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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陽義軍以羽林中郎將封蠡為首,一路以薄皇太后的名義收攏忠於靖室的將帥卒伍,勢如破竹,三日後,睢陽全郡皆伏。十日後,周邊四郡響應,封蠡麾下聚集兵力五萬,臨近長安的豫州腹地已如鼎沸。

關中吏民之中開始流行起一個傳聞——封蠡軍中,有一位保佑天下的神君親臨,他不在意國號是靖是宸,他只在意百姓的痛苦,他說,當今宸帝倒行逆施,天必亡之。

飢苦流民如聆綸音,紛紛前來投軍,皆自號為“封將軍兵”。

潁川郡治陽翟城外,營帳千里,略無聲息。

薄暖所居的大帳中,仍是那幾道清淡小菜。用過膳后不久,顧淵便掀簾而入。

他如今是封蠡軍師的身份,平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走進大帳,他才鬆了口氣般,揭下了面具。

薄暖笑吟吟地看着他,“我覺得你還是戴着它好看。”

顧淵表情一僵,“你嫌棄我?”話裏帶了三分嗔怒,玉面飛霞,倒更添俊朗。

薄暖掩口而笑,“這面具不會皺眉頭。”

顧淵默了默,點頭:“太后教訓的是,我以後一定改。”

薄暖也是玩笑,心疼他終日操勞,總沒有個盡頭。“今晚怎麼這樣早便歇息了?”

顧淵聞言,眉頭卻又擰上了,“孫小言那邊的線斷了。”

薄暖吃了一驚,走上前來,“斷了幾日?”

顧淵伸出了三根手指。

“這三日,只怕京中有變。”他冷靜地道,“發出去的斥候全都有去無回。”

薄暖沒有做聲。她的智慧並不足以應付格外嚴重的大場面,她早已知道了。當男人在商議這種非死即活的大事,她也只能安靜地聽着。

“熱水已經備好了。”她柔聲,伸手為他除下外袍,“去洗洗吧,或許能振奮精神。”

他的目光落在她幽麗的容顏,心頭一動,握住她的手道:“謝謝你,阿暖。”

她臉上一紅,“謝我做什麼。”

他淡淡笑謔,“謝你給我備好了洗澡水,成不成?堂堂大靖皇太后給我吩咐了洗澡水,我哪裏還敢不洗?”

她羞惱,“渾話!”便伸手將他往床后推。

軍中一切從簡,便是身份至為尊貴的前朝皇太后也盡量縮減用度,大帳之中,床榻之後,隔出一個窄小的單間,放了一隻木桶,便當得宮中的尚沐軒了。

秋節已至,帳外北風呼嘯,然而此處四面簾帷垂落,便將寒冷和溫暖相懸絕了。浴桶中的水還在冒着熱氣,薄暖將顧淵往裏一推,嗔道:“趕緊吧,不然水要涼了。”

顧淵卻拉着她的手不放,笑道:“你與我一同洗。”

薄暖柳眉一豎,“我洗過了!”很是義正詞嚴的樣子。

“那就更好了。”他笑意更深,“可以專心伺候我。”

“放肆!”她狠狠拍掉他的手,作色道,“何方來的登徒子——唔——”

宛如油布包覆了香灰,他的吻輕輕巧巧地便將她的所有嬌嗔都堵住了,他吻得密不透風,叫她躲閃也難、迎合也難,終究是被他吻得軟倒在他懷裏,幽清雙眸彷彿含了千言萬語般向他睇來。他被她這一凝眸搖蕩了心旌,便欲再欺身而上,她卻往後滑了一步,巧笑倩兮,“洗乾淨了再親我。”

他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最後,終是憤憤地轉過身去,自己脫了衣裳,走入浴桶。

熱水熨帖地安撫着他太過勞累的身體,他雙手擱在桶沿,慢慢閉上了眼,將今日商議的情況在腦中過了一遍。潁川是豫州重鎮,也是通往雲州的要道,然而潁川卻恰是廣忠侯薄宜的封地,陽翟城防亦堅,強取恐怕艱難……

脖頸處忽然傳來微癢,而後一隻纖軟的手臂纏住了他,髮絲落下,氣息傾吐在他的肩窩。他的心神立刻便亂了,皺了皺鼻子道:“我可還沒洗乾淨。”

薄暖輕笑:“我給你洗。”

說著,她便當真挽起袖子,拿過毛巾來為他盡心擦洗。他們雖然也算相識多年了,但這種事情還是第一回,她伺候得固然困難,他被伺候得也窘迫非常。她的手漸漸地探向了水下,雙眸又向他一掃,“我夠不着。”

他深吸一口氣,索性自水裏嘩啦站了起來,她駭了一跳,動作全停頓了,眼神卻不知該往哪邊放,剛才還像個操控一切的女主,這一刻卻又變回了嬌羞的小女子。顧淵看得好笑,有意哼哼一聲,“怎不繼續伺候了?”

她乾脆將毛巾一甩,閉了眼,“你不怕着涼么?”

