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救治(上)
沈季震驚之下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立刻拉着管事王權進屋,準備仔細詢問一番。
“坐吧王伯,您快說說看,三哥他究竟是怎麼了?我也有十來天沒見過他了。”
王權掏出素凈的藍帕子頻繁地擦汗,苦着臉解釋:“是這樣的小季,前些日子咱們不是又跟金賊幹了一仗么?雖說是贏了、可打仗哪裏有不流血的啊。三爺他有職務在身,肯定要去上陣殺敵的嘛……前幾天大軍凱旋之後,三爺他也回來了,就是、就是受了傷——”
“他現在人在哪兒?傷得怎麼樣了呢?”沈季失態地急聲打斷,同時心裏驀然一沉、握緊拳頭想:竟真的這樣不走運、受了傷回來的?
“哎喲都是三爺不聽勸啊,當天傍晚他回來客棧的時候還是騎着馬,看起來精神頭還不錯,就是腰間受了刀傷,但是不深、血都止住了。當天晚上三爺說了,要在客棧梳洗歇息、養足精神再離開,興許是怕你見了害怕來着——”這管事王權估計也是着急害怕,顛三倒四的就是沒說重點,逕自絮絮叨叨地訴說著。
沈季兩手交握、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再一次截住了王權的話頭,明確地問:
“王伯,那三哥現在人還在客棧是吧?他現在怎麼樣了?”
王權喝了口茶水,終於說出了沈季最關心的消息了:“在客棧後院裏躺着呢,作孽啊、明明當晚三爺睡下之前,人都還是好好的,可第二天我去敲門請他用早飯的時候,人就燒得不像話了、怎麼叫都叫不醒啊,請來的大夫也看了、葯也喝了,可三爺就是不退燒啊、眼看着氣色越來越差了都……哎呀我本來想去找另外幾位爺拿主意的,可眼下他們都不在將軍府啊,聽劉豐那小子說周爺他們幾個——”
沈季已經失去了耐心、急忙回屋取了自己的藥箱,匆匆丟下一句:“我現在就去看看三哥,王伯您老自便啊。”說完就沖了出去,先是將藥箱掛在椽子上,躍上了馬再伸手挎緊藥箱飛馳向南城。
心急如焚中、不多時就趕到了永安客棧。沈季下馬拎着藥箱衝進大堂,有相識的小二招呼他:
“沈小哥來啦、是來看三爺的吧?三爺現在天字二號房——”
“好、多謝告知,我這就去找他了。”沈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蹬蹬蹬跑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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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推開天字二號房的門,沈季就感覺極為不舒服:悶熱、陳腐、還有若有若無的死氣縈繞着。
他快步繞過屏風,果然看到蔣鋒正靜靜地躺在床上。沈季撲過去、瞪大眼睛細細查看——
不過十來天沒見,蔣鋒整個人都憔悴衰弱得變了樣:臉頰凹陷、面色潮紅唇白如紙,渾身高熱、大汗淋漓,把脈過後,發現他的脈率不齊、心動過速。
沈季顫抖着揭開三哥身上的被子,看到他上身*、腰間緊緊纏着帶血的白色細布,進屋就聞到的陳腐惡臭味就從那裏散發的。
——蒼天啊、為什麼又是這種要命的癥狀?之前我父親已經就此喪命了、難道如今三哥也要以這種方式離開我嗎?
沈季驚惶得淚水大顆大顆落下、被極大的恐懼所擊倒。此時氣喘吁吁的王權終於也趕到了,他幾步跑到蔣鋒床前,神情慌張焦急地向沈季解釋:
“小季,我王權對天發誓,前天早上一發現三爺不對勁,我就立刻請了歸延堂的吳老大夫來看了,那老大夫開的葯是我親自煎好給三爺喝下的啊!誰知、誰知三爺竟病得越來越重了,今早我又請來了吳大夫,他、他竟然說……說、說怕是熬不過去了,三爺怕是不中用了哇……”王權說到最後,已經帶上了哽咽和哭腔,他是真想不到,怎麼身強體壯的蔣三爺說不中用就不中用了呢?要是人真的死在這兒、其他幾位東家不得生吞活剝了自己啊?
沈季狠狠擦乾眼淚、忍不住高聲詢問王權:“王伯,既然三哥已經躺了三天了,你怎麼能今天才來告訴我呢?”
