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胡攪蠻纏
“不沖我吹鬍子瞪眼睛了吧?嚇趴下了吧?”宋勇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陣子,見鶴慶侯和蘇夫人真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宋勇才知道他大哥大嫂是真昏過去了,慌了手腳,蹲下身子急切的呼喚,“大哥,大哥!”
叫了好些聲也叫不醒,宋勇怒了,揚聲叫人,“外面誰在?給老子滾進來!”門外是有侍女守着的,聽到宋勇的怒吼聲便戰戰兢兢的推門進來,“二爺有何吩咐?”話才問出口,就看到鶴慶侯和蘇夫人都躺在地上了,臉色煞白,失聲尖叫,“侯爺,夫人!”
“鬼叫什麼?”宋勇怒道:“還不快去請大夫!還有,多叫幾個人過來,把侯爺和夫人抬到榻上!”
侍女連聲答應,跌跌撞撞的去了。
請大夫,煎湯藥,忙了個雞飛狗叫。
鶴慶侯和蘇夫人不過是受了驚嚇以至暈倒,當然不是什麼大病,掐掐人中也就能醒過來了。可是他倆都覺得太丟臉了,沒臉見人,不約而同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裝病。喬思柔母子哪會不明白這其中的內情?客客氣氣的來問候過也就算全了禮節,之後便不再怎麼理會,倒是已經過繼了的宋長林親自陪着大夫看方子,親手煎湯藥,盡心儘力。
太夫人本來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聽說大兒子大兒媳婦同時昏倒,心疼不已,流淚不止。
喬思柔心中着急,“這個節骨眼兒上,太夫人可千萬要好好的啊。”叫過宋勇,把要緊話交代了好幾遍,宋勇拍胸脯保證,“夫人放心吧,交給我了!”去陪太夫人說了會兒話,先把宋長春的婚事如何如何風光體面吹噓了一番,又不滿的說道:“娘,大哥大嫂好好的,沒事,就是嫉妒我罷了。”太夫人也顧不上哭了,趕忙替鶴慶侯辯解,“你大哥不是這樣的人!阿勇啊,這裏頭肯定是有誤會,你和他可是嫡嫡親親的兄弟,都是娘親生的,世上再沒人比你倆更親的了!”宋勇哼了一聲,“既然都是您親生的,您就別偏着一個向著一個的了,公公平平的,疼大哥,也得疼我!大哥嫉妒我、裝病,你還憂着他,這可不行!”太夫人冤枉極了,“我沒有。真的沒有。”-----有宋勇跟她胡攪蠻纏,她還哭什麼哭?根本沒那個功夫了。
把宋勇打發去應付太夫人、鶴慶侯夫婦,喬思柔操辦起次子的婚事。
她本來就能幹,再有徐傳捷這樣的長子媳婦幫襯着,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條不紊。
鶴慶侯府因為這樁婚事引起一陣動蕩,開國公府也好不到哪兒去,常緒和蔣氏都是羞憤難當。
喬家不僅拒絕了常訥,而且很快把喬致俊許給了宋長春,而且皇帝和皇后還為喬家做了媒人!這打擊真是一重接着一重,讓開國公府面上無光啊。
“這喬家可惡,宋家也可惡!”蔣氏又羞又怒,臉色紫漲,不敢抱怨皇帝、皇后,把一肚子都撒到了喬家巷、鶴慶侯府,“他們是表兄妹啊,要想定親,早八百年就應該定下了!偏偏早不定,晚不定,咱們一去提親他們就定下來了!國公爺,喬家和宋家這擺明了是耍咱們呢!”
常緒也很是煩惱,“周王妃再沒別的姐妹了,訥兒若是鬧起來,唉……”
他擔心的是常訥犯渾,為了娶妻的事和父母吵鬧不休。
蔣氏氣哭了,“就是啊,訥兒怎麼辦?這半大小子就是愛胡鬧愛折騰,一旦娶了親,成了家,也就安生下來了,眼看着訥兒就要娶妻成家,以後什麼都會好起來了,宋家卻要趁火打劫!”認定宋長春搶了常訥的“妻”,提起鶴慶侯府的人便咬牙切齒。
這夫妻兩個一直擔心常訥知道之後會受不了,會和父母大吵大鬧,誰知並沒有。
常訥很失望,“我遠遠的看過那喬家姑娘一眼,說是她的表姐,其實和她根本不像。算了。”
常緒和蔣氏聽了,如釋重負。
這個心放下了,這夫妻兩個又擔起另外的心:常訥這是對周王妃另眼相看么?那可是他的表嫂,不可造次!周王是個什麼性子,要是被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那還得了。
常緒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的寶貝兒子,“訥兒,覬覦別人的妻子,那可是最大的惡行之一,萬萬不可。”常訥黑了臉,“您這是胡說什麼呢!”不耐煩,摔門走了。
“敢這麼對自己老子!”常緒氣的拍桌子。
蔣氏含着眼淚勸他,“國公爺,彆氣了,誰讓咱們只有他一個呢!”
