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說杜蕾絲不懂性感吧,倒也是真的,工作的時候穿的一律是淺灰色或黑色制服,即使到了夏天也難得見她清涼一點兒的打扮,整得跟個守貞的老處女似的。
這男人都是肉食性動物,有誰不喜歡看女人露多點的,要是將自己包裹得過頭了,在他們眼裏那可不能叫矜持,也不算是含蓄,而是實實在在的老古板,老處女。這個類型的女人,男人往往是提不起丁點兒興趣的。
可眼前這個穿着幾乎半透明布料,雙乳在薄紗里若隱若現的女人跟白天那個包裹嚴實的古板貨居然是同一個人。
這就是杜蕾絲的“變態”之處,她總覺得在單位跟在家是可以區別對待的兩種不同環境,既然在單位壓抑冷靜了一天,那麼在家總可以解放一下本j□j?
吹乾頭髮,她在化妝鏡的抽屜里拿出一個老舊的收音機,j□j十年代流行的那種迷你收音機,一個巴掌大小,摺疊的天線可以高高抽出的那種。
這個收音機至少也有二十幾年了,她還記得是她五歲時候收到的生日禮物,那是她頭一次收到生日禮物,儘管只是個小收音機,可也高興了一陣子。
搬家這麼多次,這個收音機是她唯一沒有捨得扔掉的東西之一。
調開某個頻道,裏邊徐徐播放着一曲旦角折子戲——貴妃醉酒,曲調悠揚婉轉,時而緩緩提氣,時而淺淺落下,越聽其中越有韻味。
杜蕾絲坐在花梨木搖椅上,跟着樂曲輕微的前後搖擺,這張海南黃花梨木搖椅是她特地讓老闆從蘇州運回來的,當初買的時候費了不少勁,一是取貨困難,她這張黃花梨木椅屬與老花梨木,板材內有鬼臉條紋,又稱醬香黃花梨,隱隱仍能聞見淡淡的清香,這類老黃花梨木椅在市場上向來搶手,雖然比不得真正的古董,但若想淘得一張真正的黃花梨木椅也不容易,也只有在個別古典老店裏才有,二,價格不菲,即使不是天價,也足以花掉她近乎兩年的工資。
身子跟着椅子輕微的擺動,一個小小的弧度,胸前那柔軟便跟着輕顫,劃出一波波的動人線條,若此刻身邊有人,必定會感嘆,該是何等香艷美景。
只是仍舊沉醉於戲曲中的女人只是闔起眼皮,臉上安詳且平靜,手指在黃花梨木椅上輕叩,嘴裏時不時跟着哼上一小段兒。
對於戲曲,她能達到如痴如醉的地步,大略是受了外公的影響,杜蕾絲的外公原是中國著名京劇演員,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硯秋關門弟子,在五六十年代也是中國紅極一時的京劇演員。
從小跟着外公長大的杜蕾絲對於戲曲耳濡目染,漸漸也培養出濃厚興趣,沒事兒跟着外公學京劇,唱小曲兒,年紀尚小但卻展露出過人天賦,七八歲的時候被外公送到市少年宮學習了兩年的京劇,一直到外公去世,她也因為上初中課業繁重,漸漸就放棄了這麼個愛好。
不過回北京這幾年,她自己倒時不時跑到頤和園那邊看老人家唱唱京劇,有時候也跑文化宮跟一幫子票友唱個幾句,純粹當是圖個所好,順帶打發下時間,時間一長,她跟這頤和園長廊那邊跟文化宮這塊唱戲曲的每個人都熟絡得不行,大家也喜歡這姑娘一股子認真的勁。
這出貴妃醉酒是她最喜歡的幾個折子戲之一,即使閉着眼睛,腦海里卻儘是貴妃一身富貴堂皇的鳳冠蟒袍,曼妙身姿一旋身,兩手水袖向前甩開,兩條絢爛的弧度在空中劃過,既然連頭頂上翡翠珍珠片子也跟着顫抖。
一曲將盡,她才睜開眼睛,陡然瞥見牆上掛着的老水煙桿,極其普通的一個銅質煙桿,青灰色莫約三十公分,老實本分的掛在牆角一頭,若不仔細看還真容易忽略這玩意。
況且也並不算是什麼名貴的古董,不過就是偶爾還能在一些相對落後的鄉下見到那些七八十歲的老人,茶餘飯後喜歡拿着這東西蹲在炕上或者家門口來上那麼一口。
這玩意跟那破收音機一樣,是從國外回來的時候唯一不捨得扔掉的幾個寶貝之一。
這根水煙桿她只抽過一次,唯一一次能叫她覺得比喝五十度的二鍋頭還要火燒喉頭的感覺,也是唯一一次哭着抽煙的。那次以後,她再也沒抽過這根煙桿,順帶把不經常抽的煙也給戒掉了。
她估計沒抽過這水煙桿的人是無法體會到那種燒心裂肺的感覺的,一口煙從喉嚨里灌入,直接抵達胸肺,猶如火燒,拚命的撕扯着胸口每一寸,最後吐出的時候,又好似窒息一般,鼻腔整個兒火辣。
若是冬天來上那麼一小口,整個身子立馬暖和起來,這強度不比白酒要差。
可惜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這煙桿也只能當回憶擺在客廳里隨時瞻仰而已,帶着某些不經意的刻骨銘心。
第二天杜蕾絲回單位上班,到了中午飯點的時候她一般習慣自己一個人去單位飯堂吃飯,雖然這飯堂的飯菜勉強人意了點,不過到底比從外邊叫外賣要便宜不止一大半的價格,她工資並不算高上天的那種,又是死工資,在北京又是得交房租又是得其他開銷,因此在吃的當面她向來比較節儉。
