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做好人的大狀元
且不提一場*之後,林安頭腦重新清醒過來后,如何鬱悶獵戶的“偷襲”行為,如何憤憤自己的有一個專屬地盤被獵戶用某種特殊的方式“佔有”了一半的所有權,林安在洗澡時狠狠掐了獵戶結實的手臂后,剛出了書房門,就被衙門的師爺攔住了。
“大人,邸報傳來,怕是,怕是南邊又變天了。”
林安皺了皺眉,接過師爺手中的邸報一看,果然看到南方兩個小城大澇的消息。
“原本前兩年年景不好,咱們只當是老天爺發脾氣,脾氣發過了,這天兒也就好了,什麼旱啊澇啊的就都沒了,誰知道……”師爺原先也是南方人,嘆道,“南邊這一澇,怕是又要有不少流民北遷。大人看,咱們是不是要提前準備着?”
師爺也好,林安也好,他們一個是小小縣城的師爺,一個只比師爺高上一點點,就算是有心想要為民效力,他們也沒那個官位。
在其位而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既然他們不在其位,亦不可能拋下華安縣不去管,倒不如把他們現下能做好的事情做好。
林安道:“也好。這消息從南邊傳到京城,花了半月時間。又從京城待了幾日,才寫成邸報發到咱們這,又花了七八日時間。南邊受災嚴重的,即便是慢慢不行,再過上一兩個月,怕也要往咱們這裏來了。你去讓人點一點縣裏糧倉里的糧食,再每日多派三分之一的人手去守着糧倉,夜間巡查加上一倍。還有守城門的兵士,讓他們眼睛利着點,可別把那些帶着病的流民給輕易放進來了,一旦發現有異,令人先查問,再找大夫看診……”
這卻不是林安不憐惜百姓,而是南方大澇,如此災難之下活下來的人們,一個不小心得了甚麼容易感染的病症,若是之前病症沒有發,只等着進了城門發病,林安這才要悔不當初,只恨一城的百姓,都會因此被牽連。
師爺聽林安說一句,就點一下頭,待林安絮絮又說了半晌,師爺把他想到的一些事情加了上去,待林安點了頭,這才恭敬離開,去做事了。
林安也因南方大澇一事,沒了之前的心情,在院子裏走過一遭,便決定將他之前打算的淡水養珠和嬰兒島的事情提前做起來——到時候,這兩件大事都需要人手,若有南方流民前來,正好為華安縣做工養活自己;而且,他自當了縣令,才知曉這時候丟棄女嬰的事情尤其猖狂,縣城裏還算好的,一般只把不要的女嬰送人,好歹算是讓那女嬰自己被人養着,當然也有一些人家是和村子裏的人一樣,把女嬰往山旮旯里或者常常有人經過的地方一丟,是死是活,全看女嬰的造化。
甚至被丟棄的嬰兒里不只是女孩,還有一些男孩,因出生後身體殘缺,或聾或啞,或是一大家子裏兒子夠多了,不想養這麼個新出生的小兒子了,也會做出丟棄嬰兒的事情來。
林安當初寫信給太子,說要建善堂,收養沒有長大的男孩和女孩,然後教他們生存技能,並且挑選資質好的送給太子幹活時,太子對這個主意很是贊同。
畢竟,古代時候,雖然沒有計劃生育,人們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可是孩童的死亡率也很高,而失去父母的孩童長成流.氓或被拐賣的幾率也高。林安提出的善堂,收養男童女童,卻是能為朝廷增加人口,減少不事生產的男女的存在。
因此太子才會大加讚賞了這個主意,並令林安先在林安管理的縣城裏試驗,看此舉能否成行。
可是林安提出的嬰兒島的事情,太子並不怎麼看好。畢竟,小小嬰兒,着實太難養活。況且這時候被丟棄的嬰兒,大多是女嬰。就算將來把那些嬰兒養大成人又如何?她們除了生孩子,難道還能帶兵打仗?退一步說,這些女子就算將來要嫁人,既沒有娘家,又沒有嫁妝,手無縛雞之力,她們就算嫁人,又真的能過得好?