常緒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啊,誰讓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呢。獨養,太嬌了,最後弄的不是兒子怕老子,而是老子怕兒子。
雖然常訥沒鬧,蔣氏還是悶悶不樂,“我都把話放出去了,親事卻沒成,簡直沒臉出門見人!”常緒責怪,“親事又沒定,你往外放的什麼話?這可怪不着別人,全怪你。”蔣氏委屈,“我哪想到親事會不成?訥兒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人品,願意娶喬家的丫頭,那是她的福氣!誰知道喬家會這麼不識相,硬是給開國公府沒臉。給開國公府沒臉,不就是給皇后沒臉么?誰敢!”說到這兒,她更委屈,“誰知道皇后居然會……唉,國公爺,皇后實在太無情了。”
常緒嚇了一跳,忙四處張望了下,見是在內室之中,周圍並沒其餘的人,鬆了口氣,訓斥道:“你方才這話只讓我一個人聽見也就罷了,若是傳到父親耳中,或是傳了出去,你可小心着!”蔣氏也四處瞅瞅,后怕的拍胸,“幸虧幸虧,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沒別人知道了。”常緒哼了一聲。
門外響起“篤篤”的叩門聲。
“誰?”蔣氏正心懷鬼胎,聽到敲門聲,唬了一跳。
“國公爺,夫人,老爺子命人來傳喚。”門外響起侍女的聲音。
“啊?”蔣氏癱坐在椅子上,臉白了,“父親讓咱們過去,會有什麼事?”
常緒比她也強不了多少,忐忑不安,“是啊,會有什麼要緊事?”
兩人面面相覷,心中都是惶恐。但是老爺子讓人來叫,他們也不敢耽誤拖延,硬着頭皮去了。
老爺子雖然年已七旬,但還是酷愛舞刀弄槍,在楚國公府建有一個演武廳。常緒和蔣氏戰戰兢兢的走進演武廳,廳堂異常寬敞,兩邊陳列着刀槍劍戟各色兵器,愈往裏走愈陰暗,殺氣騰騰。
兩人心裏越來越沒底。
前方兵器架旁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手中拖着把雪亮的長刀,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什麼。
常緒和蔣氏膝蓋一軟,跪了下去。
常緒只是額頭冒汗,蔣氏定力比他差多了,伏在地上,嚇的簌簌發抖。
老爺子凝視着手中長刀,緩緩道:“我戎馬半生,這把長刀也不知飲過多少人血,唉,想起當年犯下的殺孽,也不知會不會報應到子孫身上……”
常緒聽的毛骨悚然。
“父親。”他往前跪爬兩步,哀求的說道:“您千萬不要這麼想,天下大亂,您不殺別人,便會被殺啊。”
“說的也是。”老爺子淡淡笑,聲音蒼涼,“我若不殺別人,自己早已到了閻羅殿。”
常緒心裏難受,低低應道:“是,父親。”
老爺子拿布擦拭着手中長刀,不緊不慢的說道:“常家能有今天,誰不說我洪福齊天?女兒做了皇后,長子、次子受封國公爵位,世襲罔替,三個皇子都是我親外孫,他們從小沒了親祖父,我這做外祖父的,其實和祖父也差不多,小三子幼時常常跟着我到楚國公府小住,嫌外祖父叫着麻煩,便跟着表哥們一起叫祖父。”
“那是。”常緒擠出絲難看的笑容。
那是,您心偏得沒邊兒沒沿兒了,對外孫子比對親孫子還好……
“常家能有今天,容易么?”老爺子淡淡問道。
“不容易。”常緒恭敬的磕了個頭,“父親戎馬半生,南征北戰,常家才會有今天。”
老爺子目光炯炯看向蔣氏,問道:“二郎媳婦,常家能有今天,容易么?”
