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報恩還情
冬去春來,滑雪衫的熱潮降落沒多久,時裝界又掀起了一股新的時尚潮流,那就是章秀青曾經在訂親晚宴上穿過的領口系帶蝴蝶結印花襯衫。
眾所周知,八十年代由於經濟條件落後,衣服款式少得可憐,即便是最愛美的女性,一年當中也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穿襯衫,款式千篇一律——翻領、單排多扣、直筒、長度剛好遮住屁股,寬鬆肥大。
哪怕裁縫的手藝再精湛、面料最舒適、印花最漂亮、鈕扣最精緻,人人穿這樣的襯衫,跟工作服似的,不僅女人會產生厭煩情緒,男人也會產生視覺疲勞。
綉箐制衣廠這一次推出的襯衫作了兩大變革,第一就是在領子上大做文章,放棄方領、圓領、荷葉領,改為兩根帶子,長度約為五十厘米,度寬約為兩厘米,系成漂亮的蝴蝶結;第二就是收腰,簡而言之,就是在腰部縫了四個省道,使得衣服更加符合人體的曲線,達到修身顯瘦的效果。
不如所料,這款襯衫一上市,立刻就引起了搶購風潮,綉箐制衣廠在上海一炮打響,賺得盆滿缽滿。
許多制衣廠看到這個情況,紛紛跟風。這一年,大街小巷、鄉間田頭,到處都能看到修身顯瘦、蝴蝶結在胸前飄啊飄的妹子。
秋天,落葉紛飛,章秀青帶着邵寒和張小森丟下手頭的事情,坐車來到沈安林一家居住的小鎮。
並不是要找沈安林麻煩,而是要報答欠朱阿公的恩情。
前世章秀青作為一個鄉下人,嫁給城裏人沈安林,被婆家嫌棄、同事排擠、鄰居孤立,只有住在對門的朱阿公同情她的遭遇,兩次伸出援手。章秀青從心底里感激這位心地善良的老人家,重生后,除了想要改變自己一家人的命運,還想要改變的是朱阿公的命運。
朱阿公一生為善,卻無福報,尤其是晚年,過得凄涼無比,再一次印證了那句話:好人沒有好報!
事情要從1985年10月15日說起,那一天,朱阿公去幼兒園接小孫女,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流氓糾纏小姑娘,看不過去說了幾句話,結果惹禍上身,自己挨了一頓暴打,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孫女也在混亂中被人推倒在地,額頭上摔了一個包,臉上破了相,胳膊縫了五針,小腿被人踩斷。
原本是漂漂亮亮的一個小姑娘,因為這件事,眼角邊永遠留下了一條像蜈蚣一樣醜陋的疤痕,還成了走路一瘸一拐的跛子。左鄰右舍的頑童不再叫她的名字,全都叫綽號:“小跛腳、鬼面孔、大小眼睛......”
小姑娘再也不肯去上學,整天悶在家裏,時間一長,精神出了問題,冷了不知道穿衣,餓了不知道吃飯,跟她說話沒有任何反應,大小便經常拉在褲子裏......
朱阿公的兒媳婦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找不到罪魁禍首,便把這一切都怪到朱阿公頭上,逼迫老公跟朱阿公斷絕父子關係,否則離婚。
朱阿公的兒子並沒有考慮多久就做出了選擇。他帶着家子婆和女兒離開了小鎮,有生之年,再也沒有回來。
朱阿婆悲痛欲絕,一年後,鬱鬱而終,據說死時還睜着眼睛。
朱阿公挺了一輩子的腰一下子就彎了,白髮蒼蒼,老淚縱橫,煢煢孑立,只有一條老狗作伴。
即便是這樣,他依舊不改本性,街坊鄰居誰有困難,只要力所能及,必定會伸出援手......
電影院邊上有個賣油條、豆腐花的小店,三人找了張空桌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等待。等了一個多小時后,朱阿公一隻手拿着一支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另一隻手拉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出現在三人的視線里。
與此同時,還有一男一女也拉拉扯扯地走了過來,後面還跟着幾個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少男少女。
女孩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圓臉大眼,紅唇雪膚,麻花辮子油光水亮,身材穠纖合度:“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踩你的......”
“少廢話!”男的年紀也不大,戴着墨鏡,燙着捲髮,流里流氣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街上這麼多人,你誰都不踩,偏偏踩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不是的,是他們推我......”女孩伸手指了指那幾個明顯是一幫的少男少女,急得差點要哭出來:“要不然,我不會踩到你的......”
“我不管,反正你踩了我,我就找你算帳。”
“可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
“我的腳差點被你踩斷,你覺得一句道歉就能抵消了嗎?”
