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風團
李野渡醒來的時候,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嗓子也幹得像要冒煙。他揉着額頭坐起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那坤家客房的大床上。前段時間他一直住在這間客房,窗棱上掛着的那兩盆綠蘿還是他去早市買菜的時候順手帶回來的。
李野渡總覺得哪裏有點兒不對勁,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暈頭暈腦地端起水杯喝了兩口水潤潤嗓子,隨手拿起手機看時間,凌晨兩點十分。是他平時熟睡的時間。李野渡心頭一松,放下手機,打算再躺回去。可是腦袋還沒有挨到枕頭,突然間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了。
兩點十分?!這個時間他應該跟“特事科”的同事一起守在趙宅外面,等着接應秦墨池和那株天青草,而不是躺在家裏睡覺!
一股涼氣從心底里竄了上來。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李野渡飛快地回憶昨晚的經歷:在“特事科”曲直的辦公室開會、接到那坤的電話、回“一品堂”幫他整理剛進來的一批貨物、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那坤開了一瓶酒、他說有事不能沾酒,那坤就給他開了一罐芒果汁……
李野渡難以相信自己的推斷,跳起來往外跑。
院子裏黑着燈,那坤的房間也靜悄悄的,李野渡掃了一眼那坤半開的窗口,顧不上去和他理論,也無心證實自己的猜測,一路飛奔着跑出了院門。這個時間,打誰的手機都沒用了,曲直早說過,一旦開始行動,所有手機都關機。
躺在院子裏台階上的核桃被他驚動,甩着大尾巴哈哧哈哧地追了過來。不顧他的呵斥,堅定的跟着他跑了出去。
院門打開又闔上。
那坤的房間始終靜悄悄。
秦墨池被攪入斧頭帶起的能量漩渦,覺得全身上下這一百來斤骨肉差點兒被漩渦中蘊含的能量撕碎。他猜測這種感覺或許和遭遇龍捲風十分相似,都是被強大的力量壓制着,天旋地轉之間毫無還手之力。
秦墨池催動內府,在真元一遍一遍的循環中緩和身體所遭受的壓力。不幸的是,他剛剛緩過一口氣,掌中弩又沖了回來,瞬間撞散了他胸口勉強聚起的一口氣。
這坑爹的貨!
秦墨池被它坑的全身劇痛,在不停的旋轉中找不到着力點,只能默念口訣,竭力調解混亂的真元。不過好處就是,有了掌中弩這個神秘的兵器,經脈中轉動的真元彷彿被充入了莫名的能量,運轉得要比剛才更加順暢,而且它正有意無意的帶着他一點一點接近漩渦的邊沿。
撕扯的力量減弱了不少,秦墨池終於能看清楚他此刻所在的地下室是個什麼鬼樣子了。小小的房間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超級風暴,所有之前看到的東西都沒有完整的樣子了,箱子、紙盒、甚至帳篷毛毯都被旋風撕成了碎片,在罡風中旋轉不定。
秦墨池隱隱覺得這並不是一場真正的風暴,這情形很像是被觸發了某種陣法。就在幾分鐘之前,他被漩渦的力量捲起來像個破布娃娃似的甩來甩去的時候,雖然什麼都看不清,但那種感覺不像是被困在幾十平米的小房間裏,而像是身處一個更加開闊的地方——此時此刻,地下室中央那個旋轉着的風團中或許正隱藏着一個他不了解的世界。
秦墨池筋疲力盡地跌倒在了台階下方,在他的面前,微型的龍捲風越旋越小,像一團正在凝集的神秘物質。
秦墨池喘過一口氣,手忙腳亂地順着樓梯往上爬。他可沒忘記,就在剛才,有人在虛空中一把抓住了那柄斧子,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天璣弩……
秦墨池覺得這三個字好像特別耳熟,在哪裏聽過,但慌亂之下他又想不起來。話說天璣弩是個什麼東西,是他養在經脈中的坑爹貨嗎?如果不是他之前吸收了阿驪的妖力,說不定當初他也會像天青草一樣,被這把奇怪的弩吸得魂兒都沒了……話說天青草最後現了原形,那他的原形又是什麼?人?豹子?還是……長着豹子尾巴的人?
秦墨池腳下一滑,差點兒被自己的腦洞絆一跤。
壓縮旋轉的風團突然間膨脹起來,發出野獸吼叫似的嗚嗚聲,緊接着又縮了回去,像被一隻大手攥緊了一樣。秦墨池突然間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剛才對他說話的人正在和那把詭異的斧頭進行一場拉鋸戰,就像他當初用妖力得到天璣弩。
這個過程是兩股力量的角逐,不容當事人分神。而對秦墨池來說,這是最好的逃跑的時機,否則等這個人收服了斧頭之後,下一個要收服,或者說要幹掉的人就數他了——天青草已經被斧頭玩死了,他不會留下秦墨池這麼一個活生生的目擊證人的。而且他有些疑心這人在垂涎他的弩,秦墨池覺得自己沒有聽錯他在說出“天璣弩”幾個字時,語氣里所包含的驚訝和貪婪。
秦墨池連滾帶爬地竄出了地下室,順着小橋一路狂奔,還沒等他跑上岸,身後便傳來一陣猛烈的震蕩,一股大力猛然襲來。秦墨池只來得及在自己的周圍布下一個結界,就像一個氣泡似的,被巨浪拍上了岸,一頭撞進了岸邊老紫藤垂下來的密密匝匝的枝條里。
在他身後,凝在一起的風團忽大忽小,在轟然炸開的假山石上空不斷地旋轉,池塘里水受到影響,翻騰起來,在風團的外圍形成了一層詭異的水膜。
曲直掛了電話,轉身對自己的組員做了一個手勢,“外圍部署完畢,準備行動。”
組員各自檢查手中的武器,然後按照要求快速分散到各自的位置。
曲直衝着榮辛點點頭,“開始。”
“真麻煩。”榮辛嘟囔一句,伸手解開襯衣的扣子,將襯衣脫下,整整齊齊疊好放在一邊,身體猛然向前一竄,一道耀眼的金色從敞開的窗口猛然竄了出去,巨大的頭顱拖着長長的身體輕捷地落地,然後順着空無一人的街道飛快向前滑行。
曲直都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余晴眼睛都直了,一把抓住了曲直的胳膊,“是……是蛇?!”