蔣氏誠惶誠恐的磕頭,“回父親的話,不容易。父親創業艱難,媳婦是知道的,是知道的。”
老爺子哼了一聲,沉聲道:“既知道創業不易,便各自警醒些,不許胡作非為!世人只看到常家的風光,卻不知道常家的難處,難道你們也不知道?地位越高,摔下來的時候越重,明白么?”
他低頭看看常緒、蔣氏,“開國公這個爵位是老子浴血奮戰掙回來的,你們若敢心中存了不滿,做出對常家不利之事……”說到這裏,他語氣森然,雖然後面的話沒有明明白白說出來,卻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兒子不敢。”
“媳婦不敢。”
常緒和蔣氏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連連磕頭。
蔣氏膽子更小些,想到那明晃晃的刀光,聲音中有了哭腔。
從演武廳出來的時候,蔣氏邁不動步子,常緒沒辦法,只好扶着她往前走。
兩人都很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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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思齊因丁憂離職,之後一直沉寂了三年,三年之後重新回到順天府,便是接二連三的喜事。先是他的外甥女被冊為周王妃,然後是他被任命為戶部侍郎,現在嘛,他女兒要出閣了,皇帝皇后親自做了媒人。
“愚兄來小妹、妹夫這裏躲躲清靜。”喬思齊到喻家做客,看望喻大爺的病情時,笑着說道。
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不光別人看着眼熱,連他自己都覺得應接不暇了。
“舅兄請坐。”喻大爺已能下地行走,笑着讓坐。
“躲吧。”喬氏抿嘴笑。
做為姑母、姨母,喬致俊和宋長春的事真是讓她心花怒放,不知怎麼慶賀才好了。
侍女捧上茶,三人圍着桌子坐了,閑話家常。
喬思齊提起小女兒的婚事,至今還有些不大敢相信,“妹夫,小妹,有時候大哥想想,恍如夢中。”喬氏笑,“大哥,要不我掐您一把吧,若是掐疼了,您就知道自己不是做夢了。”喬思齊果然伸出了胳膊,“小妹,你使勁掐。”
說說笑笑,兄妹二人十分快活。
喻大爺大病初癒,溫和的笑着,不似喬家兄妹這般有精神。
喬思齊一則是來看望妹夫,二則真是來躲清靜的,和喬氏說了半日家常,又和喻大爺下了兩盤棋,方施施然離去。
送走喬思齊,喬思喜滋滋的告訴喻大爺,“大哥說了好幾遍呢,連阿俊都有這樣的福氣,可見咱們瓏兒在宮裏是如何的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了,令人欣慰。”
喻大爺微微笑了笑,笑容中有着苦澀、惆悵之意。
喬氏渾然不覺,熱心的盤算,“阿俊出閣,咱們給她添些什麼好呢?長春娶妻,咱們也是要送禮的。嘻嘻,兩邊都得操心,這可有得忙了。”
“是啊,有的忙了。”喻大爺漫不經心的附合道。
靜翕雖然還在守孝,對鶴慶侯府的事還是很上心的,這件事她很快也知道了。
“宋家三兄弟,長子娶了崇山侯府的千金,次子娶了侍郎之女,可我爹只是舉人而已。”靜翕把宋家妯娌三人的家世比了比,心裏難免下氣。
但是,把宋家三兄弟的身份再比比,她又來精神了,“三公子是過繼給侯爺的,又已經替他請封世子,將來鶴慶侯府是他的!徐家、喬家的姑娘,家世再怎麼比我強,將來也不如我!”
想到自己將來會是鶴慶侯夫人,她臉頰緋紅,如痴如醉。
不過,後來靜翕知道開國公夫婦曾向喬致俊提過親,臉色煞白,神情委頓,病了一場。
她不傻,甚至還稱得上聰明,猜也能猜到開國公夫婦為什麼會向喬致俊提親-----如果喬致俊不是周王妃的表姐,情形就不會是這樣。
“她只不過是表姐,而我是堂姐。”靜翕發著燒,思緒混亂,“若我尚未定親,也是有機會的吧?只要再等等,真的是只要再等等……如果再等上一等,我一樣可以做公侯夫人,我娘卻不必死……”
靜翕痛苦極了。
靜翕在病榻之間纏綿了兩月之久,等她漸漸痊癒的時候,喬致俊已經風光體面的嫁給了宋長春,成為鶴慶侯府二少夫人。
蘇勝春則嫁到了忠定伯府,過起甜甜蜜蜜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