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更新新新新新新
他可以掌控一切,只要他願意,就算是神也會成為他算計的棋子。
說他是自以為是也沒有關係,他的計劃向來都是完美的,因為時間會證明一切,無論百年前還是百年後,這有這份驕傲不會發生任何偏差。
可始料未及,這次他偏偏在最後關頭差了一點。
“我可真是掉以輕心了。”栗林潤似有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嘴角仍帶着笑意,但半掩着的眸子裏閃過的卻是淡淡的殺意,“讓我想想,接下去該怎麼辦呢?”
“啊,柊哉。”絲毫沒有察覺到男人笑容之下的寒意,本間七海俯身緊緊依偎在他懷裏,心間滿是暖暖的、對於未來的期盼,“我想通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胡思亂想了,你是愛我的,才不會在乎那些表象的東西,我再也不會因為那些事跟你生氣了,我們以後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放手哦。”頭頂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誒?”本間七海頓了下,她仰起頭看向身前的男人,他的聲音仍舊像以前那麼溫柔好聽,只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栗林潤微笑着低頭回望仍抱着自己的女人:“心情稍微有些不好呢,再這樣就只能殺了你了。”
本間七海看向那笑容止不住地渾身冰冷,她立刻鬆開了手,一邊驚恐地注視着眼前的男人,一邊狼狽地往後倒退。
她知道的,這個男人真的會殺了自己。
栗林潤拍了拍剛才被女人碰觸的地方,抬頭看向一直在注視這邊的一行人,稍有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呢,都忘記跟各位打招呼了。”
“你真的是……”
聽到身邊那不確定的呼聲,栗林潤將目光鎖定在了最為熟悉不過的人身上,臉上的笑意立刻加深:“啊,能在這裏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夜斗。”
夜斗的眉頭緊緊蹙起:“果然是你……老爹。”
“老爹?!”一旁的雪音錯愕地叫出了聲,連同小福和大黑一齊看向眼前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雖然一身狼狽,但那確實就是當初有過一面之緣的host,結合剛才車上夜斗跟他說的話,之前發生的好多事都忽然變得不再單純。
沒有人可以比夜斗更了解這種感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被他稱為老爹的男人以他完全不知道的身份存在於世,甚至潛伏在他周圍。
夜斗緊緊地攥起了拳頭:“所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嗎?”
要說他一直都不知道是假的,但他原以為一切都是從醫院鬼子母開始的,他看到了鬼子母手下那隻墮妖的神器死去后屍身下的面,這也就解釋了鬼子母還能控制已是妖魔的神器,而之後弘音的不見和野良的出現也就更加證明了一切都是他做的,至於毘沙門的忽然出現就更不用說了。
但現在看來,這盤棋下的比他以為的還要早得多。
栗林潤笑了,到了這種時候他已經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樣吧,不過一開始我的目標可單純地只是東澤遼那個臭小子,我一直很期待得到他的能力,只可惜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死’這個字,不能化妖對我的意義也就沒有了,只能稍微想些辦法了,雖然最後把他弄死卻還是讓他逃走了,不過換來的額外收穫還不錯,比起他,我還是對阿喜的興趣更大一些。”
“阿喜?”夜斗至今仍未明白栗林潤執着於神奈喜的意義,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只有自己,“如果是因為我的話,你不必這麼麻煩。”
栗林潤咂舌一聲,豎起一根手指輕搖兩下:“夜斗你可是屬於我的東西,就算是懲罰,我也不會費那麼大的勁。”
“……所以?”
