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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的時候,她常常去操場看蔣兆東打籃球,然而為他去的女生實在是太多了,她時常被淹沒在他的後援團里,一場籃球打完,衝上去給他送礦泉水的美女都有好幾個。
她記得很清楚有一次,隔壁班的班花笑盈盈的給他遞一瓶水,班花追他追的很猛,整個學校鬧得沸沸揚揚。蔣兆東看她一眼,伸出手,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把紀念攥在手裏的礦泉水給拿走了。
真的讓人大跌眼鏡。因為那瓶水是紀念自己的,她已經打開喝過了,蔣兆東卻絲毫不介意似的,仰頭把剩下半瓶水給喝完了,又在眾人*辣的目光中,把空瓶子塞回紀念手裏。
班花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紀念也愣住了,握緊了礦泉水瓶,不可思議的望着蔣兆東。蔣兆東有潔癖,她再清楚不過了。而他竟然朝她笑了一下,她臉頰唰一下就紅了。
回到家腦袋還懵懵的,將自己蒙在被子裏待了整整一個小時,最後紀翊敲門進來她都不知道。紀翊把她從被子裏撥出來,她頭髮都濕了,紀翊把額前的幾縷頭髮撥開,說:“再這麼悶下去,腦袋就更傻了!”
總是說她傻,她都習慣了,也不辯駁。臉頰仍舊紅紅的,一直傻笑。
也是在那天,紀翊發現她心底的小秘密。“不就是喝了同一瓶水,就能把你開心成這樣。天哪,我妹妹怎麼這麼沒出息?”
紀念正開心呢,才懶得跟他計較,說:“我就開心了,就開心了!”
紀翊忽然伸手揉她的頭髮,跟平時的力道相差甚遠,把她頭髮揉的亂糟糟的,活脫脫像從電視機里爬起來的貞子。紀念忍無可忍,粗魯的把頭髮撥到後面去,順手操起枕頭往他身上伺候。
兄妹倆打打鬧鬧的,再正常不過了。等紀念累了,趴在床上休息。紀翊坐在床頭的位置,她還氣鼓鼓的瞪她。紀翊忍不住笑了。半晌,又對她說:“你才多大啊,十六歲,知道什麼叫做喜歡。”
“我當然知道了。”紀念翻了個身,仰面躺着,抱着枕頭望着天花板,“喜歡一個人就是要永遠跟他在一起。”
紀翊“切”了一聲,不以為意的樣子。
紀念白他一眼,“哥哥,你在仇視愛情嗎?”
紀翊給他一指彈,笑道:“小小年紀談什麼愛情?什麼叫做永遠,永遠有多遠?相信永遠,本身就是件很蠢的事情。”
如今回想起來,紀翊真是具有前瞻性。
“孟宸,你知道嗎,只有愚蠢的人才相信這世上有永遠。”她這樣告訴孟宸。
他拋出一個三分球,動作矯健而流利。籃球落在地面,彈跳着。他轉過頭去看她,她朝他笑了笑,然後鼓掌,稱讚說:“她們沒有說謊,你果然很厲害呢。”
他一步步走向紀念,她看到他額頭的汗,亮晶晶的,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很多年前,那個人也曾這樣朝她走來,奪走她手中的水瓶,只為了拒絕別的女生,即便她再清楚不過,也為了那個小小的意外,開心不已。
她把水遞給孟宸,“喏。”
“謝謝。”
他喝了水,問她:“剛才怎麼忽然那麼說?”
她擰可樂的動作滯了一下,抬眸,恍若無事的沖他一笑,說:“我說什麼了?”
他拿過她手裏的可樂,幫她把瓶蓋擰開,又遞還給她,然後說:“人的一輩子,本來就沒有多長。所以我能給你的保障,就是我活着的這麼幾十年。”
百事可樂真的好甜,甜的她禁不住想笑。但是,她今天是來攤牌的,怎麼能笑得那麼燦爛呢。她擰緊了瓶蓋,慢慢地斂起唇角,然後抬眸,目光真切的望着他。
孟宸覺察到,她今晚跟平時不大一樣。至於究竟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啟唇,想要問她什麼。她卻突然上前一步,然後踮起腳尖,張開雙臂摟住他。“如果,如果我早一點遇到你該有多好。如果我一開始愛上人的你,那該有多好。”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她沒有早一天遇到他,她一開始愛上的人也不是他。
他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於是調侃說:“我身上可都是汗味,你不嫌棄啊。”
她搖搖頭:“你都不嫌棄我,我又怎麼可能會嫌棄呢?”
她認識的孟宸,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孟宸回擁住她,手掌在她的背上輕柔的拍着。“你想跟我說的到底是什麼?”他知道她幾番欲言又止,必定是有難以言說的事。
她鬆開他,往後退了幾步。
藉著路燈,孟宸看清楚她的眼睛,紅紅的,一副想要哭的模樣。
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攥住,他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頰,她彷彿預料到一般,及時的後退半步,堪堪躲過他的手指。、
她說:“孟宸,我有東西要給你。”她從背包里取出請柬,遞給他。
慢慢地皺起眉頭,那張請柬刺痛了他的眼睛。“紀念——”他抓住她的手腕,“這是什麼?”
