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激戰
秦墨池終於看到了烏雲閃電的背景之上那個高高昂起的金色頭顱和那個富有威懾力的扁扁的脖子。不知為什麼,明明之前看到一段蠕動的身體時,自己被它嚇了個半死,但是看到它傲然挺立的樣子,秦墨池又莫名的覺得敬畏。
或者這就是他身體裏作為妖的那一部分最誠實的反應:崇拜力量,以強者為尊。
大蛇張開卡車似的大嘴,將毒液不要錢似的噴洒在結界之上,一股一股的細煙騰空而起。秦墨池通過外放的神識看到結界已經被腐蝕得千瘡百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消融。與此同時,一張由光波組成的大網從趙宅的外圍慢慢升起,緩緩向中央合攏,在電光閃爍中微微亮了一下,又無聲無息地隱沒在了夜色中。
驀地里,兩道亮光破空而至,閃電一般刺向榮辛高高昂起的頭顱。榮辛敏捷地閃開。亮光在半空中劃過兩彎輕捷的弧線,如影隨形般追了過去。秦墨池看得出那是兩把長劍,但他從不知能有人隔着一段距離遙控這種兵器與人近身搏鬥。他瞪着眼睛,幾乎看傻了。
大蛇被兩把長劍追來追去,頓時怒了,嘶叫一聲,避開兩支長劍的攻擊,一口毒汁噴了過去。劍身倏地變黑,在半空中停滯了一下,染上的黑色又緩緩褪去,劍身浮在空中微微發顫,似乎對榮辛有所忌憚。片刻之後,兩支劍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召喚,迅速後退,刷的沒入了夜色之中。
榮辛似乎並不在意兩支長劍消失,兀自從容地立於原處,不時探出分叉的舌頭,仔細分辨空氣中傳來的味道。
秦墨池連動都不敢動。雖然曲直說過眼前這貨就是榮辛,但這副樣子跟記憶中那個眉眼漂亮張揚的男人完全不搭界,秦墨池覺得他其實更像一隻男|狐狸|精。嗯,不過他板著臉的時候,那股霸道的勁兒跟眼前這一位還是很像的。
余晴扛着設備吭哧吭哧地跑了過來,緊挨着秦墨池在側門旁邊的山石后坐了下來,一邊透過山石的縫隙偷看榮辛,一邊捂着胸口悄聲哀嘆,“艾瑪,眼都要瞎了。”
秦墨池本來也有些緊張,見她這樣,心裏忽然覺得也沒什麼可怕的了。榮辛畢竟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早在千八百年前就開了靈智,又不是真正的眼鏡蛇,不會隨隨便便就給他們下點兒毒,或者拿他們當宵夜的。
“沒事。”秦墨池安慰她,“現在怎麼做?”
余晴輕輕扣了扣耳朵上的聯絡器,示意自己已經到位。轉過頭對着秦墨池做了個口型:原地待命。
刺眼的電光在半空中倏地一亮,雷聲滾滾,彷彿戰鼓由遠及近在天空中奏響。榮辛宛如上古傳說中雄霸四方的凶神,在電閃雷鳴之中巋然不動。片刻之後,它像是看到了什麼,在電光明滅的間隙里微微晃動起頭部來。
秦墨池曾經看過介紹蛇類習性的電視節目,知道這是蛇類即將發起攻擊的信號,心中頓時緊張起來。
果然,榮辛的身體在半空中仰了起來,像一張繃緊的弓似的,刷的一聲沖了出去。金色的身體在耀眼的電光中折射出絢目的光彩,在半空中幾乎綳成了筆直的“一”字,飛向了庭院中央,秦墨池先前逃出來的方向。電光火石之間,一道人影宛如輕煙般飛起,堪堪避過了榮辛的致命一擊。
光線驟然間變暗,天地間一團混沌,狂風呼號着掠過城市的上空,長長的枝條在夜風中狂亂地舞動,活像披頭散髮的鬼怪,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獰厲。
電光又一閃,雷聲轟然炸響,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秦墨池心裏叫苦不迭,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自己的原身是豹子”這種念頭的影響,秦墨池越來越討厭身上被弄濕的感覺了。反而是身邊的余晴要比他鎮定一些。
密集的雨簾阻隔了他們的視線,秦墨池神識外放,勉勉強強看清了一人一蛇正在湖邊涼亭的方向纏鬥不休。榮辛的身體像一條金色的帶子,緊緊地扭絞在一起,將一個什麼東西困在其中,巨大的蛇身慢慢收緊,在夜風中響起一陣鱗片相互摩擦所發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就在秦墨池認定了榮辛已然獲勝的關口,就見它身體猛然向後一縮,仰頭髮出一聲類似於野獸嚎叫般的刺耳的聲波,瞬間將他們震翻在地。原本被它困住其中的人影像是突然間變成了無數個相互重合的身影,將金色的大蛇圍困在其中。
狂風捲動雨幕,砸得人睜不開眼。
李野渡抖了抖手臂,右手中出現了一柄桃花木劍,劍身厚重,在昏黑的夜色里黯沉得像一根不起眼的燒火棍。
擋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對視一眼,手中長劍在電光中刷然一亮,一左一右朝他攻了過來。
李野渡走的是劍修的路子,手中的木劍在真元催動之下,嗡的一聲輕響,劍身隱隱透出精鋼一般堅硬鋒銳的質感。
“那坤在何處?”
