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否極泰來
“爹,這豫王究竟是什麼意思?”威遠侯府內,齊瓊、齊琛、齊嵌以及其他齊家數得上名號的晚輩都在場。
威遠侯看了自己的兩個兒子一眼,又看了沉默不言的齊嵌一眼,內心深深地嘆了口氣。若非兩個兒子無能,他又何必冒這個頭在朝堂上親自出面要保齊嵌這個拐了十幾道彎的外侄兒。
兩個兒子他沒辦法指望,倒是孫兒還有些他的氣魄,但是中間隔了一代人,他等不到了,待他一閉眼,齊家在兩個兒子手裏,能否守住今日的地位還難說。正因為這,他才努力拉攏齊嵌這個堪為大用的外侄兒,想借他的力,在孫兒長成年,撐起齊家。
“元宵節遇到刺客,這件事若是要追究,確實許多人都逃不了干係。”齊嵌見眾人沉默,便率先開口,也不辯解,只說自己有罪,“如今王爺要追責,我這個禁軍指揮使是該自請下堂。”
“你這是什麼話!”齊瓊不滿地看着這個‘堂弟’一眼,“有我爹在,你這個禁軍指揮使就會穩穩的。別妄自菲薄!”
說完這話,他又看着自己的弟弟,對齊琛道:“豫王不是你女婿嗎?改日你讓敏君給求個情,自己家的叔叔,他還想怎麼樣?”
齊琛苦笑,敏君在攝政王府幾乎是隱形人一樣的存在,他這個做伯父的難道不知道嗎?當初以為攝政王見慣了各色美人,會對敏君這樣滿腹經綸的女子另眼相看,結果他們都錯了,崔文瑾他就是個見色眼開的俗人!
“咳咳咳。”威遠侯一陣咳嗽,齊瓊、齊琛都閉了嘴,抬頭看向父親。
“嵌兒啊,你放心,禁軍指揮使的職務只能是你的。”威遠侯‘慈愛’地看了齊嵌一眼,做出保證,“攝政王他小孩子心性,等這陣氣過了,就好了。”
雖然他口中說的雲淡風輕,但是威遠侯自己心中卻明白,這事不會那麼容易過去。元宵節刺客一事,崔文瑾這小兒堅持徹查,順天府尹李丹不得不下軍令狀,若是不查明真相,自刎謝罪。而五城兵馬司馬炅、禁軍指揮使齊嵌,則都被暫卸職務,皆由副指揮使暫代其職。
馬炅、齊嵌都不是好欺負的嫩豆腐,崔文瑾竟然敢拿他們兩個開刷,這還不是讓威遠侯最意外的,他意外的是,崔文瑾的決定,竟然得到那麼多人的支持!
戶部侍郎裴敬西先不說,他畢竟是崔文瑾的老丈人,而中書侍中、禮部尚書、御史中丞、工部郎中、大理寺少卿、國子監祭酒等一批人竟然也都上奏說贊成攝政王一查到底,這就大大叫人跌落下巴。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又以安寧長公主駙馬付平康為首,自從先帝駕崩后,他就不為重用,幾經波折,如今被打發去了司農寺,幾乎鮮少在朝堂上見到他,而那日他卻首當其衝地站出來力挺攝政王,甚至說什麼擔心自己日後走在京城就被人砍了這些個荒唐話,誰信他付平康大好的身手會怕這些?
其他站出來的人里,官職各異,地位不同,看似毫無關聯,實則又有着無法割捨的關係!那些個人,細想之下,全都是屏山書院的學子啊!
在這重視同門關係的時代,屏山書院的學子卻是另類。無論當年在書院關係多麼密切,但凡走上朝堂后,從不像別的書院那樣成群結隊、呼朋引伴,漸漸的,他們身上那一層同門師兄弟的光環也就慢慢被人忽視。
越是這樣,越叫人心驚。威遠侯不得不在心底承認裴振陽這老傢伙到底老謀深算。他一向深知樹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無論是裴家的子弟還是屏山書院的學子,都受他影響頗深,只是不知,這崔文瑾究竟有什麼能耐,竟然叫這些人都為他站出來?