只是這些話太子在心中過了一遍,到底沒有說出來。
那林安既有心,便讓他去做。待這件事情真的做不下去了,他那時也該把他那位老子給幹下去了,幫自家“連襟”解決這麼一件小事兒,還不算話下。因此太子對棄嬰島一事提也未提,任由林安去做。
林安並不傻,當然猜出了太子對這兩件事情的不同態度。
只是猜出來歸猜出來了,他心中總是想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多做一些事情。因此心中略微一轉,就打算再次寫信,向太子徵求同意。
“許其終身不嫁?還要許其一旦十二歲后,在嬰兒島幹上五年活,還清嬰兒島的養育之恩,就可自立女戶?或是去嬰兒島、善堂做工?”獵戶不意林安竟會想出這樣的主意,一時間竟是怔愣了起來。
林安道:“正是如此。太子先前不看好嬰兒島的事情,便是生怕這些女嬰長大后,還需要朝廷特別花錢照看,甚至這些女嬰長大后,還要受到世人白眼,就算能夠嫁人,也因幼年被丟棄,沒有娘家而不得幸福。既然如此,那麼這些女嬰既是被父母丟棄之人,又何苦再當那有父有母的女孩兒家一樣嬌嬌貴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養着?既她們爹娘丟了她們,朝廷養了她們,便該教她們如何離開男子,獨自在這世上生存。”
並且是生存的更好。
獵戶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聽了林安的話,雖覺怪異,但也不能察覺出林安心中隱隱的念頭,當下只皺了眉道:“你既喜歡,那便去做好了。”
反正他現下也賺了銀子,不怕林安養不起那些嬰兒。
林安聞言只笑,難得主動的上前抱了一下獵戶,並不說話。
獵戶不知林安的意思,卻也回抱了林安。
抱得緊緊地。
林安向來是想到便做。待得他將事情的章程都寫得仔細了,又找了人和他辯駁,待辯無可辯,事情基本能做成,才讓人送信給太子去。
太子現下雖有些艱難,可是林安卻明白,太子提前一步引了聖上往煉丹上前,在政事上雖有心,卻無力,把那些權力往自己手裏抓了一段十日,最終還是長生不老的心思佔了上風,又重新把權柄交回了太子手上。
至於太子為何到了現下依舊不肯登基,林安先前只道太子是顧念最後一點父子之前,直到有一日晚上,林安趴在獵戶身上伸着手指畫圈圈,直把獵戶的火氣又被引出來,林安為了滅火,問了這件事情后,獵戶才告訴了林安這其中另外的緣故。
“太子膝下已經有了一子,上面又有聖上壓着,就是東宮無妃,朝廷里的大臣雖有心,倒也不會強求太子納妃。可是,一旦太子登基,做了皇帝。那麼,想要做那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之位的人,還有想要做新皇帝妻族的人,就會拼盡全力,讓新皇充實後宮,迎娶皇后。”
獵戶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格外平靜:“然而外寇未除,二哥現下只能駐守邊境。太子若登基,又如何能迎娶在外駐守而不能歸的大將軍?就算朝中大臣肯退一步,讓新皇迎娶男子,可是若那男子換成了大將軍……”獵戶頓了一頓,“只怕朝中又是一陣混亂。”
太子因意外有了庶子一事,本就愧對二哥。現下太子能登基是能登基。可是若是他現下登基,新皇權力還不能都攥在手上,總要受到太上皇和老臣束縛,說不得就真的要不得不迎娶新后。
太子不願如此,這才寧肯暫時不登基,盡量把朝中人換了他的親信,或是令那些人倒戈於他,只待來日,能真正迎娶他想要迎娶的大將軍。
當然,對於大將軍的弟弟一家,太子也是願意照拂的。
因此太子將林安寫來的信認真看了一遍,心中猶豫許久,卻也寫了一個“可”字。
林安字裏行間的意思,獵戶因心中無勾結爭鬥一事,並不能看穿,可是太子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長大的,看了林安的信,只稍稍思索一會,就知道林安是在變相的提高女子地位。
太子並不看好這件事。畢竟,如今天下是否太平,大部分都要看老天爺。老天爺若是肯風調雨順,那麼老百姓地里有莊稼,有口飯吃,能交上稅賦,養活的起達官貴人,這天下就能安安穩穩。
而地里的莊稼怎麼種?全靠積年老農的眼力,還有一把子力氣。男子天生氣力大於女子,又有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男尊女卑,女子生而卑弱,但凡這天下的太平只需要憑藉這一把子力氣的時候,女子的地位就不可能徹底提高。
太子心底搖了搖頭,可是想到如今的戶婚律,再想到自己母後身為女子,明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卻偏偏因着女德二字,再好的書畫,也不得外傳。自來有天賦者皆傲氣,有傲氣者皆需要外人的認可。偏偏母后受困於女德二字,又被父皇冷淡數年,終究還是鬱鬱而終,臨死之前,還不忘拉着太子地手恨恨道:“只恨母后,生而為女!若母后是男子,又何苦一身本領,卻只能困守這臟污之地?韶華而亡?”