她躲避着他質疑的目光,故作輕鬆的笑,她說:“喂,孟醫生,你眼神不太好哦,請柬上不是寫的明明白白的?”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離婚夫妻復婚的不也很常見嗎?”
“紀念,不可以。”
她掙開他的手,“沒有什麼不可以。”
她怎麼能倔強到這地步呢?
明知道是飛蛾撲火,明知道會兩敗俱傷,還是不肯放手!
他不忍心見她再次傷痕纍纍,“紀念,如果你是因為還愛他,所以要嫁給他,我不攔着你,甚至會祝福你。只要你幸福,哪怕最後陪在你身邊的男人不是我,我也依然為你開心。但你不是。為了仇恨,將自己和他綁在一起,你的怨恨只會與日俱增!你問問自己,這些日子,你真的過得開心嗎?”
“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沒有愛,就沒有恨。我恨他,不正說明我愛他嗎?”
“可是,我從你的眼睛裏,已經看不到愛情了。”
她淺勾着唇,雲淡風輕道:“那是我掩飾的好。”
他幾乎覺得無力,他根本勸不住她,“我不想看着你走到不能回頭的那一天。”
她說:“你放心,不會的。”
“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不會改變主意?”
她抿了抿唇,心跳失了准,她說:“對。”
他無奈的闔目,緩緩地睜開:“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呢?”
“不會,我不會後悔的。”
等到那一天,所有的一切,才會結束了。
*****
對於紀念和蔣兆東要復婚的事,最開心的要數奶奶了。
奶奶堅持帶紀念去買金飾,紀念原本想着又不是第一次結婚,這道程序就省掉了。奶奶卻說,“八年前連婚禮都沒有,實在是太虧待你了。”
一直以來,唯一讓紀念感覺到長輩的溫暖的人,應該就是奶奶了。
紀念盯着手腕上奶奶給她戴上的金鐲子,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吸了吸鼻子,撒嬌似的挽住奶奶的手臂,說:“奶奶,對不起。”
奶奶和善的笑着:“跟奶奶說什麼對不起。你呀,以後可不能對兆東太好了!這男人啊,就不能慣着,你慣着他,他就蹬鼻子上臉!哪天,他要是不長心又欺負你了,你跟奶奶說,奶奶幫你出頭!”
紀念抿唇,點頭,“嗯,我知道了!謝謝奶奶!”
買完金飾回家,奶奶有些累了,曲阿姨扶她回屋休息。
紀念打掃完房間,已經快下午五點了。她去廚房做飯,剛把菜給洗了,曲阿姨進廚房,捲起袖子趕她出去:“小姐,你都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一會兒,這裏交給我就行了!”
“晚上那麼多人來吃飯呢,阿姨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還是我留下來幫你吧!”
晚上羅芸紀霖也要一起過來,兩家人難得又聚在一起。紀念把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阿姨,麻煩幫我把排骨用水淖一下吧!”
蔣兆東趕過來時,紀念還在廚房忙活,他到廚房裏來幫忙,紀念有些嫌棄的瞟他一眼,說:“蔣大少爺,你還是洗洗手等着吃飯好了!”
曲阿姨也笑:“我們兆東少爺怕是還分不清蔥和蒜苗吧?”
兩個女人也能湊成一台戲,蔣兆東訕然的摸了摸鼻尖,也沒辯駁,反倒笑了笑。
他長身玉立的,倚在廚房門邊上,一雙眼睛盯着紀念,放電似的。紀念眨眨眼,跟他打趣:“喂喂喂,不帶這麼放電的啊。”
他朗聲笑,心裏痒痒的,但是曲阿姨在,又不能做什麼,只好偷偷地捏了她腰一把。紀念忍住才沒叫出聲,輕輕的哼唧一下,沒一點威脅力的瞪他一眼。
她唇瓣粉嫩嫩的,他趁着曲阿姨轉身面對流離台切菜時,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沒想到曲阿姨突然毫無徵兆的轉過身子,兩人立刻飛開,各自若無其事的去忙自己的事情。
曲阿姨也沒主意這個插曲,四處去找蒜瓣。
蔣兆東彎身,撿了兩頭蒜遞給曲阿姨,然後摸了摸鼻子,從廚房走開了。
***
對紀念,羅芸還是愛搭不理的。
紀念習以為常,她深知一天找不回紀翊,羅芸對她的成見恐怕就一天都不會消除了。給羅芸倒一杯蜂蜜水遞過去:“媽,你喝水。”
若不是出門前紀霖再三叮囑,羅芸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把這一杯水潑到紀念臉上去。紀霖朝她使了個眼色,羅芸提了提唇角,把水杯接過來,作假的笑笑:“噯。”
紀念舒了口氣,好在羅芸還給她留了個面子。
其實說是給她留面子,倒不如說是給蔣家面子。畢竟,羅芸一心希望她能把蔣家兒媳婦的位置給坐穩了。想到這裏,紀念又不禁打了個冷顫,如果事情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不知道羅芸會不會氣憤的想要給她一刀呢。
沈辛月對紀念的態度都要比羅芸親昵上幾分。沈辛月遞給紀念一個錦盒,紀念起身道謝,接過來,說:“謝謝伯母。”
奶奶笑眯眯的說:“還叫什麼保姆,還不趕快改口叫媽呢!”
