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怎麼?你還要我因為感激你而以身相許么?”
聞暮雨輕飄飄的一句話把閻海所有的難過都吹飛到了天邊。紅着一張比大多數女子還要好看幾分的臉,險些就從椅子上滑下來的閻海齜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雙眼,也不知道是羞於被人看見這樣的自己,還是不敢去看周圍的人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失態。
心裏想着一定要找點什麼話去反擊聞暮雨的揶揄,嘴/巴卻笨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別彆扭扭了好一會兒,像條金魚那樣開闔了好幾次嘴/巴依舊沒能說出話來的閻海還沒找回自己的聲音,就聽聞暮雨道:“不如這樣吧——”
“……?”
閻海的鼻音從電話那邊傳來,聽不出喜怒哀樂。可聞暮雨知道,閻海沒他表現出的那麼沒心沒肺。
是啊,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一個還有着大好未來的少年,只是因為他去做了一回名副其實的“正義使者”,就遭人索命,還要害得家人因他受累……是個有點良心血性的男孩子都受不了這樣的事實。閻海能在這種強壓之下還表現得如此開朗已是不簡單。要他真的心中沒有一絲陰霾,那就是強人所難了。
現在的閻海最需要的是勇氣,不是能接受自己必須死的這件事的勇氣,也不是可以捨己為人、能主動去金芳仁那裏送死的勇氣。他現在最需要的是相信自己能夠度過這一劫、能夠活下去的勇氣。太過明顯的打氣加油對現在的閻海來說除了壓力之外什麼都不是。是以聞暮雨只能這麼說。
“等事情結束了,你對我以身相許怎麼樣?”
“……”
閻海聞言愣了一愣,他怎麼都沒想到聞暮雨要說的是這麼一句玩笑話。偏偏,就是這麼一句明顯的玩笑話讓閻海不自覺地笑彎了眉眼,眼眶裏既酸又澀。
——聞暮雨這是在對他說:會結束的。逼迫着他的那些事情會結束的。而那些事情結束之後,他還會活着,他還能活着對她以身相許。
“……切,我小閻王的身有這麼廉價么!這樣就許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啦?”
嘴裏撿了些輕浮的話胡攪蠻纏地說著,閻海眨了眨自己酸澀的眼。哎呀哎呀,這樣不好,這樣很不好。光是聽見聞暮雨那女人低低的笑聲,他連鼻子都酸了起來。幸好那女人現在不在自己面前……要不自己這癟三樣都得讓她看去了。
聞暮雨和閻海東拉西扯的功夫里,開了藍牙、戴着藍牙耳機和閻海通話的聞暮雨已經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閻海發來的東西。
楊玉潔的手機里那個神秘的電話號碼的主人是個男人,名叫黃讓。黃讓工作的地點和楊玉潔工作的地點是同一個,看樣子兩人是一個廠里的工友。
比較特殊的是黃讓的經歷。這黃讓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在學校里主修建築學與園林風景學。畢業后建築行業正巧遇上熱門潮,於是黃讓進了家頗負盛名的建築設計公司,又因為工作踏實努力升遷極快。一時間黃讓可說是順風順水、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好景不長……
該說是湊巧呢,還是不湊巧呢,總之黃讓去工地進行工作進度的確認與監督的時候碰上了起重機纜繩斷裂的事故。眼看着被嚇呆了的工人就要被掉落下來的鋼管擊中,黃讓挺身而出,一個飛身推開了工人,自己卻被鋼管打到了腦袋。
因為大腦受到了損傷,黃讓的雙手總是抖個不停,偶爾還會大小便失禁和發癲癇。精密的腦力工作再也不適合黃讓了,至此黃讓作為建築師的人生宣告徹底結束。
落了殘疾的黃讓被設計公司用十分文雅的方式“請”出了公司,之後又找不到什麼好的工作。這期間黃讓的二女兒出生了。迫於生活壓力,黃讓迫切地需要工作。正巧楊玉潔工作的工廠服從國家政策進行殘疾人特招。於是黃讓就到這家工廠里做了個像小丑一樣天天被人恥笑,工作不多但工資也只有一般人一半的特招殘疾人。
說實話,黃讓的經歷着實讓人想要同情他。光是知道他做了好事卻得不到好報就令人唏噓,更別說他現在的處境又是這麼的尷尬且痛苦。不過一碼歸一碼,既然黃讓和楊玉潔扯上了關係,不管黃讓是何許人也,不管黃讓有着什麼樣的經歷,在確定黃讓和李雲的死沒有關係以前,聞暮雨都不會停止對黃讓的追查。
楊玉潔雖然是個水性楊花的,資料里的黃讓也還算長得能夠入眼,但聞暮雨不認為楊玉潔會去勾搭腦袋有殘疾的黃讓。畢竟對楊玉潔這種心裏總是在打小算盤的女人來說,世界上的男人千千萬,與其和入不敷出、有家有室的黃讓裹攪在一起被人說飢不擇食連殘疾人都要,還不如和個肯給自己錢花、自己能拿捏住的男人搞點不正當的曖/昧關係。
