!”
“不行。”鍾小荷一口咬定。她就是要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身後跟着一個家呢,一舉一動都關係重大,必須完好無損的回來。
臧傲望着她,便只是一臉溫暖的笑意。
於是第二天,農曆臘月初九,兩人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出了民政局的大門,臧傲便建議,晚上一家三口去找個地方慶祝一下。
“找什麼地方呀。”鍾小荷說,“大不了晚上多做幾個菜好了,下午早點回去,包餃子吧。”
前世她家鄉的風俗,新婚夫妻吃餃子,其中的寓意她不是很清楚,這個風俗卻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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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菜,剁餡,素三鮮和豬肉薺菜兩種餡兒,鍾小荷照着菜譜的法子,特意用了芹菜、胡蘿蔔和紫甘藍榨汁和面,別出心裁地包起了三色餃子。下午四點多鐘臧傲也回來了,順路從幼兒園接了蛋蛋,便直接來了鍾小荷的住處。
“看看,媽媽弄了什麼好吃的!”臧傲指着三種顏色的餃子跟蛋蛋說。一大一小圍着這些餃子,十分新奇。蛋蛋餃子沒少吃,可這樣顏色鮮艷的卻沒吃過,便伸着小手就想去拿,臧傲忙攔住他,餃子是生的啊,再說那一雙小手在幼兒園玩得髒兮兮的,他趕緊帶他去洗手。
三歲的蛋蛋說話越來越說得好了,時不時嘴裏會蹦出什麼讓人想不到的詞彙來,他洗了手衝過來,好奇地盯着彩色餃子喊:“馬上要吃,馬上要吃,趕緊的。”
噗!臧傲失笑,馬上,又聽到一個新詞兒。小傢伙昨天看動畫片時居然說誰誰誰“幼稚”,估計是跟老師或者電視學來的,意思懂不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沒煮熟呢。”鍾小荷忍不住笑,指揮臧傲:“你去燒水煮餃子去。”
“去,我和你煮餃子去。”蛋蛋十分積極地拉着臧傲。
三歲的蛋蛋嘴裏開始說出“你”、“我”這樣的人稱代詞,不過,寶貝兒好像還分不清楚你我哈,餃子才剛一下鍋,蛋蛋就踮着腳尖,拉着臧傲說:“我抱你看看,我抱你看看。”
——你抱我看看,臧傲自動翻譯,也不特意去糾正,糾正了反而弄得他糊塗,小孩子過了這一時期,很快他自己就分得清了。
“叫爸爸就抱你看。”
臧傲瞟了鍾小荷一眼,得意地一笑。蛋蛋整天跟他接觸,可以說完全就是父子倆的相處方式,十分親近他,但因為沒結婚,大人沒教,小傢伙便也沒當面叫過爸爸。
鍾小荷專心包她的餃子,彷彿沒注意一般,耳朵卻不由自主地專註起來,兩個大人關注的事情,到寶貝蛋那兒就簡單多了,這個整天陪他玩,喜歡他疼愛他的人,在他心裏邊本來就是父親的角色存在,小傢伙潛意識裏早習慣了,沒有任何障礙的,樂哈哈地張着胳膊叫臧傲:
“爸爸,我抱你看看。”
臧傲心滿意足地抱起蛋蛋,讓他看着鍋里還沒開的水,說:“你看,現在還沒熟,等煮熟了才能吃。”
三口人親親熱熱吃了頓餃子,如同平常一樣看看電視上上網,陪着孩子玩,蛋蛋睡得早,兩個大人哄着孩子睡了,粘粘糊糊說了會兒話,天漸漸晚了,然後鍾小荷像往常一樣送他到門口,忽然就故作鎮定地說,要不就別回去了,反正也住得下。