“所以?”栗林潤重複了這兩個字,隨即笑了起來,一手撐着膝蓋,一手撫着臉哈哈大笑,他像是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笑聲止住,在乾咳了幾聲后說道,“所以我只是覺得這麼做比較有趣啊。”
迎面襲來的殺意和忽然架在脖子上的涼意並沒有讓他的笑音止住,他抬頭看向正拿刀指向自己的男人,那急劇緊縮的藍色眸子裏是瞬間爆發出的仇恨和嫌惡,他露出了稍許感懷的表情:“真棒呢,這才是身為父親的我最希望看到的眼神。”
彷彿看到了死亡的痕迹,夜斗放空了表情,手下的刀若是真的揮了下去,一定可以斬落這個男人的腦袋。
啊,就這麼干吧。
可就在捏緊了刀柄的一瞬,他的手腕覆上了冰冷的觸感,他看到了頭戴天冠的少女輕握上了自己,依舊是那樣處事不驚的微笑。
“夜斗,對父親大人出手可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呢。”
“……”
“所以還是道歉吧。”野良在察覺手下的人開始放鬆后拿開了手,背到身後沖他歪頭一笑,“父親大人會原諒你的。”
夜斗怔了怔,移開了抵在栗林潤脖子上的刀,低下頭後幾不可聞地說道:“……抱歉。”
“喂!你道歉什麼啊!對付這種傢伙幹嘛要客氣!”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大黑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想上前把那個笑容礙眼的傢伙打成顆爛白菜,卻在剛邁出一步后被身邊的小福攔住。
“小福?”
“我們現在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小福神色不佳,她的目光跟夜斗一樣,全部在由自己打開的風穴那裏,下面蠢蠢欲動的東西正死死盯着上面發生的一切,要是剛才夜斗真的動手的話,後果恐怕遠非自己所想的那樣。
野良是真的在好心提醒夜斗。
夜斗垂下了握着雪器的手,不得不放低了語氣說道:“那阿喜現在人呢?”
“當然還是在黃泉了。”栗林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說得毫不在意,“說不定還在等自己的英雄去救她呢,就是不知道她命能不能大到那份上了。”
“……你一定有辦法救她吧,老爹?!”
“有哦。”栗林潤倒也沒有任何保留,指着蹲在遠處瑟瑟發抖的本間七海說道,“就跟你看到的那樣,‘呼喚他的真名’,和喚魂是一個道理,那就是從黃泉回來的唯一方法,通過呼喚名字將對方從彼岸牽留在此岸,只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與之結下緣分的此岸之人,也就是說只有人類可以做到哦。”
“人類。”夜斗念了一遍,匆忙跑到在場唯一一個人類面前,將她再次抓到風穴前喊道,“女人!你給我把神奈喜喊回來!”
“開、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幫那個臭丫頭……嘶——”本間七海的聲音在看到那把閃着寒光的刀后瞬間變了調,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慌忙改口道,“好、好……我、我叫!我叫!”
只是與期待的不同,無論本間七海對着風穴怎麼大聲喊出神奈喜的名字,下面始終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未能從風穴之下帶回任何人。
夜斗額頭已經覆上一層薄汗,他回頭大聲向在路邊捏着肩膀的栗林潤大喊道:“根本沒有用啊!”
“嘖,都說我不會騙人了嘛。”栗林潤嘆了口氣,搖頭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啊,我就是這麼從黃泉離開的。”
“那怎麼會……”夜斗捏緊了拳頭,最後“啊”一聲拽住了本間七海的胳膊,“是不是你發音不標準啊?!”
“啊啊,稍微提醒一下吧。”栗林潤懶懶地撐起了下巴,身後交由野良繼續幫他捏肩膀,“是真名,只有真名才可以招回她。”
“真名?”就連神奈喜學號和連續三周小測成績都可以背出的夜斗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神奈喜的真名怎麼可能會有問題。
“吶,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嗎?”栗林潤咧開了嘴角,笑眼睜開出一條縫,“阿喜她真正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
夜斗一怔,栗林潤刻意的引導像是把鑰匙,又或許某些東西本就到了臨界,記憶深處在瞬間的空白過後湧出了某些奇怪的色彩,伴隨着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俯身捂住了腦袋,而穿越無數斑駁后的是一束長時間的刺目光暈。
他似乎看到了什麼,他似乎聽見了什麼——
那是女人悲切的目光,是失去了一切后的決絕:“夜斗……你為什麼騙我?”