太子怔怔的看了林安的那封信許久,終於還是嘆了口氣,將林安的信燒了,只令人把那一張寫了“可”字的信送去華安縣給林安。
林安接了信,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不論成或不成,總歸他去做了,才有事情能成功的機會。
善堂裏頭,因收留的孩童最小的也有三四歲,大的十四歲,這些大孩子帶着小孩子,又每日有功課或是生存的技藝要學,素日倒也安穩。畢竟,林安可是特特給他們劃了地的,這些善堂的田地並不需要交稅,住的院子裏的田地用來種菜,村子裏的田地用來種糧食,另外孩童學做的東西,也可拿去縣城裏換錢,他們倒也能生活的自在。
可是嬰兒島卻不能這麼做。
嬰兒島雖然名叫嬰兒島,可是這名字還是取自林安記憶里的棄嬰收留島。而記憶里,無論是誰,都可以將自己的剛出生到一歲的嬰兒,留在門外,然後便可逕自離開。離開之後,嬰兒島上的人也不會追究其丟棄嬰兒的罪責。
林安也是這樣打算的。只是魯州並未海,至少華安縣和華陽縣都沒有,於是他便決定買下一處莊子,外面連着百畝田地,小莊子裏房子全都推掉,建成一處封閉之地,設前後兩個門,凡是將嬰兒丟在前後門處的,朝廷府衙皆不追究其責任。但是相對的,丟棄嬰兒的人家,將來不得以任何名義和長大了的孩子相認和交往,否則縣衙會第一時間追究其丟棄嬰兒的責任。
那百畝田地,就是養活這些嬰兒的法子。
林安把他的計劃再細緻的看了一遍,有心自己親自去做這件事情,可是衙門裏的事情繁多,他還真的抽不出空來。
直到張燦再次上門,送上張燦寫的文章。
林安在書房看了張燦的文章,見張燦的文章里,也寫了民生一事。心中一動,將張燦這些日子以來的文章看了又看,再想到張家祖上是生意人,就是現下還留了不少鋪子由張家人打理,張燦雖性子天真,但打理起自家鋪子來,也頗為順手。
左右他手下無人能用,林安又不捨得林婉炎炎夏日在華安縣和華陽縣來回奔波,就將張燦叫了進來。
張燦喜不自勝。
林安叫了他,卻不問其他,只把嬰兒島的事情說了出來,問張燦怎麼看。
張燦心中忖度片刻,才開口道:“這件事並不好做。但是,有規矩便可成方圓。若是這件事開頭做得好了,將來只照着這規矩來做,未必不能將這等善事長久的做下去。”
林安意外的看了張燦一眼。
張燦這些日子卻是頗受了些苦。
張家的醜事被張太太一時惱怒之下,捅.到了張家最近幾代的姻親那裏。那些姻親又豈肯饒了張家?便是不為著自家姑奶奶,單單是為著張家的錢財,那些姻親也不肯放過張家。
尤其是眼看着做了縣官的林安根本不肯讓張燦上門,那幾家姻親當即就湊到了一起,聯合起來對付張家。
張家老太爺心中本就愧疚,再被舅兄一再逼問叱罵,又有老父去世一事,終於承受不住,病倒在床。
張老爺倒是心懷坦蕩,並不把那些事情真的放在心裏。就張老爺而言,他還沒來得及做下那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由張太太試探着問過他之後,才去做的。而且林婉也並未因此受到太大傷害,張老爺還有膽子據理力爭。
可惜他據理力爭了沒幾日,就被他自己的兩個親舅舅,抓到小衚衕里狠狠揍了一頓。
雖沒有受重傷,但也足夠張老爺在床上養上些日子了。
至於張太太早就青燈古佛,在小佛堂里閉門不出。
張家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壓到了張燦身上。
張燦獨自支撐了一個月,張老爺病才好了,張老太爺也漸漸能自己起行坐卧了。
張燦也才又有了時間,來林家拜訪。
林安想了想張家最近發生的事情,再看張燦眉眼間都堅毅了幾分,心中一動,便道:“建嬰兒島的計劃我都寫了下來,只是苦於一時抽派不出人手,幫我看着去建嬰兒島,把最初的規矩定下來。阿燦,你……”
林安的話還沒說完,張燦立刻就道:“我願意我願意!張家罪孽深重,能做這些善事,為張家消除些罪孽,這也是好的。”
林安不意張燦答應的這樣爽快,愣了愣,可還是提醒了一句,道:“這件事情少說也要兩個多月,才能把嬰兒島的房子全部建完。待建完后,我打算把善堂的女童都送到那裏去,另外還要從各處雇傭女工去嬰兒島做事,那些女工的規矩,女童的規矩,還有去何處請到教他們讀書識字、生存之技的女夫子等等,保證嬰兒島的安全,還有對收留的那些身子殘缺的男嬰如何救治等等,這些事情若要忙活起來,少說也要一二年,你才能徹底撒手。”
林安說罷,又道,“如此一來,這一二年裏,你的功課說不得就要耽擱下來。三年後的鄉試,你要如何參加?”
