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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驚訝,唇齒微張,立時便被他侵略了進去。她的氣息芬芳,又沾惹了微漠的淚滴的濕意,竟彷彿混同成了醇酒般的芳香,令他迷醉不返。她苦苦熬了半年,他又何嘗不苦?在每一個顛沛流離的日夜裏,他都只能靠着這一份美酒醇香的回憶堅持着活下去罷了。

他閉上了眼,仔細地感覺她花瓣一般嬌嫩優雅的唇,兩手撐在竹枕兩側,桐簪稍稍鬆開,長發正滑落在她的身上。他的衣衫方才已褪了大半,忽而,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按在了他的心口。

他的吻稍一停頓,心跳驟然加速如擂鼓。

他最脆弱的地方已包覆在她掌下,他的生命,他的希望,他的理想,彷彿都被她溫柔地撫慰着。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那彷彿一定要在天地間找到應和者的孤獨而強勁的心跳,因為她溫柔的撫摸而猝然急遽起來的心跳……

他抬起身子,仲夏的日光照在他結實的身軀,竟好似微微發亮的。她恍惚地抬眼看着他,聽見他說:“阿暖……”

“嗯?”

“起來,”他啞聲說,“讓我抱一抱。”

這要求恁地孩子氣,她微微一笑。他眸光輕閃,便拉着她潔白的手臂讓她同自己面對面地坐在床上,然後,他安靜地抱住了她。

她的身子微微一顫,感覺到他的下頜在摩挲她的發,而他的手在她的背心跳着輕曼的舞步,緩緩地向下、向下……

癢。

她閉上了眼,承受他帶給自己的這種癢,口中輕微地“嗯”了一聲。

兩人不知何時突然焦急起來,她喘着氣拉下了他的內外衣衫,他輕笑着扯開她的衣帶,連好好除衣的耐心都沒有便將唇舌膜拜一般地親吻上她的每一寸肌膚,感受着她也因自己的快樂而快樂,因自己的悸動而悸動……日光初透,簾帷飄拂,四周靜謐,只聽得見兩人年輕而急躁的喘息聲,再沒有旁人來驚擾他們此刻自得其樂的歡娛——

他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

這裏沒有鳳闕九重,沒有萬幾宸翰,沒有公卿百官,沒有社稷江山。

這裏沒有牢籠。

只有一張情愛的大網,悠悠然自萬丈紅塵兜罩下來,將他們二人全困在這方寸之間,便連手指的每一屈張、髮絲的每一起落、眼神的每一明暗都好似會驚動到對方身體最深處的秘密,夏末的睢陽真熱啊,汗水咸澀地滴落下來,分不清是誰的,他低低地嘶吼,她輾轉地吟哦,快感無跡可尋,卻又鋪天蓋地。

“子臨……輕點……”她眸光幽然似染,實在已沉醉了,抱着他的手輕柔撫摸他背上的傷,神智彷彿已抽離了身體而飄拂在半空,說出的話都是無意義的破碎片斷,“不要,我……”

“什麼不要你?”他劍眉一軒,男人在這種時刻總顯出令她迷戀的鐵腕柔腸,“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定你了……”他忽然仰起身子,長發飄落,玉石般的臉龐上汗珠微亮,反射出千萬層流轉的日光,而他凝注着她,那眸光竟似比日光還要亮,還要灼燙。

她咬着唇,艱難地承受,卻又於這艱難之中體驗到了無窮盡的美妙,情-欲宛如引人入魔的毒,她嘗過之後便不肯釋口。床頂素潔的幔子在搖蕩着,彷彿一整個宇宙都在為他們的動作而危險地晃動。千萬條奔騰的河流決了堤,將她的世界毀成了一片汪洋。她卻不由得開心地想,就這樣吧,就這樣讓她溺斃在這汪洋世界之中,只要他們的身與心都交付在一起,便是溺斃了又何妨?

薄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去的了。趕路一個多月,身子早就疲勞到極點,陡然遇見顧淵,便在一夜之間燃燒盡了所有的精神力,日上三竿時分,恰恰睡熟。她只感覺到自己身邊那個溫熱的胸膛里是真切地有一顆正在搏動的心臟,她便滿足了,睡着的時候,唇邊猶帶着笑意,臉頰陷在長發叢中,似個可愛的小狸兒。

顧淵將手臂給她枕着,又將絲被往上拉了一些。時值九月,陽光雖然晴朗,畢竟不可輕易沾了秋氣。他也隨着小憩,然而不過片時便醒了來,看她睡得沉酣,不忍驚動,自去拿了水盆毛巾來清理今晨歡愛留下的亂象。

薄暖迷迷糊糊地醒來之時,居然已近黃昏,暮光斜入窗牖,昨夜的一切漸次在腦海中浮現。這般晝夜顛倒於她也是少有,想到害她這般苦睡的罪惡之源,臉頰刷地燒了起來。

伸手一探被褥,卻突地冷醒,一下子坐直了身,睜大了眼睛望向這個空蕩蕩的房間。

他……他不在。

他去哪裏了?