“黃金眼鏡蛇,”曲直無奈地看着她,生|理性|恐懼什麼的,短時間內不好克服,“要不我安排你去外圍?”
余晴白着一張臉搖頭,“不用。”
夏知飛同情地拍拍她,被女漢子一把拍開,附贈兩個白眼。
門外,將近一人高的蛇身將趙宅外圍的街道堵得滿滿當當,盤子大小的鱗片層層疊疊,快速移動的身影將鱗片上反射着的微弱的燈光模糊成了一片流光溢彩的虛影。神秘、野性、充滿了危險的魅惑。
巨大的蛇身閃電一般將趙宅環圍了起來,蛇頭高高昂起,肅穆的姿態帶着與生俱來的冷酷。它張開嘴巴,毒液飛濺在結界上,在夜色里騰起詭異的細煙,一層一層腐蝕着神秘人耗用真元佈下的結界。
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強的毒蛇之一,早在千八百年之前,它還沒有成精的時候,一次噴出的毒汁就能毒死至少六個強壯的成年人。如今,已入上古妖王境的它早將這與生俱來的毒汁淬鍊得劇毒無比,一層結界而已,順利的話,它的毒性甚至能夠沿着維持結界的真元一路滲透進這名修士的丹田中去。
如果救出那頭小豹子就能夠讓他改變主意把阿驪的魂魄交給自己,榮辛一點兒也不介意給這幫麻煩的人類當前鋒。
有結界和紫藤的枝條兩層緩衝,秦墨池並沒有受傷,只是被衝擊波震動得頭暈眼花。他從密密匝匝的枝條中間狼狽地爬出,趁着大boss無暇來滅口,沿着原路飛快地往外跑。他不確定在他和天青草走進趙宅之後,這個結界是否有所改動,但他必須試一試,如果不能順利逃出去,也只能殊死一拼了。
頭頂某處傳來輕微的茲拉茲拉的聲音,像老舊的線路出了故障似的。秦墨池抬頭看時,只見滿天烏雲劇烈地翻滾,雲層間電光閃爍,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秦墨池走到最接近側門的小路上時,發現自己被困住了。身後的遠處,能量波動的感覺清晰地傳來,震得他胸口微微疼痛。
秦墨池現出掌中弩,凝聚真元,衝著側門的方向射出一箭。
箭頭激射而出,無聲無息地洞穿了阻擋在它面前的結界。箭頭上的能量波動順着撕開的裂口迅速擴大。秦墨池通過外放的識海看到了漸漸擴大的洞口,毫不猶豫地鑽了出去,然後一頭撞上了一面冰冷的牆壁。
秦墨池捂着鼻子慘叫一聲,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金黃色的牆壁,牆面上的磚瓦像魚鱗似的一層壓着一層,光滑、冰冷、堅硬,還微微帶着一種莫名其妙的腥氣——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玩意兒?另外一道結界嗎?
秦墨池正猶豫要不要在這面牆上再轟出一個洞,就見眼前這面牆壁用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蠕動了一下,光潔如鏡的半圓形瓦片上清晰地映出秦墨池見了鬼似的表情。
結界破開,正在收服神斧的人立時便有所感應。更糟糕的是,一絲霸道的毒氣正順着維護結界的真元迅速地竄入他的經脈。
他當機立斷,不顧神斧還未完全被他收服,祭出元神中溫養的兩把長劍,讓它們先去毒氣襲來的方向清清路。同時逼出丹田裏的真元,勉強壓制住不停掙扎的神斧——將一件神器收為己用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此時此刻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秦墨池被堵在側門外,進出不得。
他不確定這時候給這條大蛇一箭,會不會驚動它——本來人家沒注意到有他這麼一個小螞蟻,他一箭射出去……大蛇搞不好會覺得可以開飯了。
秦墨池耳邊的通訊器滴滴響了兩聲,曲直的聲音傳了過來,“小秦?聽到了嗎?情況如何?”
聯繫上組織了。秦墨池頓時鬆了一口氣,他今天的任務就是充當誘餌,配合天青草將幕後人引入埋伏。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的任務是圓滿完成了,而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秦墨池簡單彙報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又說:“天青草承受不了那把斧頭的能量衝擊,現了原形,後來捲起旋風……我就不知道它被卷到哪裏去了。目標人物還在院子裏,看情形像是在跟那把斧頭玩看誰能收了誰的遊戲。”
“原地待命。”曲直乾脆利落地下命令,“等待行動小組過去跟你匯合。注意園子裏的情況,隨時彙報。”
秦墨池忙說:“我這裏有一條大蛇!你們看見了嗎?好大……”
曲直無奈地打斷了他的話,“不用緊張,那是你榮叔叔。”
秦墨池,“……”
秦墨池心想,我一定是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