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想要,你就說
冬天的時候御花園其實沒什麼看頭,除了一堆堆不知道從哪裏搬來的朽木石頭,就剩下滿園子光禿禿的樹榦,蕭瑟的景緻,怎麼看也不會讓心情好得起來。
劉武德一個人在聽雨宮裏待了很久,聽雨宮還是那個老樣子,除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一切都寂寞得讓人發慌,以前沒覺得,現在殷紅妝走了,劉武德這才發現心裏空鬧鬧的,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有些後悔以前過來陪她的時間太少。
多麼驕傲的女人,聽雨宮裏一呆就是十四年,可是走的時候都硬是沒說一句讓人心酸的話,劉武德嘴上不說,不過心裏還是很佩服她,最起碼他做不到一個人在這個冷清的宮殿裏待上十四年。
古人說得沒錯,只有對自己狠的人,才能狠心對待別人,哪怕那個別人是她的親生女兒。
劉武德做不到,所以,即便秦王劉煥都準備殺了他造反,他還是不忍心殺,怎麼說,劉煥都是他的親生骨肉。
派出去的隊伍又傳來了消息,所見所聞,都和喬月說的如出一轍,她和她一樣的驕傲,明明知道這是霸道的索取,可是她盡然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他對她的懷疑是個笑話,派出去的隊伍快死光了,回信的說在海上遇到了大海怪,搖搖尾巴就把他們的船打翻在了巨浪里,隊伍已經損失慘重。
僥倖沒死的人也再沒了力氣往前證實喬月對未知世界所說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她說過從這裏出發,只要一直沿着一個方向走。可以回到原點,地。從來都不是方的,而是圓的?
可是地又怎麼回是圓的呢。劉武德搖搖頭表示不解。
她還說神仙告訴她,飛出咱們現在的世界,外面還有很多有人生活的地方,她說,神仙給她說,只要穿過蟲洞,就可以到達神仙居住的地方,神仙說過,蟲洞縮短了以幾萬光年計算的時間路程。超光速的飛行和不同的星域時間,來回在兩個地方總是不能在時間上來估算兩個不同文化之間的差距。
當然,這樣的話劉武德聽不懂,喬月說她也沒聽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是在一千多年以後,只要穿過了神仙說的那個蟲洞,就能到達一千多年以後的神仙世界,誰能想像那個蟲洞是什麼東西,在裏面跑一跑就變成兩千多歲的怪物。
不明白的都問她。她總是會說一些他很感興趣,又聽不懂的事情,反正樂此不疲。
劉武德發現同樣的事情和馮春談就很沒有意思,因為他總是藏着掖着的說這個世界沒有神仙。神仙根本就不存在。
他還是喜歡和喬月聊天,一個人能穿梭在兩千年的時間隧道里,要說不是神仙。打死劉武德都不信,最起碼這就說明了。他的追求並不是虛無縹緲,再不濟也別說長生不老。只要能像那個神仙一樣活兩千歲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當然,他的隊伍出發之前喬月就警告的說過了,海里會有很大很大的怪物,不過那不是怪物,她說那只是一條很大的魚而已,她還說了全世界距離天最近的地方就在咱們順朝這邊,完全沒必要捨近求遠,如果陛下什麼時候想去登天了,她提供圖紙就是了。
劉武德很想知道喬月為什麼只提供圖紙,而不是帶一帶路,畢竟她和神仙很熟,神仙都教了她這麼多東西,讓她出面和神仙打個商量,他成仙的機會豈不是能大大增加嗎。