臧傲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望着她笑,笑得鍾小荷惱羞成怒了,手一抬就擰了他一下。臧傲反手拉着她去收拾洗漱,兩人各自帶着某種強作鎮定的興奮。
他拉着她進了卧室,便看見蛋蛋在中間舒舒坦坦地睡着呢,一條小腿蹺在被子上,小胳膊張開着,絲毫沒顧及爸爸媽媽。
鍾小荷看看臧傲,偷笑,三歲的孩子了,從來沒跟鍾小荷分開睡過呀。臧傲站在床邊看着憋笑的鐘小荷,笑笑,一轉身出去了。
三歲的孩子,分床太早了吧,可要是……擾了孩子睡覺也太羞羞了。鍾小荷撓撓頭,走出卧室,便看到臧傲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似的,這人……
鍾小荷走過去推推他,輕聲說:“要不,你今晚回去住?明天再買張床回來。”
臧傲閉着眼睛沒動,拍了拍身邊,鍾小荷挨着他坐下,忽然就天旋地轉,然後她就看到近在分毫的一雙熾熱的眼睛,就在她眼睛上方,灼灼地盯着她。鍾小荷感覺整個人都燒起來了,於是坦然的,溫柔的,沒有任何抗拒,她甚至摸索着找到遙控器,把暖氣開到最足,完全的順服配合,像是一件早就想做、該做的事情,得到了某種許可,可以盡情沉淪了。
三十歲的男人,守着一樣美味的食物饞的久了,便很快化身餓狼,肆無忌憚,不知饜足,也極盡溫柔的,然後她就跟着迷醉了。
鍾小荷不知道他們折騰到了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抱回到了床上。等她在晨光中懶懶地醒來,便看到自己躺在床的一側,身邊躺着她最愛的兩個男人,也不對,不是躺着的,蛋蛋趴在臧傲的肚子上翹着腦袋,兩個人正小聲說話。小傢伙一臉招牌的樂呵呵,很高興的樣子,似乎早上醒來在自家床上看到臧傲,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情,反正本來他每天早上都會見到,基本上一睜眼臧傲就來到了,只不過今天換了個地點,躺在他身邊,這很正常的啊,小傢伙甚至有挺高興的。
“吵醒媽媽了。”大的說,一臉舒暢的笑容。
“吵醒媽媽了。”小的也說,照例樂呵呵的。
鍾小荷迷糊了五秒鐘,再愣了三秒鐘,嗯,想起來眼前這情形的由來,看着臧傲那一臉燦爛的過分的笑容,臉上有些發熱,很自然地踢了他一腳。
“幾點了?”
“快八點了?”
“快八點了?”鍾小荷的嗓門拔高了一下,“這麼晚了?蛋蛋最遲八點半要送幼兒園。”
“我們馬上就起床,反正離得近。”臧傲望着她,“你要是困,就再睡一會兒好了。我起來送蛋蛋。”
鍾小荷撇嘴,懶懶地沒動,反正她是老闆,也沒人規定她幾點上班,索性任性一回好了。看着臧傲快速的起床,給蛋蛋穿了衣服,耳邊聽到廚房裏細微的聲音,還有那父子倆小聲地說話聲,五分鐘起床,五分鐘洗漱,三分鐘熱了牛奶蒸了雞蛋羹,吹着涼餵飽了蛋蛋,趕在最後五分鐘兩人匆匆跑下樓,一路嘻嘻哈哈地去上幼兒園了。
唉,幸虧當初買的這房子近。鍾小荷心裏慶幸着,懶懶地抬抬胳膊,放棄了起床的念頭,蛋蛋上學了,臧傲回來自然要去上班,她乾脆好好睡個回籠覺算了。再五分鐘后,開門的聲音,臧傲進來,問了她一句:“餓不餓?弄點東西給你吃?”
“不餓。睡覺。你去上班吧,路上自己吃早餐。”
交代完了,她抱着枕頭閉上眼睛,然後訝異地感覺到床上多了一個人,某人扔掉了外套,坦然地鑽進被子挨着她躺下。鍾小荷不樂意了,踢踢他的腿。
“你不去上班?”
“誰結婚不放婚假?”某人理直氣壯地說。
好吧,她重新閉上眼睛,然而很快發現人家跟她不一樣,人家不是要補眠的,人家是真的來“睡覺”,鍾小荷尷尬地推他。
“大白天,你做什麼呀?”
