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閨途 009 目的
天色愈加的暗,鵝毛似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在傘上,細細簌簌的像是撓在人的心裏。
幼清打量着銀裝素裹般的院子,薛家住在京城東面的井兒衚衕,前後四進,以中間的花園為隔,左邊住的是二房,右邊則是長房,長長的格局就像是竹筒似的。
她住在院子的最裏面,再往前去則是姑表小姐周文茵的疏雲苑,再往前是仿着江南的樣式做的兩層的綉樓煙雲閣,原是給薛思琴姐妹倆住的,只是薛靄和薛瀲大了后搬出了內院,薛思琴和薛思琪姐妹就住去正房前頭的罩院裏,這裏反而空關了。
薛家院子不大,幸好人也不多,如此逛過去,倒顯得有些空曠。
待路過周文茵的院子時,采芩特意朝裏頭張了一眼,笑道:“周表小姐一整日都在正院的暖閣里做針線,這會兒應該還沒有回來,大約我們是碰不到了。”
采芩是在說她和周文茵在這裏都是表小姐,可待遇卻是天差地別,幼清從來不在意這些,只道:“既是在正房,一會兒就該見着了。”
采芩嗯了一聲,三個人已經到了煙雲閣,新添的紅漆如意門緊緊關着,隔着圍牆只能看到秀麗的兩層樓,打掃的很乾凈,幾枝光禿禿的桃枝從院牆內孤零零的探出頭來。
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智袖院已然能看見了,門口守着的兩個婆子看見她來,依舊縮着手躲在門扉後頭當做沒看見。
“兩位媽媽。”春雲上前一步,笑着道,“我們小姐來給夫人請安,還勞煩媽媽找個姐姐進去通報一聲。”
“是春雲姑娘。”牛氈家的立時換了臉色,“我昨兒上街見着幾朵絹花做的極是精巧,便買了回來一會兒給姑娘送去。”
“您有心了。”春雲笑着道謝,輕聲道:“別的事往後再說,先去通稟吧。”
牛氈家的用眼角斜了一眼幼清,又被春雲推了推這才勉強上了台階去回稟。
春雲面色如常的走回來扶着幼清,采芩卻是氣的手直抖。
幼清面色和煦由春雲扶着進了智袖院,方氏喜歡花花草草,一到春天府里到處都是花團錦簇的,只不過這會兒落了一地的雪,到是瞧不出什麼來。
上了台階進了撫廊,采芩幫着幼清將外頭的斗篷和腳上的木屐脫了,門口的小丫頭撩了帘子,幼清進了暖閣,暖閣的門口擺着一扇八仙過海冰裂紋落地的屏風,她在外頭爐子邊站着暖手,屏風裏就聽到方氏的說話聲:“是幼清來了嗎,進來吧。”
“是!”幼清見身上的寒氣散了,這才繞過屏風進去,暖閣不算大不過二十幾步的進深,左右擺着博古架,架子上也列了一些珍奇古玩,正中置着一溜兒的四張紅漆冒椅,再往前走便是臨窗的大炕,炕頭嵌着紅漆的多寶柜子,炕上鋪着乳黃的氈毯,窗帘也是乳黃色的……
顯得的很溫暖舒適。
方氏穿着一件葡萄紫的寶相花褙子,坐在炕頭,見着她眉頭微擰:“不是讓人過去說了你不要來了嗎,外頭又是風又是雪的冷的很,你身子沒好,再犯了病可如何是好。”
“我穿了夾襖不冷的。”幼清行了禮抬頭看向方氏身邊的薛思琴,薛思琴像極了薛家的姑奶奶薛梅,瓜子臉杏眼長眉身材高挑端莊靜雅,處處透着精緻,此時她面色淡淡的端坐而上。
讓她想起來供在廟裏的菩薩。
“大姐好。”幼清微福了福,薛思琴起身讓過回了半禮,“清妹妹身子可好些了,一直想去看你,可又不得空。”
“是老毛病每年冬天都有這麼三兩回的。”幼清微笑着道,“讓姑母和姐姐費心了。”
只說老毛病卻沒有說薛明的胡言亂語,薛思琴打量了幼清一眼微微一笑。
幼清見周文茵和薛思琪並不在,她笑着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春雲立在她身後,采芩則候在門口。
“你既是來了,我倒有件事要和你說。”方氏放了茶盅,和幼清道,“去延綏的人已經定下來了,是外院的胡泉,他以前就跟着你姑父在臨安,如今跟着馬總管歷練了幾年,你二嬸也覺得他好,還想着開年讓他去鋪子裏,為人很是機靈辦事也周全。你有什麼東西要捎過去的,這兩天就收拾出來,他趕在月底動身,到那邊陪着大哥一起過年。”
沒有提鍾大的事。
幼清餘光看了眼春雲,只見她滿臉喜色的鬆了一口氣。
大太太一開始就定了這事兒,表小姐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春雲暗暗高興朝薛思琴投去感激的一眼。
原來求的是薛思琴啊,幼清眉梢微挑,想起了路大勇,便道:“姑母讓胡泉去啊。”她望着方氏玩笑似的道,“我早上還和春雲說來着,讓他老子跑一趟,一來他年紀大辦事穩妥,二來他早年趕車見過父親,也了解父親的脾性,胡泉年紀輕就怕……”
知道去延綏辛苦,知道鍾大身體不好,可還是說了這樣的話,不是存心的是什麼,薛思琴頓時皺了眉頭,看來春雲並沒有誇大其詞。
方幼清想幹什麼?
一個春雲或是鍾大她並不放在心上,可方幼清的反常太令人費解了。
方氏卻沒有多想,幼清向來對方明暉的事情上心,聞言便道:“你想的確實周全,只是那鍾大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前些日子聽說老寒腿還犯了,疼的在床上打滾,還是春雲娘挺着八個月的肚子求到我這裏來求的大夫。”她說著看了眼春雲笑道,“他們一家子老的老小的還嗷嗷待哺,要鍾大有個三長兩短的,一家子可就散了。”
“這樣啊。”幼清彷彿才剛剛聽說,愧疚的望着春雲,呢喃道,“我竟半點不知道。”
這丫頭就是心太細,方氏欣慰的笑着,道:“你身子不好哪裏有這份閑暇的心思,不知道也無妨。”話落還要再說,忽見幼清站了起來朝方氏福了福,很鄭重的道,“姑母,幼清不知道春雲家竟是這樣困難。”她愧疚的起身握了春雲的手,望着方氏,“我替春雲求個恩典,讓春雲回家去吧,我這裏有采芩和綠珠,玉雪也長大了能頂用的……”
這是要趕她出去?春雲剛放下的心不得不再次提起來,滿臉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