儘管捲毛竭力作出一副痛苦的樣子,但是看熱鬧的人又不是傻子,哪裏會分不出真假,紛紛指責起來。
幾名幫凶紛紛擼起袖子,其中一名長得人高馬大的幫凶指着圍觀的群眾叫囂道:“多管閑事多吃屁,少管閑事少拉稀!不想挨揍的,就給我閉嘴......”
眾人被他強橫的樣子嚇住,紛紛往後退。
女孩嚇得花容失色:“對不起,我賠錢,我賠給你十塊錢好嗎?”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捲毛擺出一副不為金錢所動的模樣,用力拍了拍胸膛:“我不要你賠錢,只要陪我去看一場電影就行了,看完了我送你回家,否則.......哼哼,別怪我不客氣!我知道你天天下班都要經過這裏,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勁人,女孩哪裏肯跟他們進電影院,拚命搖頭:“不!我又不認識你,你想去看電影,別來找我,去找其他人吧!”
捲毛哈哈大笑,笑完,大言不慚地說道:“一回生、二回熟,看過這場電影,不就認識了嗎?”
“不......我要回家,我媽在等我回家吃飯,她見不到我會着急的,求求你,放了我吧!”
“那這樣好了,我們先去你家吃飯,吃好后再回來看電影......”
跟在後面的少男少女們紛紛起鬨,有的吹口哨,有的怪叫,還有的拍手叫好。
女孩兒淚流滿面。
圍觀的人生怕惹禍上身,只敢小聲嘀咕,卻不敢大聲指責。朱阿公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正要開口說話,橫刺里忽然衝出一個人,一把握住捲毛的手腕,稍一用力,捲毛發出“啊”的一聲慘叫,隨即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
張小森罵了一聲“廢物”,將捲毛推倒在地,一腳踩住。
四名少年發出一聲怪叫,一哄而上。
雙拳難敵八手,眾人以為張小森要吃虧,紛紛為他捏了一把汗,結果張小森赤手空拳,反將他們打得抱頭鼠竄。
圍觀的人紛紛拍掌叫好。
邵寒皺了一下眉,對那兀自在發愣的姑娘說道:“還不快走!”
那姑娘這才回過神來,顧不得向張小森道謝,就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章秀青強行壓下心中激動的情緒,慢慢擠到朱阿公身後,將一隻可愛的毛絨熊仔塞在小女孩的手裏。
小女孩回過頭來,叫道:“姐姐......”
章秀青心裏感慨萬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隨後看向朱阿公,輕輕說了兩句“謝謝!”說完拉住邵寒的手,轉身離開。
沈安林躲在人群中,一目不瞬地看着章秀青秀麗的容顏,直到她遠去,再也看不見,這才轉過頭來,下意識地向不遠處的新華書店走去。
那是兩人初次相遇的地方,每次走到那裏,他的心情總是很不平靜。
要恨一個人很容易,要忘記一個人很難,而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誰也無法取代,這就是愛情,說不清、道不明、擺不脫、忘不掉.......
林淑雲看着沈安林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燃起熊熊妒火,怎麼也無法平息......
葉落冬來,制衣廠的員工由最初的二十名變成兩百名,食品廠的員工也由十名變成一百名。
章記炒貨原本只在s市開了一家鋪子,經過一年時間,變成在上海三家、s市兩家、j縣一家。
這一年商品流通行業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有獎促銷。
許多消費者以為,只要能在電視上做廣告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於是許多商家在電視上大做廣告的同時,大肆進行有獎促銷,有一家也是做炒貨的公司手筆最大,推出的特等獎是一輛價值高達二十萬元的小轎車。
消費者瘋了,紛紛購買這家公司的炒貨;經銷商瘋了,訂單像雪片一樣像這家公司飛去;馬滔也瘋了,恨不得立刻衝去電視台,連夜打廣告。
吳小飛等人也全都熱血沸騰,紛紛叫嚷着要搞有獎促銷。所謂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幾個一心要將瓜子炒到全z國的男人湊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商量,花費了大半天時間,終於被他們炮製出了一條史上最牛的廣告——你也買瓜子,我也買瓜子,大家一起到章記買瓜子。章記炒貨,良心企業,大獎三十萬,千萬別錯過!
章秀青哭笑不得,作為一名重生人士,她知道這一波促銷好景不長,中央很快就會下文,停止一切有獎銷售活動。由於獎品不能兌現,各地經銷商紛紛提出退貨,那家炒貨公司最終會賠得血本無歸,章秀青怎麼還敢跟風?