“你說做什麼?”
“……吃不消了。我投降行不行?”
“行啊,我優待戰俘。”他笑得十分得意,“戰俘先得要聽話,昨晚不敢太那個,我可沒盡興呢。”
鍾小荷拉高被子,心裏哀嚎着躲進被子裏,沒羞沒臊的臭傢伙,男人是不是得了手之後都會原形畢露?
這一休息又是一上午,臧傲下午就跑去買了張床,放在隔壁的房間裏。這傢伙開始熱衷於哄蛋蛋睡覺,十分稱職的,當天晚上吃了飯,玩了一會兒他便早早抱着蛋蛋哄他洗漱睡了,二話不說關了她的電腦,拉着她進了隔壁房間。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開始了幸福的“偷.情”日子,晚上等孩子睡了,十分溫馨默契的,便會在隔壁房間上床睡覺,忙完了或許會相擁淺眠,怕孩子夜間醒來見不到人哭鬧,便又會大半夜的換回去,然後三口人一起醒來,開始迎接新的一天。鍾小荷很快習慣了半夜被他抱回去的日子,只管暈暈乎乎睡自己的覺好了,好在小傢伙睡覺總是十分香甜,少有中間醒來哭鬧的,竟然沒有打擾到爸爸的好事。
兩天後臧傲給自己放完了婚假,身心愜意地回去上班,劉明楊便賊兮兮地湊過來,看着他壞笑。臧傲從容推開他,開始忙着處理這兩天積壓的事務。於是劉明楊便不死心地問他,說你倆怎麼樣啊?居然還真等到領證才同居,真夠死板的你們。
“我跟你說,辦事你得防着孩子,有沒有感覺再可愛的小孩到了晚上也討厭?我家那個浩浩,有一回夜裏我跟他媽媽正忙活着呢,把他放在床那頭的,誰知小東西突然醒了,抱住我的大腳趾就狠命咬了一口……”可想而知,老爸被咬得殺豬一樣地叫,大半夜起床找碘伏找創可貼,浩浩小朋友卻十分委屈地指責他說,你怎麼欺負媽媽?
臧傲聽的搖頭,這樣丟人的事情劉明楊也好意思講出來,自己太笨,怪人家浩浩咯?他斜了劉明楊一眼,懶得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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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傲很快同意了捐獻,在醫院安排下,他去做了詳細的體檢,捐獻日期安排在十天後,鍾小荷當面問清了醫生,是用的採集外周造血幹細胞的方法,從手臂靜脈采血分離出造血幹細胞,不用做骨髓穿刺,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夫妻倆聽了介紹,病人那方面安排的醫療條件,算是當時國內最好的了,病人身在北京的醫院,配型成功后,對方家人也提出過跟臧傲見見面,或許有些商量祈求談談條件的意思吧,然而臧傲很快就同意了捐獻,也沒有提出其他條件,對方便沒有再急着趕來見他,據說衛生機構和對方醫院安排了得力的醫生帶了設備,專程趕到沂城,就安排在沂城人民醫院採集。
提前四天住院,中間連續兩天從靜脈血採集幹細胞,之後需要至少休息兩天才能出院。等到完成了這次捐獻,也就趕到春節跟前了,臧傲在鍾小荷的監視下休息了幾天,看着他的確沒什麼不適的表現,夫妻倆屈指一算,好嘛,再有三天時間就過年了。
鍾小荷的店裏一直安排到大年二十九還營業,當然,節日的加班費她自然不會小氣,不過臧傲的工廠和礦上早在節前三天就放年假了,節後放七天,鍾小荷索性也安排了店裏農曆初五后再開門營業,她做的孕嬰生意不是超市和時裝之類的,節前生意忙,節后能相對清閑一段時間。
於是,夫妻兩個收拾準備一番,連同蛋蛋一起打包,快快樂樂回老家過年去也。
他們此刻卻還不知道,這個春節,註定是不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