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護山(5)探營
87_87621這一聲可謂聲如洪鐘,在這空曠的山間聽來竟有種“平地一聲雷”的錯覺。
我跟着師兄壯足了膽子往下望了望,遠遠見到那喊叫之人,看樣貌還頗眼熟。
我們倆面面相覷,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個跟着湯和鞍前馬後的馬臉老黃嘛!
這真是個熟人啊……我心裏暗笑,心說這老黃自從在姚家豆腐店着了小黃鸝的道,對她還是十分懼怕的,待會兒要不要叫小黃鸝來撐撐場面呢……
正考慮着,忽聽師兄在我耳邊輕聲笑道:“你看,我就說用不着怕這群官差吧!資質那麼差,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人多勢眾都不敢上來,怪不得連那些雜牌子的起義軍都打不過……”
我回過神來,問師兄道:“既然這樣……我們還需要跟他們談判嗎?直接就開打唄!”
師兄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光頭,怒道:“你個笨蛋!我話還沒說完呢!雖然那些官差是不用怕的,但是不代表他們的實力就一定差!就沖那個老黃來說吧,分明就是湯和的人,這回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湯和告的密……總之,照現在的形勢看,我們不好和他們正面衝突,得先下去提前探探湯和的口風再作打算!”
我愧疚地摸了摸頭頂,心說還真是利令智昏,我居然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想到……
待我們這邊商量完畢,只見師兄淡淡運功,氣沉丹田,用同樣洪鐘般的聲音回道:“午——時——三——刻——約——在——瀑——布——下——游——”
底下頓了一下,立刻答應,於是戰前談判就這麼定了下來。
我問師兄:“師兄啊,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定在午時三刻呢?”
師兄邊走邊道:“你這笨蛋!首先,談判的話我們是強勢的一方,當然要挑一個時間以襯身份;其次,中午太陽比較熱,人比較困頓,我們也可以早點兒下去,趁着這個漏洞勘測一下地形和他們的實力……”
我點點頭:“嗯嗯,此言有理,可是到了中午我們也會一起‘困頓’的啊……”
師兄一個縱身倒在草地上,對我笑道:“所以我得現在補一覺,站崗的話就拜託你嘍……”
午時二刻,我、師兄再加上孔玫三人一同悄無聲息地跳進了官差的營地。
師兄沖我們打了個分頭行動的手勢就散開了,我生性怕死,不好做那衝鋒陷陣的活計,只好躲進防守較為鬆懈的后營。
后營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無,偶爾路過的巡邏兵也是一副懨懨的樣子,像是盛夏里被烈日晒卷了的樹葉。我在地下撿到了個破草帽,隨手拿起扇着風。正暢快着,忽聽有人含糊道:“嗯……誰把我的破帽子搶去了……還不快還……還回來……”
我嚇了一跳,四下一看,只見兩個帳篷只見的縫隙裏面竟然擠着一個人!我踮着腳跳過去仔細一看——丫兒的!還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湯和的那個手下老黃!
真是個奇葩……我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大中午的,你睡哪裏不好,非得躲在這裏!?結果嚇了爺一小跳……總得給你個教訓才好!
想着,我偷偷摸進旁邊沒人的帳篷里,順了一支毛筆出來。那筆也不知是多久沒寫過字了,連筆尖都散了。我沾了點兒唾沫上去,就着不遠的泥坑在那老黃的臉上歡樂地畫圈圈,最後圈出了一隻圓圓的烏龜。畫完了我拿着毛筆遠遠端詳了一番,覺得那烏龜筆跡飽滿、形象生動,心裏很是滿意。
突然想起還有任務沒有完成,只好依依不捨地把毛筆放回帳篷中。剛剛只顧着找筆,行動匆匆,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如今四下環視了一下,發現那帳篷原來是個儲物間,帳內存放着許多巨大的紅漆木箱。我悄悄打開看了看,發現裏面兵器、日用品等物一應俱全。
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真刀真槍,就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這一摸之下倒是讓我非常震驚——這些兵器的上面居然都矇著薄薄一層灰。
我心裏不禁稱奇,看來師兄說得沒錯,這群官差還真是十分消極,這麼久都沒碰兵器,怪不得連我們這群散兵游將都打不過,更別提那如狼似虎的起義軍了……
正想得出神,忽聽身後帳篷的門帘輕微的一動。
我心叫不好,難道是被人發現了?心下緊張,卻仍裝作不知道,只不動聲色地翻動着箱子,暗中尋找一個趁手的傢伙。
我斜眼瞄着地下的陰影,看那細長的陰影悄無聲息地蜿蜒過來,手上悄悄抓住了一根鐵棍。忽然感覺一陣風從右邊猛地一震,我趕忙順勢一躲,緊接着一把抓起那鐵棍就向後甩去。
本來我的初衷是猛地一個帥氣轉身,然後像師兄一般耍個漂亮的腕花兒,來一個驚世駭俗的飄逸出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實在忘了算那鐵棍的重量,以我的力氣連舉起來都成問題,更別提“耍”起來了。於是,最後就演變成我以自身為圓心,雙手抱着那鐵棍華麗麗的掄了兩周半……