他訝異地笑起來,真是把她寵野了,還敢當著他面甩東西?然而心裏卻禁不住地歡喜,他歡喜她這樣與他鬧,沒心沒肺、無憂無慮地鬧,這讓他也覺得輕鬆舒快,不由得俯下身來,安靜地注視着她。

彷彿能感受到他靜默綿長的目光,她臉上又紅,卻鼓起了勇氣,朝他傾身過去。

他想笑,拚命忍住,卻沒有如她所願地吻上她的唇,而是在她眉間清淺地啄了一下,便又退回了水中去。

希望落空了,她睜開眼,看見他已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自顧自地沐浴,心中真是又羞又氣。她又不好承認自己的失落,便跺了跺腳道:“你耍賴!”徑一掀簾便跑了出去。

他眉梢斜飛,眼底的笑意已壓抑不住。然而心裏那團火燒得旺盛起來他自己也難以忍受,飛快地沐浴完了,將外袍一披便回到床邊去,不由分說地將遮住她臉的書冊抽出去往地上一扔,便將她壓倒在枕上——

火熱的吻一個接一個地落下,好像天雨將她的全身澆透,又好像烙鐵,在她細嫩的肌膚上印出了永不磨滅的紅痕。她被他吻得嬌喘連連,一顆心都似要從腔子裏蹦了出來,雙腿下意識地往被褥上蹭。他悶哼一聲,突然一手抓住了她的足,“別動!”

她呆住,他的手彷彿有魔力一般,明明只是隨意地抓握着她纖細的足,卻竟然把火燒到了她的喉嚨口,她忍不住開口道:“你放開我……”

他低低地笑起來,“我這回可沒耍賴。”

她反應了一晌,又一晌,才終於明白過來他話里的笑意——原來他是在滿足自己方才的索吻?!真是、真是好不害臊!她自暴自棄地“啊”了一聲便伸手捂住了臉不讓他再親,他笑得直起了身,“你呀你,真是拿喬。”

她不答話,仍在彆扭。

忽而他偏過頭去,咳嗽了起來。她不由得關切地問:“怎麼又咳了?”不知不覺地撤了手,誰料他突然趁隙欺了上來——

簾帷突地蕩漾起來,薄暖不得不承認,經過無數次的鍛煉,顧淵已經越來越懂得如何窺伺機會來占她的便宜了。

***

“天氣已冷,若等到下雪的時候,便沒有勝算了。”寒風之中,封蠡甲胄當風,聲音沉定。

他們站在陽翟城外的高崗上,士卒們從下望去,只看見封將軍與那個戴面具的軍師並肩而立;但事實上,封蠡是站在顧淵身後的。

“廣忠侯也算有才幹。”顧淵靜靜地道,“——真要論起來,薄太皇太后、薄氏五侯、乃至薄昳,都是有手腕的,無怪乎薄氏能盤踞我朝這麼多年。”

封蠡傲然揚眉,“仲將軍馬上就來接應我們了,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宸朝,消滅只在須臾間耳。”

顧淵擺了擺手,“你與彥休一樣,莽撞。我們的兵力並不足以攻克陽翟,要麼,我們撤退,迂迴他道;要麼,我們智取。”

“怎麼智取?”封蠡好奇地問。

顧淵抬頭看了看愈加冷峭的天,“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依你之見,薄宜與薄昳,能有幾分親厚?”

封蠡撓了撓頭,“您是想勸降薄宜?我看有些難,畢竟他是薄昳的從父,薄昳怕會許他不少的好處……”

“是嗎?”顧淵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封蠡怔住了。

那張木質的面具沒有分毫的表情,面具背後的雙眼也深冷如淵潭。顧淵負袖在後,慢慢地走下了山崗去,封蠡正想跟上,卻被顧淵一句話炸得呆在了當地。

“薄昳——並不是他的親侄兒。”

***

兩日後,廣忠侯薄宜偕陽翟令長諸官,大開陽翟城門,迎接義軍入城。

從叛軍到義軍,也不過是半月之間而已。

當陽翟陷落的奏報急速傳至長安,薄昳正在長信殿中與太皇太后對峙。

“真是靠不住啊……”他微微地笑了,側頭看向上首的老婦人,表情里並不驚訝,“原來不是自家的血脈,就不能相信,對不對,皇祖母?”

薄太后閉着眼睛,不說話。

她說話也沒有用,不是么?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垂簾稱制、翻雲覆雨的太皇太后了,而不過是薄昳手中一個年高德劭的傀儡。

“陽翟一失,去雲州的道路便徹底打通。”薄昳眼中精光閃爍,冷笑,“你們薄家人倒了大靖還不算,還要來禍害我大宸。”

薄太後身軀微微一震,似乎是這樣惡毒的一句話終於令她動容了,她的聲音蒼然傳出:“三郎,你一定不得好死。”

薄昳笑意更深,“朕不得好死,朕早就知道了。可是朕會記得拉上幾個人與朕一道死,比如——阿暖。”

薄太后驟然睜開了眼,“什麼?!”

阿暖——阿暖有着前朝皇太后的尊貴身份,現在是義軍的主心骨,薄昳若控制了她,義軍必然無望!

薄昳禮貌地一欠身,起身往外走去。但聽薄太后將銅杖在地面上敲得錚錚作響:“你——她是你阿妹,她是你一母同胞的阿妹啊!”

“朕又不會害她。”薄昳的聲音輕巧而飄渺地傳來,“朕讓她來做大宸的長公主,總比為前朝守寡光彩得多,您說是不是,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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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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