沈辛月也附和:“可不是嗎。”
紀念垂眸笑笑,到最後她也沒開口叫沈辛月一聲媽媽。
蟲草花鯽魚湯她連喝了兩碗,蔣兆東見她這麼喜歡喝湯,又給她盛了一碗:“給。”
紀念摸了摸小肚子,有些苦惱的說:“你看你,老讓我吃東西,我最近都胖了。”
他注意到她的臉頰,的確比從前圓潤了些,他寵溺的笑笑:“這不是挺好的,你之前太瘦了,我都擔心一陣風把你給吹走了。”
說著話,蔣兆東又給她夾了兩筷子菜。紀念咬了咬唇,瞪他:“你該不會想把我養成個大胖子吧?”
他笑,說:“我想想看啊,不用太胖,130斤就可以了。”
她目瞪口呆,130斤,以她的身高來說,都得肥成球了吧?
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恨恨地說:“祝你成為180斤的大胖子!”
兩個人小聲嘀咕着,你來我往的。
奶奶眼睛笑得幾乎眯成一條線。沈辛月和蔣致也十分欣慰的相視而笑。
羅芸一晚上飯菜都沒吃上幾口,一方面她希望紀念能徹底的收服蔣兆東,但另一方面,見到紀念笑得如此開心,她就會想起不知身在何處的紀翊,還有死去的羅溪。她伸手去拿紅酒杯,結果不小心被杯子弄倒地上了,杯子破碎發生清脆的聲音。
眾人聞聲看過去,羅芸抱歉的笑笑:“沒事沒事,只是不小心罷了。”
紀霖在桌子底下攥住羅芸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抱歉的情緒。
***
吃完飯,紀念和蔣兆東送紀念父母出門。
作為父親的紀霖,鄭重其事的拍了怕蔣兆東的肩,語重心長的說:“兆東,我第二次把女兒交給你,如果你再虧待他,我這個做爸爸的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蔣兆東欠身,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她的。”
紀念就在幾步遠之外,靜靜地看着他們。她想,蔣兆東終究是變了的,比起從前,他好了太多。
耳邊突然響起羅芸的聲音,她說:“如果我兒子回不來,我是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紀念身子一震,蜷緊了手指。咬了咬唇,對羅芸說:“媽,你放心,哥哥很快就會回來了。”
羅芸狐疑的看着她,紀念真誠的笑笑:“我保證,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很快我們就能見到他了。”
她知道,這一次,他一定會回來的。
等到他回來,她一定好好地跟他道歉。哥哥對她那麼好,她竟然讓他那麼擔心。所以,即使羅芸這樣責怪她,她也沒有生氣。本來就是她做錯了。
目光追隨者離去的汽車,蔣兆東攬過紀念的肩膀,問她:“今晚是住在這裏還是回家?”
紀念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說:“我們徹夜不歸怎麼樣?”
蔣兆東揚眉,頗有興緻的望着她:“怎麼個徹夜不歸法?”
紀念跟他打啞謎,說:“等到了才告訴你。”
兩個人回到屋子裏,跟奶奶道別。
奶奶有些不舍道:“你們這一走,又剩我老太婆一個人了!”
紀念給奶奶捏捏肩,哄她說:“奶奶,我明天再來看您!”
奶奶撲哧笑了:“行了行了,不用理我,知道你們工作都忙。你們這些小年輕啊,過好自己的日子,少讓長輩們操心,比什麼都強!”
“噯,知道了,奶奶。”
***
紀念指路,蔣兆東駕車,路繞的蔣兆東有些頭暈,他又問一遍:“紀念,到底要去哪兒?”
紀念始終不肯告訴他最終目的地,“你按照我說的路線走就是了嘛。”
蔣兆東嘆了一口氣,說:“遵老佛爺旨意。”
紀念得意的笑笑。
最後,車子在路邊停下。
蔣兆東摸了摸鼻尖,挑眉看她:“你神神秘秘的就為了來買酸奶雪糕?”
車窗外是碩大的廣告牌,紀念揚着下巴看他一眼,啟唇道:“當然不是了!”
她下車去買了兩支雪糕,遞給蔣兆東一支:“要不要吃?”
蔣兆東伸手去接時,她同一時間把手收回了,自問自答的說:“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了,蔣先生不吃甜食的對吧?”
“你都買回來了,我不吃多不好意思。”
紀念立刻咬了一口另一支,笑着說:“別不好意思,這倆都是我給自己買的。”
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一種錯覺,她就是故意逗他玩,像逗一隻小貓,或者逗一隻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