不過如果楊玉潔和黃讓沒有身體上的那層關係,那麼楊玉潔這麼謹慎小心地刻意隱藏起黃讓的存在就更可疑了。再加上楊玉潔刻意隱瞞的人聞暮雨現在就只找到了這麼一個,而且從跡象上來看黃讓很可能是楊玉潔刻意隱瞞其存在的唯一一人,於是乎欲蓋彌彰以及做賊心虛的臭味就更明顯了。
黃讓和楊玉潔互通了那麼多次電話,卻連一次短訊都沒發過,聞暮雨不太相信。她能想到的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楊玉潔不讓黃讓給她發短訊,二是楊玉潔刪掉了黃讓給她的短訊。若是前者,楊玉潔和黃讓定然還有其他聯繫的方式。因為總是打電話很惹眼,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且接電話還有個時機的問題。光是打電話進行溝通實在是有諸多不便。若是後者……
“……能幫我復原手機里的數據嗎?例如說短訊什麼的。”
聞暮雨道。
“可以啊!只要手機內存沒有損壞,沒被格式化過!”
閻海自信地回答着,末了沒忘加上一句:“但是你得把手機給我。”
夜晚的醫院裏冷得嚇人,也靜得嚇人。身處就連輕微的呼吸聲似乎都能產生迴音的房間裏,聞暮雨的目光冷冷地在楊玉潔身上走過一圈,最後停在了楊玉潔灰敗憔悴、了無生機的臉上。
麻醉的效果已經過去了。楊玉潔最多再睡半天就會醒來。聞暮雨不是沒法找借口找理由不把她的手機還給她,但讓人察覺到聞暮雨拿了楊玉潔的手機始終引人疑竇。
“不用手機分析不了嗎?”
“也不是。不過你總得讓我把手機上的數據給拷貝下來。”
閻海眼睛一轉,道:“此拷貝非彼拷貝啊。你們外行人根本不知道要複製哪些數據。也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複製得到有用數據。所以你得把手機拿我這兒來,讓我親自拷貝數據。”
聞暮雨縱然戒心不低,人也不笨,這個時候也不會去懷疑“專家”閻海的話。跑一趟一高對她來說花不了多少時間,是以她很快道:“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到。”
聽到聞暮雨這麼說,沒想到聞暮雨會這麼輕易地相信了自己的胡謅的閻海不由自主地露出個半是得意得傻笑。
唔~雖然這個女人總是擺出一張“我什麼人都不信”的臉來,可她這不是正好好地信賴着自己嗎?否則又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話不加一點兒懷疑?又或者,對她來說自己是特別的?是和那些她不信任的“別人”不一樣的,所以她信賴着自己。
閻海想着,嘴角自然而然地就往上翹去。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戀,不過這種事情不知道還能有幾次,所以……現在就讓他沒皮沒臉的自戀一會兒吧!
一刻鐘后閻海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把楊玉潔的手機送來的人不是聞暮雨,而是常舒陽。
“這裏我來就夠了。”
常舒陽一句算不上解釋的解釋噎得閻海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
把手機丟給一臉“卧槽”的閻海,常舒陽才不管閻海是不是因為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聞暮雨而感到不滿。
對聞暮雨他說得是:“最近你太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拿着手機來回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吧。”因為這個理由太過名正言順,聞暮雨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也沒有一定要反駁的理由,所以常舒陽沒有浪費多少口舌就說服了聞暮雨。然而事實上,說白了常舒陽就是不想讓聞暮雨見這藍顏禍水的毛頭小子。
“那……”閻海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目光閃爍地別開視線,假裝盯着自己面前的顯示器屏幕問道:“那女人、聞暮雨呢?”
見一個人不爽,就連那個人說任何話都會覺得不爽。“聞暮雨”這三個字聽在常舒陽的耳朵里不知怎麼的就讓他感覺異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