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城
一腦袋繃帶的夜斗此刻正盯着自己的手機乾瞪眼,手機一直連接充電器保持不斷電,他乾澀的眼睛已經佈滿了血絲,隱隱還有焦慮的咂舌聲從嘴中冒出來。
長時間的定格后,他終於忍不住撓着頭髮暴跳了起來。
“已經二十三分鐘又四十八秒了,阿喜怎麼還沒來找我?!……四十九秒,五十秒,五十一秒……”夜斗數着數着就再次倒地了,在塌上滾來滾去,可當屏幕上那末尾數字再次歸於零后他又跳了起來,“十六小時二十四分鐘了!阿喜一定是出事了!”
夜斗伸手拽過邊上的褲子就往腿上套,還沒穿好就蹦躂着要出門。
“你夠了!”本在比劃着一線手勢的雪音忍無可忍地一個枕頭砸了過去,正中剛穿進一個褲腳的某人,“從剛才就一直吵個不停!你也不看看現在是幾點!阿喜她還要上課啊!”
“上課比我還要重要嗎?!阿喜為什麼不接我電話、連郵件也不回?!”夜斗扯過被角忿恨地絞着,望向雪音的眼睛都淚汪汪的,“我知道了,她一定是被什麼高年級的學長、社團的前輩、保健室的老師拐走了。”
雪音額角迸出一根青筋,拳頭捏得緊緊的:“我相信她只是嫌你太煩,乾脆關機了。”
“我很煩嗎?!我哪兒煩了?!”夜斗舉着手機大聲辯解着,“我只不過打了三十七通電話,發了一百二十一條短訊罷了!”
“我要是阿喜,早就已經把手機砸了。”雪音默默移開目光背過身,他本來就不該對夜斗的自覺抱有太大希望。
“阿喜才不會嫌我煩呢!……哦,我知道了,你個小鬼一定是在羨慕吧。”夜斗笑着在原地晃來晃去,在通訊錄上神奈喜的名字旁添了一個又一個愛心。
“……”雪音吃癟了一下,煩躁地側頭撐起了下巴,嘀咕了句,“什麼嘛,這股討厭的酸臭味。”
……好像真的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雪音皺了下鼻子,剛轉頭就被夜斗湊近放大的臉嚇了一跳:“哇,你幹嘛?!”
夜斗咧嘴笑着,一彎胳膊就把雪音的腦袋勾住用力拉,另一隻手作拳抵在他發頂轉轉:“放心啦,雪音你可是我最重要的神器,我對你的愛也不會減少的啦!”
也不知道是因為被掐得難受,還是因為聽到了夜斗的這話,雪音的臉慢慢泛起了微薄的紅,嘴上卻仍在執拗地嚷嚷着:“腋汗!腋汗臭死了!快放開我!”
正在兩人鬧騰的時候,被主人捏了十六個小時二十四分鐘、導致一身都是手汗的手機忽然噼里啪啦響起了鈴聲。
夜斗和雪音兩人同時一愣,看着掉在榻上的手機屏幕上閃個不停的“阿喜”,然後爆發出驚人的叫聲——
“啊啊啊啊!出現了!”
夜斗以一個高難度的姿勢旋轉趴地成功接到手機,放到耳邊就是撕心裂肺:“阿喜!你終於想起我了!”
“……那個,請問你是‘笨蛋神明’先生嗎?”沉默兩秒過後,響起的卻不是神奈喜的聲音。
夜斗一愣:“你是誰?阿喜呢?”
那邊的人一下子哭了出來:“阿喜……阿喜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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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斗和雪音匆忙趕到神奈喜家裏的時候,鵜野三千正蹲在門口一把一把地擦着眼淚,在看到來人後迅速站了起來——
“笨蛋先生,我聽你說的沒有報警,可這樣真的沒有關係嗎?阿喜她……”
沒聽完鵜野三千的話,夜斗推門直直進了屋子,而他從接到電話起的面無表情終於再此刻徹底崩壞,屋內一派凌亂,沒有明顯的入侵痕迹,卻有妖魔來過還未散去的氣息。
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夜斗,這是怎麼回事?!”完全不了解眼前情況的雪音只好着急地轉頭向夜斗詢問,但回答他的僅是那人的輕喚——
“……雪器。”
一把刀瞬間凝集在夜斗手中,他徑直走了三兩步,在客廳電視機前停下,毫不遲疑地出刀、揮下、斬落——
電視機瞬間變為兩半,而從斷口跌落出的是只如同人形的黑影,臉上的面具已經表明了他的身份,他來不及反抗,長刀已經劃開皮肉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抬頭看到的是男人抬起的下巴,滿是戾氣與殺意的眼神在俯視下變得尤為可怕——
“神奈喜在哪裏?”