王權忙不迭地解釋:“這哪裏是我能做主的啊,前兩天三爺人還是清醒的,能開口說話,我也問他來着、要不要叫你過來探望,三爺明確嚴肅交代了:不能告訴沈季、免得他奔波勞累!今天我是看着三爺都不睜眼了,這才自作主張去找你的啊——”
“對不住了王伯,我、我失禮了……您快給我說說,那位吳大夫是怎麼說的?藥方還在么、我想看一看。”沈季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可眼下不是着急這些的時候,他得盡全力救治三哥才是。
王權心裏知道蔣鋒和沈季的關係,把沈季叫過來、就是為了找個能抓主意的人,他自認是擔不了那干係的。聽到沈季的要求、他非但不惱怒,反而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轉身就去取藥方了。
“吶、藥方我都收得好好的呢,小季你快瞧瞧、可是有什麼不妥?按理說吳大夫行醫四十餘年、是不大可能出錯的。可人難免有失手嘛、不然三爺怎麼一直沒好轉呢……哦對了,那吳大夫說,三爺是受了刀傷之後沒有及時處理,糟了污穢、驚了風。”
沈季迅速查看了一遍藥方、對於吳大夫的診斷基本同意,當然、他是不可能同意三哥是“怕是熬不過去、不中用了的”。
看完了藥方,他沉思良久之後、立刻要來紙筆,重新寫了一個方子,交代王權:
“王伯,勞煩請人按這個方子去重新抓藥,回來我親自煎。另外我需要烈酒、滾水和燭火,咱們得馬上幫三哥清理一遍。”沈季交代完頭也不抬、立刻動手解開了蔣鋒腰間纏縛着的布條,露出了那道刀傷——約莫五寸長,不算太深,當時可能流了不少血,但只要血止住了就不會致命,估計這也是蔣鋒以為區區小傷、選擇忽略它的原因了。
此時傷口深處已經有些腐爛、滲出黑水,伴有惡臭味。根本沒有癒合的徵兆。
沈季咬牙、慢慢抬起三哥僵直的腰,將布條全部解下,扔到碳盆里燒掉。再出去擰了毛巾進來、幫他把身上的冷汗全部擦乾。期間蔣鋒除了肌肉偶爾痙攣之外,全身僵直再無其他反應。
“小季,你看看這樣行嗎?烈酒是客棧地窖里存着的酒原,蠟燭點幾根合適呢?滾水你看看、我就交代放在屋子裏煮着,包管隨時都有滾水用。”王權帶了兩個夥計進來、迅速置辦好了沈季指定要的東西。
“嗯,這樣就可以了。謝謝王伯和兩位小哥,等三哥好了,我叫他請大家吃飯。”沈季一邊道謝,一邊去藥箱底部取出自己僅有的一把薄如蟬翼、巴掌長的銀葉刀,先是整個丟到滾水裏煮了片刻,而後在燭火上烤,小刀在轉動間閃出了陣陣的寒光。
而後、沈季扭頭跟旁邊的兩個夥計說:“勞駕兩位小哥幫忙按住三哥,別讓他動,我要把腐肉都挖出來。”
王權趕緊上前、和倆夥計分頭牢牢按住蔣鋒的手腳和胯骨,眼看着沈季拿着小刀沉穩無比的手慢慢探進傷口裏划動,王權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說:“小季,昨天吳大夫已經拿藥水沖洗過一遍了,不過他沒有用刀挖的……”
沈季沒有回答、全神貫注地一刀一刀將傷口內外看得見的腐肉都挖了出來,扔進碳盆里燒毀,室內瀰漫著極為難聞的味道。直到傷口處流出新鮮的血液才停手,接着他端起烈酒,一下一下地不停沖洗着那道刀傷,狠下心來來回回地涮。
“嗯……呃、唔……”昏迷中的蔣鋒開始痛苦地擰起眉頭,揮動四肢——之前割腐肉時他都沒有反應,直到烈酒倒上傷口時才刺激到了他、但人還是醒不過來,這足以說明疾病將他折磨到了什麼程度。
沈季忍着心痛、輕聲安慰:“三哥,你忍一忍,這肉爛了、不挖乾淨不行,不洗乾淨還會接着爛的……你忍一忍吧啊,我會救你的……”
王權看着蔣鋒痛苦萬分掙扎的模樣,對於沈季的醫術,他心裏沒底、根本談不上信任,可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他忍不住哆嗦着提醒:
“小季,行了吧,都洗了這麼久了,你看看三爺又流了那麼多血……鐵打的人也受不住這疼啊。”
沈季手腳不停、堅定地繼續清洗,口中慢慢解釋道:
“王伯,不瞞您說,半年前家父就是得了這病症去的。當時他去山上採藥、不慎一腳踏空摔下了陡坡,摔斷了小腿,後來也是高熱、痙攣、肌肉僵直口不能言,什麼法子都想盡了、後來直到病得嚴重了才知道,家父的病症根本不是因為斷骨、而是因為他手掌上被鐮刀划傷的口子,沾染了塵埃污穢、得了驚風……可惜知道得太晚了些,沒能救回他的命。其他的病症我不清楚,可三哥今天這病,我還是很有經驗的,畢竟……家父的最後一個月都是我守着的……”
王權和倆夥計聽了之後,半晌沒吭聲,但心底里對沈季的醫術、總算是有了那麼幾分信心了。
“節哀啊……既然如此,那你只管放開了手腳醫治就是了,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哪怕我們做不到、也會想辦法聯繫上大爺他們幫忙的。”最終王權下定了決心、決定把三爺交給沈季。
直到把所有的烈酒都用完之後,沈季才停了手,在傷口處敷上金創葯之後,重新包紮起來。此時去抓藥的夥計也回來了,沈季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汗,“王伯,我需要小半碗黃酒做藥引,大家先去忙自己的吧,這裏我看着就行了。”
“行,我這就去給你端些黃酒來,有事就只管叫我們就是了。”
沈季重新幫三哥蓋好被子,握着他的手搓揉了一會才嘆口氣塞回了被窩。
接下來他就忙着煎藥,這方子以祛風定痙為主。主要取了蟬衣、南星、天麻、全蠍和僵蠶煎服,須用溫熱的黃酒做藥引。
能不能救回三哥、其實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要什麼也不做看着他受苦直至喪命,那真是剜心的難受。沈季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法子全用上,全力祈求以三哥的身強體壯、能熬過這一關。
——三哥傷成了這樣,大哥他現在還好嗎?
沈季的一顆心被掰成了兩半、時時刻刻猶如在油鍋里煎熬一般,他必須醫治好三哥、再想辦法聯繫上大哥。圈養這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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