她同意到電視台做廣告,但是堅決不同意促銷。為了不打消小馬哥的積極性,邵寒將他請到家中,章秀青親自下廚炒了幾個拿手小菜。兄弟兩人邊喝酒、邊談心,談到激動處,盡皆哽咽。
馬滔本就是一個感性大於理性的人,在他的觀念里,兄弟比金錢更重要,既然兄弟的家子婆不捨得那筆小錢(三十萬還是小錢?),那就算了,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跟女人計較......
馬滔酒量並不高,平時一杯上臉,兩杯頭暈,三杯全身發紅,四杯眼睛出現疊影,今天高興,喝了一瓶多,將姜采芸託人幫他介紹了一個漂亮女孩的事情翻來覆去說了無數遍。邵寒生怕他喝醉,伸手去奪他的酒杯,馬滔偏不讓,反而大聲叫章秀青倒酒。
章秀青懶得跟他廢話,給他倒了一杯冷開水。馬滔舉起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對着邵寒醉醺醺地說道:“好兄弟,乾杯!”
邵寒生怕他摔倒,連忙扶他坐下,然後舉杯相碰,一口喝盡。
次日,邵寒託了幾個信得過的朋友,暗地裏打聽那位姑娘的情況。
馬滔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性子卻單純得跟個孩子似的,說難聽點,就是那種被人賣了還會替人數錢的傻瓜,不僅馬氏夫妻對他不放心,邵寒也時刻警惕,生怕他上當受騙。
在這個晚婚還不是主流的年代,馬滔這樣子的已經屬於大齡男青年,很多跟他差不多大的都結婚了,有的連孩子都有了,他卻依舊孤家寡人一個。
並非馬氏夫妻不關心兒子的終身大事,而是母子意見不統一。姜采芸挑兒媳婦第一看家勢,第二看工作單位,長相什麼的都是浮雲;馬滔挑家子婆第一看臉蛋,第二看人品,出身背景什麼的都是浮雲。
挑挑揀揀到現在,終於找到一個家世好、工作好、長得也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正是馬滔前世的妻子沈琪珍,確切的說,是前妻。
邵寒不由得感嘆緣份的奇妙,他已從章秀青那裏大致了解到馬滔的前世,知道馬滔和沈琪珍沒有走到最後,兩人性格不合,蜜月期就開始吵架,一直吵到離婚。
並不是馬滔脾氣不好,而是沈琪珍的脾氣大,稍有不對就生氣發火。剛開始的時候,馬滔總是讓着她,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讓妻子掉眼淚,說出去都沒面子,因此不管誰對誰錯,他都向沈琪珍賠禮道歉。
馬滔想要息事寧人,只可惜沈琪珍並不懂得什麼叫做可一可二不可三,火氣越來越大,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多,終於有一天,馬滔受不了她的臭脾氣,跟她吵了起來。
俗說話,床頭吵架吵尾和,許多夫妻吵的時候驚天動地,氣消之後翻雲覆雨,一夜功夫就和好如初。
馬滔性子直,吵過就算。沈琪珍卻不是一般人,氣性特別大,哭着回了娘家,在父母面前好一頓告狀。沈父沈母心疼女兒,立刻叫了兒子、兒媳、女兒、女婿,一大家子人衝到馬家,逼得馬滔在眾人面前下跪發誓再也不欺負沈琪珍這才罷休。
沈琪珍贏了,自以為有了面子,心滿意足地回到馬家。馬滔面子裏子丟光,從此以後,再也不願意讓着她。
小夫妻倆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感情直線下降。
每次吵架,沈琪珍必定要佔上風,否則就回娘家去搬救兵。沈家人一到,立刻逼馬滔認錯、下跪、道歉、發誓,否則離婚。
馬滔哪裏受得了這個,他寧願離婚。馬氏夫妻加入了戰團,兩家人吵得昏天黑地,不知被多少人笑話......
這樣的家子婆,誰娶到誰倒霉。邵寒本不想拆人姻緣,只是事關馬滔的終身幸福,這才託人打聽,結果沈琪珍跟前世一樣驕縱蠻橫,一點都沒改變。
一周后,邵寒約馬常鳴喝酒聊天,席間,一字未提沈琪珍,只說馬滔性子單純、重義氣、輕錢財、不懂人□□故,最好給他找個溫柔大方、懂事知禮、性格柔順的家子婆,要是家裏有兄弟姐妹的,最好找老大,不要找老么,嬌寵長大的女孩跟馬滔不合適。
馬常鳴聽了這番肺腑之言后,感覺很有道理,回去說與姜采芸聽。姜采芸不死心,託了親朋好友打聽沈琪珍的脾氣、性子,結果自然是讓她灰心。
眼看馬滔又要大一歲,馬常鳴再也坐不住了,親自出馬,託人介紹了一個家世中等、工作中等、長相也中等的女孩,見面后彼此感覺都不錯。
兩人開始約會,馬滔很快就墜入了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