轉瞬即逝的回憶再一次被抹平,疼痛感也漸漸淡去,夜斗怔怔地望向眼前深不見底的風穴:“……阿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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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毫無生氣的黃泉國深處,黃泉之水潺潺流過,溺死在其間的死靈不時發出痛苦的尖叫,彼岸之物特有的腐爛敗壞的味道縈繞在鼻尖,每次呼吸都有想作嘔的衝動,而眼前是一片被紅色渲染的世界,那或許是由她流下的血液侵染而成的。
“什麼嘛,原來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伊邪那美走近了,她摸着少女的臉,露出了稍許傷懷的眼神,“真是可憐的孩子呢。”
她的眼底已經沒有了生氣,任那觸感像滑膩的蛇一般的手指在自己的皮膚上滑過,血紅的視界裏勉強能看到被栗林潤用來引開妖物的父母被啃得已看不出原樣的殘軀……
啊……結果自己什麼都沒能做到。
好疼,從斷裂的手腕處開始蔓延至全身的疼痛。
她好像大聲地喊出來,但張開的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耳邊是嘈雜的聲音,那是殺氣肆虐的貪食聲。
那是被誘人的負面情緒吸引而來的地下妖物,沉睡在黃泉深處已久的他們早已爭相湧出,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個被他們的女王牢牢鎖住的少女,只要一口就會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他們貪婪留下的口水蜿蜒了一路,以驚人的速度劃破空氣而來,從指尖、從發梢、慢慢侵蝕着她的*,不留下一處空白。
她的視線極為勉強地下移,然後她看到了自己脖子以下的凄慘,從胸腔到小腹被以完美的中線劃開,腹腔的器官全部狼狽地滑落在地上,只有在心臟在肋骨的保護下還在微弱的跳動。
這可真是……慘不忍睹的景象。
“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你本來就不是人類,這下連緒也被那個男人同手一起扼斷,就再也沒有回去的可能了。”伊邪那美掩嘴笑得很開懷,伸出長舌舔舐着她的耳垂,“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事實上你也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吧。”
“……”
是的,伊邪那美說得沒錯,她確實感覺不到跟眼前所見相稱的疼痛,卻是來自更深處的、撕裂靈魂的痛楚。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死在黃泉。
享用着最上等的食物的群妖仍未能得到滿足,這樣還不夠,這樣還遠遠不夠,她的意志仍然存在,尚未可以將她完全吞噬乾淨……還差一點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吶,放棄吧。”看出了端倪的伊邪那美纏上了那具近乎被妖魔分食而盡的身體,“沒有人會來救你的,就算忘記了名字,也不會忘記這種感覺吧,被主人丟下風穴、打落黃泉的無助,那令人顫抖、無法呼吸的絕望。”
“……”
伊邪那美微眯起了眼睛,在短暫的思考後輕啟唇齒,緩緩念出了兩個音節:“夜、斗。”
“……”她灰濛的眼睛在瞬間亮了一些。
伊邪那美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確實太容易暴露自己內心所想了。
“我記得那個時候你確實一直念着這個名字。”伊邪那美的身體沒有動,唯有伸長的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從她身後繞到她眼前,“他可真是狠心呢,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能把自己的神器丟進風穴啊。”
“……不是這樣的。”她雙目無神地看向前方,唯有腦袋在不住地搖,想要否認所聽到的一切。
“不是?難道他又用謊話哄騙你了嗎?”伊邪那美露出了些許憐惜的表情,“男人呢,可都是生來就會騙人的生物,說得再好聽的情話也都絕對不能相信。”
“夜斗是不會騙我的。”她抬起頭,咧開嘴對伊邪那美笑了笑,也只有這一笑還有些許人類該有的味道。
嗯,無論再怎麼被迷惑、被誘導,她給予伊邪那美的回應也僅有這一句話,這或許已經是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她最後不想放開的希望。