難道……難道這真是她的一個夢境?她低頭,看見自己卻換上了宮裏帶來的新衣,床邊擱了一盆清水,似乎是為她洗漱而準備的。

她掀開絲被,欲下床來,雙腿忽地一軟,又跌坐了回去。她愣怔了好半晌,忽然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是真的——是真的!

昨晚與今晨的一切遭逢,都不是她一廂情願的幻夢——他回來了,她的子臨回來了!

可是……她輕輕蹙眉。他又去哪裏了呢?

外間響起寒兒的聲音,“太后醒了?可要奴婢服侍?”

“太后”。這個生硬的詞彙突然將她從綺麗溫香的眠夢中拽了出來,逼着渾身赤裸的她面對現實的冷風。她咬了咬唇,“不必了。”

她一個人更衣,洗漱,然而寒兒卻還是走進了房間裏來:“奴婢想……”

“誰讓你進來的!”她冷冷地道。

這個地方收藏了她平生最美麗的記憶,她想自私地保留,不許其他任何人踏足。這不算很過分吧?

寒兒嚇了一跳,可憐巴巴地道:“是,是陛下——不,”她改口,“是公子讓奴婢來看看的……”

公子?薄暖的眉頭鎖得更深。他在玩什麼把戲?

“他在哪裏?”她問。

“公子……”寒兒戰戰兢兢地小聲道,“公子在後廚。”

后廚?!

聽到這句回答,薄暖結結實實地受到了驚嚇。

他一向不是潔癖最重的么?最講究君子遠庖廚的么?她難以想像他去后廚要做些什麼,雙足往鞋履一套便跑了過去——

卻呆住了。

柴灶邊,瓦缶間,那人一身簡單的青衫,長發束起,面容素凈,正來去自如地洗菜下鍋。他的容色很平靜,動作也很熟練,夏日悠長,火眼中柴火如星,烘得他如玉的臉龐微微發熱,沁出了幾滴汗珠。

他一轉身,見到了她,逕自道:“去幫我汲些水來。”

這話說得如此自然,她怔了一怔,都沒有感覺到其中有什麼不妥。便默默地“哦”了一聲,又轉身去汲水。待得她回來,將汲瓶放在灶台上,卻還是痴痴怔怔地看着他。

他失笑:“看什麼?”

“你真是子臨?”她獃獃地道,“你會做飯?”

他笑起來,“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這話聽來怎麼恁地熟悉……

她皺了皺眉,耳根卻紅了。似乎也覺出了這句話的異樣,他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今天早晨還不夠么?”他神情莊重地沉吟。

她噎住,立時滿臉羞紅,轉身便要離開,被他笑着一把拉住,“好好好,不鬧你了,過來幫我。”

養尊處優五六年,好歹沒讓她把舊時的那些烹飪技藝忘個乾淨。然而便在後廚這樣原該女人主導的地方,顧淵也強勢得很,絕不容她手沾葷腥,只讓她洗菜看火。兩人忙碌到太陽落山,終算是做出了五六道菜,顧淵將它們一一盛放在食案上,那表情竟是誠惶誠恐的。

她微微笑,“我家只一張食案,恐怕要帶累陛下與我共案而食了。”

“什麼帶累?是我的榮幸。”他說,“我們去院子裏吃。”

典型的貧家小院,沒有雕樑畫棟,沒有奇花異卉,只有一庭月影,自桂葉間婆娑篩下。外間的羽林中郎將封蠡被旁邊的羽林衛捅了捅胳膊:“將軍,看那邊。”

封蠡自院門邊望過去,差點沒嚇個趔趄。

但見皇帝微俯着身子,正在做着下等人做的布食的活。整潔的青衫了無裝飾,月光披落,他彷彿只是個最尋常的小民,在為自己的妻子挾菜而已。

薄暖坐在案前,笑盈盈地看着他布好了菜,往旁邊讓了讓道:“過來吧。”

顧淵斜斜一笑,便在她身邊坐下,左手直接攬住她腰。她一羞便去拍他的手:“這是在外面!”

“哦?”顧淵眼風斜掠,封蠡只覺好似有兩把刀子飛來,清咳一聲,“我去四處看看。”又削了一下還在探頭探腦的羽林衛們:“該做啥做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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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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