那確實是久違了的眼神,那位大人所喜愛的、殺人無數、手染鮮血的禍津神該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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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到的答案比以為的更加可笑。
他早該知道的,他的那位父親從來沒有放鬆過一刻對他的監視,他早該有所準備的,在野良第一次出現在神奈喜身邊的時候。
可為什麼老爹會要帶阿喜去黃泉?
雖然很想問清楚,但那個面就這麼忽然死了,到頭來他知道的也只有在黃泉這條消息。
越想越氣,夜斗忍不住一手拍在了車窗上:“可惡!”
“我說你個傢伙小心點,把我車拍壞了可是要賠的。”駕駛中的大黑不滿地從後視鏡瞪了一眼夜斗。
“夜鬥鬥你不要這樣,現在再擔心也於事無補。”副駕駛座上的小福從前面探過頭,好心地安慰道,“很快就要到黃泉比良坂了。”
“……”夜斗沒有作聲,只有緊握着的拳頭和因為焦慮在抖個不停的腿。
坐在他身邊的雪音砍了夜斗一眼,或許連夜斗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其實是在下意識掩飾自己在顫抖,就像是在害怕些什麼東西。
是的,夜斗在害怕些什麼。
“雖然知道你可能不想回答,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你叫那個帶走阿喜的傢伙‘老爹’?神明是有父親的嗎?”雪音一路上都沒有出聲,但眼看要到目的地了,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前排的小福和大黑也向夜斗看了過來。
夜斗怔了下,他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久才說道:“只是一個人類罷了,從人類願望中出生的我也是多虧了他,他也總是擺出一副老爹的樣子,實現願望就會獎勵我。”
“人類?!”
“嗯,一個從各種各樣的人類身上轉生死去、周而復始的傢伙。”夜斗皺起了眉頭,那顯示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子,有什麼目的。”
這麼一番解釋后,氣氛反而更加沉重了,瀰漫在空氣中的各種不安與未知令人壓抑得喘不過氣。
“那個啊雪音……”夜斗忽然抬起頭,他勉強對雪音扯了下嘴角,“我可能不是個好傢夥。”
雪音怔了怔,隨即又扭過頭看向窗外,滿不在乎的聲音傳來:“啊,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
“所以,等救回阿喜后,你再好好跪下來跟我們贖罪吧。”
“嗯……我知道了,一定會的。”
夜斗笑了下,那是種有什麼東西忽然可以放下的感覺,自己已經不會再逃避了,所有的、從前都不敢觸及、避而不談的東西,等到這次之後就全部告訴他們吧,至於老爹和野良——
動了阿喜的話,他也再也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地回到他們身邊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了。
那種事已經不想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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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斗的救人方法粗暴簡單,風穴同黃泉相連,在到達黃良比良板后,由小福用黑器開出風穴,他再從中進入黃泉,這可比在黃泉入口遭遇守門神的阻撓要方便很多。
選定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夜斗和雪音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那就拜託你了,小福。”
小福點點頭,喚道:“黑器——!”
大黑化為一柄扇子出現在小福手中,她高高躍起朝地面用力一扇,泥土鬆動,風穴瞬時大開,從黃泉傳來的腥風噴涌而出,大大小小的妖魔從中鑽了出來。
小福手握黑器,對他們最後囑咐道:“夜鬥鬥、小雪,你們一定要小心。”
“啊,放心吧……過來,雪器。”夜斗抬手間再次執刀,手掩着口鼻靠近風穴,在踏入的最後一步前說道,“雪音,你想清楚了,下面可是黃泉。”
“啰嗦死了!”
夜斗揚起了嘴角:“好,那我們就下去了。”
言罷,他一腳就要在風穴中落下,可就在這一關頭,從旁邊的小樹林中忽然衝出了一道人影,直直撲向了風穴口。
他們幾人都被這一突發情況嚇到,還沒來得及阻止,只聽見那個人影對着風穴下忽然大聲地喊了一聲——
“……!!!”
一個陌生的名字。
卻從風穴之下、黃泉深處帶回了一個熟悉的人。
夜斗難以置信地看着忽然出現的男人:“你、你是……”
“啊!跟你說的一樣!你真的回來了!”趴在風穴口的女人站了起來,她捧着胸欣喜地望向由她親口喚回的那個男人,“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我要讓那個該死的女人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只告訴了我!你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男人沒有搭理身邊的任何人,他只是默默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手上握着一隻仍在滴血的斷手,他在費力地掰開那隻手的手指后拿到了被緊握在其中的東西。
“這可真是——”他微笑着抬起頭,手中的一支雕花筷子已被他掰成兩段,“完全被擺了一道呢。”
——那就是他費盡心血從黃泉所帶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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