當然,這肯定是奢求了,他和喬月的關係並沒有表面上的看着這麼好,他看不懂喬月,因為他即便是到現在,都不知道喬月到底要什麼,都不知道她要什麼,又怎麼投其所好,這始終是困擾劉武德的一個大問題。
翻看着一大堆隊伍傳回來的信件,伴隨着滴答的水聲,多年來希望的東西就這麼真真的擺在他面前,劉武德高興得人都年輕了很多歲。
馮春就是個大騙子,他自己明明就是來自神仙的世界,卻告訴朕這個世界沒有神仙,真是個該殺的逆臣。
虛無縹緲的東西越來越真實,這真是一件讓人興奮,而又沉迷得不可自拔的事情。
劉武德最近一直沉迷在這些事情當中,就連軍隊裏的好多事情都懈怠了不少。
其實也算不上懈怠,今年是難得的一年周邊邊境無戰事,大家都可以好好的過一個太平年,其實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篤篤篤…
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劉武德憑着紅欄,目視着枯敗的草海,這是殷紅妝特別喜歡站的地方。
美好的思緒被打攪,劉武德皺眉,心裏有些不喜,他尋聲看去,頓時就展顏開來,露出溫和的笑容。
走過來的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劉武德最倚重的肱骨之臣之一,文有杜閔,武有程雍,走過來的人是他的左膀右臂,因此,劉武德並沒有覺得程雍擅闖聽雨宮是多麼大不敬的事情。
“皇上…”程雍行禮,“聽說喬娘子發明了一種威力奇大的武器,五百步開外,破甲傷人,而且還不需要神力過人的射鵰手就能搭弓射箭,不僅如此,破雲弓上配有箭匣,可連射,這等神器一出,咱們最倚重的火器營簡直就是屁都不是,咱們的火器兩百步破甲傷人,還不能連射,打一炮裝一炮,而且庫存的火藥都是當年威武侯上交的,要是真的開戰,打不了兩仗,咱們的火器營就是個擺設,沒有了火藥,那火銃還沒有大刀好使,完全就是一堆廢鐵啊,可是這破雲弓不一樣,箭沒了,咱們自己就可以造,不像火藥這東西。只能依靠馮春…
皇上啊…您可得想想辦法,這破雲弓。咱們的隊伍也得配,不然。咱們的士兵可就只能給人當活靶子射着玩兒了,再不濟,怎麼樣也要馮春交出火藥的配方,咱們的咽喉總是被別人拿着,憋氣…
別看張猛這些人現在乖得跟個孫子似的,要是他的翅膀真的硬起來了,我敢肯定這天下總會生起事端…”
劉武德和顏悅色的看着程雍發牢騷,直到程雍不在說話,他才意味深長的說道:“憋屈了?”
程雍氣沖沖的站在他面前。
劉武德溫和的笑着。程雍講的這些厲害關係,他哪裏又能不明白,劉家的天下,鎮守四方的大吏都是根深了幾十年的世家世襲,想要從根上消除後患,也就只有重新換人了,不過現在這個正要對商家下手的節骨眼上,他又哪裏有多餘的經歷和滿世界的人周全。
一個好的君王,強大的武力是根本。當然,制衡權術才是長治久安的關鍵。
程雍氣鼓鼓的像個孩子,說道:“我可聽說就連商家都拿到圖紙了,就咱們沒有。都說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喬娘子就在皇宮裏,圖紙卻跑到別人手裏去了。你說咱們冤不冤。”
劉武德順手把手裏的一疊信件丟進前面的草海中,紙片紛紛揚揚。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說道:“那就跟朕一起過去吧。說起來朕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和你一樣,最近總是脾氣有些大,怕去見了她,沒沉得住氣,說一些氣話終歸是不好。”
程雍不解:“女人終歸是愛慕虛榮的,等皇上解決了那該死的商老兒,把喬娘子立為國后,我就不信她以後有啥好東西不會向著咱們!”