張燦卻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道:“我的學問功課,安哥兒豈會不知?三年後的鄉試,我必是沒有希望的。而且我拿着自己的功課去問過好幾個夫子,都說我就算是苦讀數年,怕也只得中個舉人,進士是再不必想的。我原本就沒打算參加三年後的鄉試,只是家裏的那等事情一出……”
張燦一頓,才又道:“我倒想要參加三年後的鄉試,先歷練一番。待考完后,再和婉兒在州府讀書三年,參加下一次的鄉試。若還不得中,便再苦讀三年,若再不得中,我便會歸家讀書,想來再過三年,定能考中個舉人出來。”
等考中舉人,張燦就不打算再苦讀下去,只想着到時要請人忙空缺一事,直接以舉人身份入官,外放歷練。雖然以舉人身份入官,官職一輩子都不得超過五品,但是張燦知道自己的水平,與其考到頭髮白了,考中個進士再當官,倒不如考中舉人後就入官,說不得將來能做到五品官,也算是徹底改了張家的門庭了。
林安等聽到張燦說“外放歷練”時,便拿眼睛,深深地看了張燦一眼。
張燦卻不像從前那樣畏懼,直直回視過去。
“待我考中舉人,並得到外放機會時,怕是父母年紀早已老大,我卻無法因自己的前程,而讓父母為我奔波。只得帶着婉兒一人去外放做官。”張燦語氣堅定地道,“到我和婉兒外放時,我們必會有一個孩子。”
而這個孩子,到底是二人一起生出來的,還是撿回來的,張燦卻不肯說了。
他自己獨自苦苦支撐張家的那一個月裏,每每閑暇下來,就會想到林婉,想到林安不看好他的緣故。可是張燦雖肯用心,卻也不能阻止祖父和父母全都要他為張家延續香火的事情。
張燦原本就有“痴心”,性子裏頗帶了幾分天真之意。在張燦看來,若是真的能和林婉有自己的孩子,那當然是最好。若是真的不能,真的如那個白大夫說的那樣,一輩子無子無女,張家不肯認,張燦卻肯認了。
白大夫都說了,那種虎狼之葯,張家已經害了幾代無辜女子,又害得張家人一代一代傳下病根。如果他再像家裏長輩說的那樣,典妾來生子,生下來的孩子,將來豈非也要受他這等苦楚?
與其如此,若真的十年內生不出來,倒不如到時在他外放時,悄悄抱養一個回來,當成他和林婉自己的孩子養着,如此也可以對家中交代。
林安默默把張燦的話聽完,再去認真打量張燦,果然見張燦已經和前些日子大不相同。
他倒也沒有完全相信張燦所說的把別人的孩子當自己孩子來養的話。畢竟,他是穿越來的人,或許能接受□□。張燦畢竟是古代人,林安唯恐張燦將來後悔,苦的還是他的妹子,因此聽完之後,也沒說好或者不好,只慢慢開口。
“既如此,那就辛苦阿燦,幫我將嬰兒島……唔,嬰兒村建起來。若能成功,我必有重禮相謝。”
張燦登時大喜。
林安道:“至於婉兒……你既要留在華安縣幫忙,那就住在縣衙好了。婉兒也會住在縣衙內院,安排你的吃食。”不等張燦高興,林安又道,“其餘的事情,且等你的孝期過了再談。”
言下之意,還是不肯鬆口讓林婉不再和離的事情。
但即便的如此,也足夠張燦高興地了。
“我必會將這件事情做好!”
林安將張燦打發走,嘆着氣鬱悶半晌。這世上如他一般的好男子着實太少,對女子又太過苛刻,否則的話,他又何必要繼續留着張燦,唯恐張燦改好了,又便宜了旁人呢?
可就算是張燦改好了,張家情形那麼亂,林安還是有些不捨得自己妹子去吃苦。
罷罷罷,他還是繼續抽空去和人吃吃喝喝,順便打探誰家兒郎適合他的兩個妹子好了。
林安苦着臉想了一會,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