風雨聲吞噬了他的質問,桃木劍架住兩支長劍,飛濺起的火花灼痛了李野渡的雙眼。
巨大的蛇尾從半空中橫掃過去,啪的一聲擊打在在庭院一角的涼亭上,涼亭轟然坍塌,磚木碎石濺了一地。榮辛不停地翻滾,想要把黏在他背上的人甩開,然而眼前虛影太多,映着忽明忽暗的電光,他甚至分不清哪一個才是敵人的真身。
秦墨池和余晴被榮辛龐大的身軀逼到庭院的角落裏,他看得出在趙家庭院的上方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等着捕獵這名偷竊者。它由“特事科”最精密的儀器催動,而能量的來源是某種秦墨池從未見過的礦石。
余晴也拿不準這一層大網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事實上,正是為了耗去偷竊者更多的真元,讓捕獵更加有把握,他們才請來榮辛打前陣。對於偷竊者來說,他應該也察覺了大網的存在,但他只有先打敗榮辛,才有機會破網而出。
雷聲轟然炸響,電光如熾,秦墨池被這雷鳴震得幾乎失聰,眼前一團慘白的亮光,榮辛和緊附其上的身影都變成了照片曝光過度似的虛影。而就在這瞬間,秦墨池外放的神識鎖住了榮辛背上的那個人影。
在天地間震耳欲聾的喧囂中,秦墨池看見他舉起了手中的長劍,衝著榮辛的七寸用力刺去。秦墨池再無猶疑,舉起掌中弩,催動真元箭悍然射出。
天光黯滅,又刷然亮起。秦墨池的視網膜上迸濺開一團刺目的腥紅。
李野渡抖了抖質若金鐵的桃木劍,劍鋒上的鮮血隨着雨水落下,瞬間就被路面上潺潺流動的積水沖走。
攻擊他的人在倒地的瞬間身體化為符咒,繼而飛快地燃燒起來,化為黑煙消失不見了。
符傀。
就在符傀消失的瞬間,遠處的街口又影影綽綽地出現了幾個同樣身形的人。黑衣、單劍、一步一步縮小的包圍圈。
李野渡再一次被困住了。
秦墨池知道自己射中了那個偷竊者,但電光明滅之間,他根本看不清到底只是射中了他的肩膀,還是乾脆射穿了他的胸口。
榮辛仰天長嘶,龐大的身軀再一次翻卷着將這人捆成一團。
余晴抓住秦墨池的手臂,雷聲震天響,根本聽不見人聲,余晴只能在他手心裏寫道:在收網,不可妄動。
秦墨池抬頭,果然看見天幕之下那張大網泛着微亮的光,正一點一點向內收緊。
榮辛再一次噴出毒汁,腐蝕偷竊者在自己周圍佈下的結界。這人被秦墨池的天璣弩幾乎轟掉了半邊肩膀,即使他有再高深的法力,恢復也是需要時間的。
結界搖搖欲墜。
榮辛金色的身軀猛然一收,在夜空中刷的散開,現出原身來。他手持一對短戟,赤着上身飛撲過去,與偷竊者打成一團。
在他們的頭頂上方,巨網再一次收緊。
偷竊者祭出真元火逼退榮辛,單手成訣,蘸着肩頭鮮血飛快地在半空中畫符。隨着符咒漸漸成型,他周圍的結界也突然間強勢起來,榮辛一時間竟拿他沒有辦法。
符咒發出亮光,在半空中旋轉着將偷竊者罩在其中。
榮辛手中的短戟擲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鏘的一聲擊中了血紅的符咒,又被那旋轉的符咒反彈回來,險些擊中了自己。
符咒猛然炸開,巨大的威力將榮辛的身體衝撞得飛了出去,撞在巨網上,又彈了回來,重重跌落在地。而在爆炸的中心,出現了一個一人多深的大坑,坑底還殘留着幾片衣物燒灼的灰燼,而偷竊者已經不見了。
余晴忙着與組織聯絡,秦墨池從藏身之處鑽出來,飛快地跑過去扶起榮辛。榮辛滿眼都是蚊香圈,赤着的上身還掛着幾處傷口,還好都是皮外傷。扶着秦墨池的手爬起來的時候忿忿地啐了一口,罵道:“曲直這個王八蛋,總是忽悠老子,不是說他娘的破網威力無窮么?怎麼催動起來這麼慢,老子都快被耗死了……果然不能相信人類的發明,威力再大到底也是冒牌貨,比不了修士的真元……咦,什麼味道?”
秦墨池被他一說,也注意到了殘留在空氣中的符咒燃燒后的味道,濃烈的糊焦味兒中還夾雜着一絲輕輕淺淺的桃花香。
似曾相識的味道。
秦墨池瞳孔一縮,臉色驟然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