——夜斗,他是絕對不會騙我的。
“真是笨蛋呢,明明留在這裏會更輕鬆的。”伊邪那美冷冷地留下了這句話后便收回了脖子,從她身邊抽身離開重新回到再次出現的軟榻上。
算了,反正她的墮落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妖魔的分食沒有結束,任憑她的意志力如何堅強,在瘴氣瀰漫的黃泉深處也會變得脆弱不堪,他們有的是耐心和時間去腐蝕一個本就染有黃泉味道的靈魂。
她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了,能感受到的唯有骨肉撕裂和血沫飛濺,自己的剩餘不多的身體被大口大口吞咽着,若是拉個遠景就好像是與數以萬計的妖魔融合了一般。
“夜斗……夜斗……”她喊着他的名字,眼淚早已經流了出來,只是伴着艷紅的血看着格外凄慘。
——已經到極限了。
她被滿滿拖進了醜陋的、由妖魔組成的肉團之後,唯一還能伸長的手臂也漸漸滑下,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萬事休矣。
伊邪那美懶懶地敲了下煙桿,眼前好像出現了千萬年前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底早已變得冰涼:“所以說了,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
“阿喜——!”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叫喊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伊邪那美敲煙桿的手一頓,抬頭望上看看,遠遠瞧見了天花板上被破開的洞口,和從中跳下的穿着運動服的古怪男人,她不知怎麼的忽然笑了:“什麼嘛,這不是來了嗎?”
夜斗完全沒有顧上在打量着自己的黃泉女王,在一番張望后終於把目光鎖定在了被一大堆肉團包裹在其中的少女,他的雙目瞬間睜大變得通紅,拔刀跳起后剖開了那層妖物,而在其間跌落而出的少女早已不成人形,四肢和軀幹早就和那些東西連為一體,只有脖子以上還能看出人類的影子。
“阿……阿……”他的眼底溢出了酸楚,他想張口叫她的,卻發現自己已經連聲音都沒有辦法好好發出,從指尖開始的顫抖怎麼也止不下來。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早已沒有了呼吸的少女睜開了雙眼,可那已經不是人類的眼睛了,而是如同蛇目一般的金色豎瞳,她在看清來人後開心地笑了:“夜斗……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像是不想讓她失望一樣,夜斗牽起嘴角笑了起來,但淚水已經從眼眶滑落:“對不起,我來晚了。”
“怎麼會呢?”她輕輕搖了搖頭,想要伸手擦掉他臉上的淚水,卻在看到自己的右手后又縮了回去,露出尷尬的笑容,“對不起,我忘記自己已經沒有手了。”
夜斗望向她藏起來的手,並不是沒有,只是取而代之的已經不是可以視作為“手”的東西,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裏,不讓她看到更多,他感覺得到她在害怕,她在害怕自己。
“雪音說得沒錯,我真是蠢得沒藥救了,為什麼這麼晚才發現你不見了?為什麼沒能快點來救你?為什麼沒有察覺到那個混蛋一直在身邊?”夜斗抱着她的越收越緊,他一味地將所有的錯都歸結到自己身上,哭得就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沒關係的,夜斗,你最後還是來救我了。”她輕拍着他的背,反過來在安慰着他一般,“我就知道栗林潤和伊邪那美說的全部都是謊話,夜斗你是絕對不會騙我的,你從來不會騙我。”
“……”
感覺到了他一瞬間的僵硬,她的動作也跟着一頓,歪頭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夜斗?”
那是長時間的沉默。
“……對不起。”
然而,這三個字卻是她等到的答案。
“難道夜斗也騙了我嗎?”她用着格外天真地語調詢問着。
“嗯……我騙了你。”夜斗的雙手收緊了擁抱,臉埋進了她的肩窩,找回了曾經某段記憶的他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但是——”
沒有但是。
冰冷刺骨的利刃刺進了他的胸口,從喉間湧出的腥甜阻絕了他所想說的一切,他在滑落到地面前聽見了自己懷抱中人在他耳畔的低吟——
“原來……夜斗也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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