劉武德無奈的搖了搖頭,隨他怎麼想了,不過他是知道的,喬月和她娘殷紅妝一樣,天下的女人做夢都想要的位置,她們母女二人都沒有一個會看得上眼。
也許和平陽公主有一定的關係,從那天在街道上和平陽公主有過一面之後,回到宮裏,總是偷偷摸摸爬到怡和宮來看喬月的人少了很多。
御膳房還是那個老樣子,喬月的伙食總是換着花兒的做,每天都是小灶,精緻程度就連劉武德的御膳都比不上。
雖說吃食這些都是小事,不過小事見大,和當初的平陽公主一樣,宮裏其他的妃子和貴人早已經對怡和宮這邊不滿了,憑什麼就她要享受這種特殊的待遇,她一不是貴人,二不是寵妃,傳言說她還是給人當過填房的破鞋,反正後宮的女人們都是肚子裏憋了好大一股子氣,有的沒的,說道喬月的時候,總是不會有什麼好話。
不過沒有人敢出頭找喬月的茬,沒有什麼原因,反正皇后都不着急,她們這些妃子自然沒有幫着皇后出頭的必要。
小珠蹲在園子裏的一棵臘梅旁邊看了很久,看見喬月正在中間的荷塘邊上無聊的轉圈,她說道:“小姐,以前沒注意,今天聽您這麼一說,還真是耶,大家都說臘梅冬天的時候開,原來是騙人的,上個月就下了初雪,都到現在了,連個花骨朵都沒有。”
小珠摘了一支枯枝拿在手裏,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開花的樣子。
喬月溫溫的笑着:“不是大家都在騙人,是哪些個文人才子在騙人,都是一群大草包,說什麼歲寒三友,松竹梅,你看看這大冬天的梅花在哪裏?松樹倒是還在,竹子都蔫得快死掉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喝高了寫的醉話,盡然還在它們身上找到了風骨和氣節。
小珠,回頭你找一些文人才子過來,他們要是再敢亂拿這三樣東西做比喻,你就拿問問他們梅花在哪裏開的,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把他們全部舌頭打折了,省得一天胡言亂語教壞了小孩子。”
小珠咯咯的笑着,這些天和喬月混熟了,才發現這個喬月並不是之前想像的那麼嚇人,她只要做好自己本職內的事情就好了,其實這個主子還是很隨和的,比起那些喜怒無常的妃子起碼要好伺候一百倍。
前些天她問喬月,應該怎麼稱呼她比較好,喬月說:“叫我小姐吧,這樣聽起來有種大戶人家的感覺,雖然我只是一個磨豆腐人家出身的孩子,不過小的時候做夢都想着別人見了我就叫小姐,然後身邊還有七八個丫鬟可以呼來喝去,嘖嘖,想想都覺得美滋滋的。”
小珠從園子中間鑽出來,想了想又順手把手裏的臘梅枝丟掉,拍拍了手上的塵土,朝喬月走過來:“小姐,那個叫趙齊的書生真的這麼有才,比京城的杜明遠,寧州的姜晟還厲害?”
“呵呵…”喬月輕笑,“別又被哪些虛名騙了,真正有才的人都是名不顯赫的,我就認識一個很厲害的人,據說沒有他治不好的病,絕對是天下第一神醫,你肯定很難想像,其實他就是個老農民…”
“喬娘子所說的人,可是天下第一毒醫白長林?”
拱門外面走進來了一個身穿龍袍的男子,不用看,聽聲音喬月就知道,這人一定是劉武德了。
小珠正要跪地山呼萬歲,劉武德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
喬月依然還是在荷塘邊慢悠悠的走着,看見劉武德出現,並沒有多麼吃驚。
劉武德自說自笑,喬月不答,他接着又說:“只是喬娘子口中說的那個書生朕確實沒有聽聞。
趙齊?
想必能得到喬娘子如此稱讚,應該不是無能之輩,若是喬娘子能請得到他來為朕效力,朕直接讓他從六品校書郎做起。”
“呵呵…”喬月嘲諷的笑了笑,“要不要我再把白長林給你請過來,從九品御醫做起?”
是的,六品官確實很大了,新科狀元都得從七品小縣令做起,更別說趙齊這個沒有被科舉檢驗過的人才,劉武德能這麼說,完全是因為喬月的一句話而已。
不過在喬月心裏,劉武德讓趙齊做六品的校書郎,和白長林做九品的御醫是一個性質,都屬於大材小用了。
在喬月心裏,別說六品的校書郎,即便是個趙齊一個一品的宰相都不為過,反正她就是這麼固執的認為趙齊是全天下最有才的人,誰都比不上。
劉武德尷尬的笑了笑,和喬月說話總是這樣,不是說一些聽不懂的話,就是說一些你不知道該怎麼接的話,所以劉武德才說脾氣不好的時候不想來見喬月。
三句話沒說到正題上,倒是程雍先急了,他盡量壓低聲音,說道:“喬娘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皇上待你可不薄,為什麼全天下的人你都送你破雲弓的圖紙,就咱們這裏你卻不送?”
是的,話總是要人來說,這話由程雍來說,總比他劉武德要好,這句話由程雍說出來,臉皮厚的劉武德並沒有覺得有多麼不好意思。
喬月笑了,嬌嫩的臉頰上掛起兩個迷人的酒窩,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她說道:“你也想要?”
程雍故作憨態的點頭:“嗯…恩,想要…”
出乎劉武德的預料。
喬月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提什麼條件,只是順手就從袖子裏拿出來了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圖紙,好像早就料到他回來要圖一樣。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遞過去,說道:“想要,你就說,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要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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