到了飯堂,一眼看過去也就寥寥幾人,大部分年輕人跟領導不屑於這邊,不是叫外面就是到外邊下館子去了,唯一肯來飯堂的十來個人,不是因為在巨大的房貸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在小事上盡量節省花銷的人,不然就是跟杜蕾絲一樣身在異鄉,懷着渺小的希望下削尖了腦袋想再北京購置一套房,為此恨不得一塊錢硬幣能掰成兩半花的苦逼青年。因此幾百平米的飯堂裏頭倒是空蕩蕩得很。
打了個粉條燉肉,一份青菜,花了不到十塊錢,杜蕾絲同學非常的滿意,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用餐,吃到一半,杜蕾絲忽然發現飯堂里一個平日絕對不會出現的人物。
王青芳在單位雖然也僅僅是個對外辦事員,可全單位都知道她有個在省委辦公廳擔任處長的老公,好歹是個副處級,所以往常王青芳在人前都是挺直了腰桿,趾高氣揚的模樣,無非全仗着有個當官的老公的關係。
其實別看王青芳平日裏在單位挺混得開,那也僅限於在領導面前一把嘴能說會道,溜須拍馬的手段比較厲害,但在同一個職位的其他同事之間,並不見得多好,她這種過於自負自滿的情緒反而讓周遭人避而遠之。
先不說這個勉強能算是個官太太的女人此刻跑飯堂來吃飯幹嘛,她這會兒卻一個人坐在角落頭,拿着筷子卻一口沒夾面前的飯菜,反倒是眼眶泛淚,鼻頭微紅,明顯一副欲哭的模樣。
飯堂里人本就不多,已經有好幾個人先吃完離開,杜蕾絲迅速扒了幾口飯,也端起餐盤想趕緊閃人,直覺告訴她可千萬不能同王青芳兩人獨處一個空間下。
可該來什麼不來,不該來什麼偏偏就來,就在她故意繞過她旁邊的桌子想朝外邊走的時候,王青芳忽然喊了她的名字,語氣比起平日要弱了很多,隱隱帶着哭腔。
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但也並不喜歡給自己惹麻煩,可這種情況下她也不好當沒聽見,因此只能暗暗嘆了口氣轉過身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王姐,原來你也在飯堂吃飯呢?”她並不用刻意裝出驚詫的樣子,只仍舊平常般詢問,因為過於大驚小怪反而顯得故意。
王青芳此時並沒有說什麼,只讓問了她有沒有時間,自己想同她聊聊。
吃過飯才不到一點,這會兒大部分人不是在外邊晃蕩就是在辦公室聊企鵝或是埋頭睡一會兒,好打發中午無聊的兩個半小時。
沒辦法拒絕,杜蕾絲只能繼續在心底苦笑,但面上卻是還是答應了,坐到了王青芳對面的位置上,此時才見王青芳眼底露出感激的笑意。
一開始跟杜蕾絲跟往常在辦公室一樣拉扯家事,講從她大學畢業跟現在的老公談戀愛,再到兩個人結婚然後生了小孩,把剛初中的小孩送到國外讀書這些事,基本上杜蕾絲聽了也不知是第幾遍,就在她以為快結束的時候,面前的王青芳眼眶再次一熱,幾顆偌大的淚珠就掉了下來,偏偏她又不好意思大哭,只能忍着打嗝,緊閉着嘴快喘不過氣似的,哭得連同兩邊肩膀一顫一顫的。
終於,在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杜蕾絲才知道原來王青芳的老公,也就是那個在省委辦公室擔任處長的老公在外頭包了個小三,如今連家也乾脆不怎麼回了,一門心思的跟小三黏糊去鳥。
“我早就懷疑他了,你說有什麼事情讓他接個電話都得專門跑到房間裏打,半夜手機短訊還不停,甚至於連一個星期兩三次回家吃飯的時間也沒有,結果終於讓我發現了他跟那狐狸精的曖昧短訊,什麼親愛的寶貝,什麼小心肝,我呸,不要臉的玩意兒,以為老娘是好欺負的么?我倒是要看看那路子來的野狐狸讓他這麼呵護着,把個人弄得五迷三道連老婆小孩都不管了!”
“王姐,我……”杜蕾絲皺起眉頭,剛想婉言勸說幾句,順便想找借口開溜,哪裏知道王青芳罵完后又哭了,這次哭得跟剛才不同,這次直接緊緊抓着杜她的手,語氣哽咽的跟她說:“小杜,我知道你不願意聽我說這些,可我也沒辦法,我這心裏憋着難受,你不知道我一回家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有多害怕,這都是女人,你應該能理解……”
就在杜蕾絲左右為難的時候,眼前的王青芳再次發揮了變臉模式,這次擰着臉,一副凶神惡煞的好似恨不得吃掉某些人的肉吸光某些人的血似的,幾乎咬牙切齒的狠狠說道:“別以為我每天裝着不知道就是傻的,我在外邊花錢雇了幾個人去調查那狐狸精,這才知道那女人是某個酒吧的座上之賓,每晚不去喝幾杯基本不痛快,我打算今晚上就一探究竟,倒要瞧瞧是有多漂亮的女人居然能讓他家也不回。”說完后也不捨得放開杜蕾絲的手,再抬起頭看杜蕾絲又變成了弱勢的那方。
一直到下班后,杜蕾絲坐上王青芳的車,兩人前往朝陽區工體西路的babyface酒吧的路上,進行名為“捉姦”的行動,杜蕾絲才把腸子悔青了,這閑事真是不能管,一管准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