不過至少完美攻擊了敵人,那人偷襲不成,一時又沒防備,被我掄起的鐵棍正好擊中,尖叫着以一個流暢的弧度飛起,隨即又狠狠地撞在了帳篷上。
我微微鬆了一口氣,來不及看,心裏不停祈禱,阿彌陀佛,只要別弄出人命就好……結果還沒走上兩步,忽然四周傳來一陣陣毛骨悚然的“吱吱”聲。我腳下一頓,還沒反應過來,那豆腐渣一般的帳篷就以從天而降之姿撲在了我的身上……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的手臂非常的疼,緊接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邊端坐着的師兄,而第二眼看到的卻是師兄對面同樣端坐又笑容可掬的湯和。
我剛想起身,忽然師兄手臂一抬,那寬大的道袍一閃,長袖正好遮在我的臉上。我隨即明白過來,就着衣袖和身前的桌几又悄悄地躺了回去。
隔着雪白的寬大長袖,我聽見湯和那廝在對面道:“道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今天的所有行動我都了如指掌——這回可不是因為什麼內奸,只是因為過手太多次,我較為了解你們的行事方式罷了。”
師兄冷笑道:“哼,想不到我們竟然又折損在你手!說吧,你到底要怎麼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湯和笑了,道:“君道長總是這麼性急,這可不好。對了,你師弟還沒醒么?得叫他想辦法勸勸你——要比隱忍,你還真得跟你師弟多學一學。”
師兄不屑地“哧”了一聲,緊接着手下一狠,我就覺得我那手臂不由得更疼,疼得我差點兒就叫了出來。
但我不敢出聲,硬是把這疼勁兒給扛了過去,心中暗罵,合著我能醒過來是多虧了師兄下狠手啊,看我回去不找他算賬才怪……
只聽湯和又道:“道長,其實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我只不過是想勸你們入伙。如今你們被官兵圍在山中,不依靠我是逃不出去的,還不如……”
師兄打斷道:“我們就算是餓死在山上也不會求你這個匪類。話說其實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天下有能力之人如此之多,你為什麼就非得抓着我們不放呢?”
湯和頓了一下,忽的笑了,道:“道長說錯了,我想要的不是‘你們’,確切來說,是‘法浩’師父。”
這話一出口,說得我亦是一愣。
趁着我們還沒緩過來,湯和繼續道:“你們知道的,我與法浩師父乃是自小相識,他的事情我最清楚不過。有一年飢荒,他的父母兄弟相繼死去,他一個人背着屍體出去埋葬,偶然停留在一座山上,突然天上電閃雷鳴,待雨停了他再回去,那地方竟平地起墳——這豈不是天生異象?”
我躲在寬大的袖袍地下撇撇嘴,心說得了吧,就師父那個德行,還“天生異象”!?根本就是前世作孽太多,遇上了泥石流好吧……
師兄也是不信,語氣嘲諷道:“湯大人還真是想像力豐富,這話蒙蒙無知百姓還湊合,蒙我們?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湯和哈哈大笑,道:“湯某何時敢小看各位?你們不信我也無法,只是那山上的位置頗有說道……”說著壓下聲音,悄聲道:“……那是條龍脈!”
我聽得一抖,心裏立刻就明白了大半,原來那湯和對我們三番五次地騷擾,打的竟然是這麼個主意!可是這也太玄了,可有可無的東西憑什麼讓他深信不疑呢……
見我們這邊沒人應聲,湯和似乎是得意一笑,繼續道:“其實都說開了吧,也無所謂什麼‘龍脈’,你們不信,重要的是有人信就夠了——這世間的事,有總勝過無,你們還年輕,許多事情才看不清楚,等到我這個年紀你們也就明白了。”
我聽得似懂非懂,看來湯和這人是個標準的投機分子,膽大心細,不怕輸,更不怕死。為了獲取更大的收益甚至連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言也要利用,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這的確是成大事的必要條件,但是……這怎麼說呢,三觀不同,如何安靜對話啊!?
果然,師兄的手臂微微抬起,那半透明的袖子也就輕輕掃過我的臉,雖然閉着眼,我也感覺到眼前的陽光是愈發的亮了。緊接着我又聽見了倒水的聲音,似乎是師兄準備喝水。
我的心也隨着光線漸漸亮了起來——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甭管湯和怎麼解釋,我們也無法判斷真假。他說實話也好,說假話也好,我們都是他的俘虜。看他那心狠手辣的作風,他是勢在必得。今天我們要是還不肯鬆口,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正想着,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啪”的一聲,緊接着四下風聲又起。我不禁握緊了拳頭,心說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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