威遠侯在心裏冷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裴振陽這老傢伙,當初他逼着他嫁孫女,他嘴上說著不願意裴家蹚渾水,那叫一個百般不情願,之後這一年,裴家和他那些學生還真的一個個高高掛起,面對魏氏和齊氏各種挑釁也默默不動,他還真差點被這老傢伙騙了過去!原來,這老狐狸早就做出了選擇,選擇站在崔文瑾這小狐狸背後!
誰不知道崔文瑾這人,在未成為攝政王前,幾乎是不務正業的代名詞。若說先帝諸子中,太子勤政、二皇子好武,四皇子博學,十一皇子淡泊,那麼這六皇子就是‘好逸惡勞、好色薄情’的典範。
士農工商,這六皇子偏偏就那麼沒出息選擇做起了商人,一身銅臭味不說,還處處招蜂引蝶,丟盡皇家臉面。京城裏有些身份的士人說起這六皇子都忍不住搖頭。
就是這麼一個人,最後成了攝政王。平頭百姓說他是運氣好,頭上哥哥都死絕了,才輪得到他。但是知道些事的人都明白,做攝政王可不是什麼好事!就因為他無能無力,所以雙方才會放心將他放在那個位置上做擺設,誰知,如今這擺設竟然想變真!
威遠侯在心裏冷笑,不管崔文瑾這小兒是真蠢還是假蠢,他都別妄想聯合裴家一家獨大!
***
“李兄,委屈你了。”順天府內,李丹正接待客人。來客四十來歲,儒雅風度,正是裴婉瑩父親裴敬西。
“兄長哪裏的話,當年若非恩師,哪裏有我李丹的今日。”李丹說起當年,不由感慨。眾人只知屏山書院挑選學生尤為嚴苛,卻不知屏山書院還有一條不為人知的規矩,對於落選但又資質不錯的貧寒學子,屏山書院會資助他們去別的書院繼續念書,只是明面上,這些人與屏山書院沒有一絲關係,日後成大事或者泯滅眾人,都與屏山書院無關。
李丹便是其中之一。
儘管從未在屏山書院念過書,他心中卻是將裴振陽敬為恩師。所以,當裴敬西找到他的時候,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
“刺客的事我會全力追查,至於其他的,小弟也愛莫能助,還請兄長見諒。”李丹歉意地拱了拱手,他身為順天府尹多年,能夠在魏氏和齊氏的夾縫中生存下來,自然與他低調做人的性格離不開。
“李兄千萬不要這麼說,若是沒有你的配合,事情進展不會這麼順利。”裴敬西作揖,感激一笑。人情債也是債,別人感恩,不代表自己就可以隨意消耗,裴敬西深諳此道,所以對李丹這一次的配合,十分感謝。
而對於崔文瑾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各方反應不一。魏國泰似乎並不在乎損失馬炅這樣一員得力助手,依舊一派平靜。
“你的幕僚們這次沒給你出什麼主意?哥哥?”魏太后動作妖嬈地靠在魏國泰的肩膀上,她伸出手,不停地撫摸着魏國泰的胸口,這麼多年了,她早就知道怎麼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欲-望。
“哼,一群酒囊飯袋。”魏國泰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豢養幕僚,就如當年諸侯豪強豢養門客一般,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真正有用的人,卻少之又少。魏國泰為此自然是不滿。
“不是說最近來的那個周彬,慧若東方朔?”
“哼,不過小聰明而已,竟然也敢自比東方朔。”魏國泰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閃過一絲厭惡,“若不是留着他還有點用處,我早就讓人打發他走了。”
“大概誰都不會想到,攝政王府里真正的姦細,根本不是咱們那個‘好堂妹’啊。”魏太后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唇,“女人啊,有的時候,就是經不住誘-惑。”
***
攝政王府內,林秋閣里,姚安娘正跪在草蒲上,手握着佛珠,閉眼念念有詞。
她的身邊,侍妾連素素也一臉虔誠地念着佛經。
這似乎是林秋閣每日必做的功課,誰都知道,自從小公子被抱到長寧苑后,側妃就每日都要念佛,而住在側院的連姨娘一向視側妃為大,自然也是隨着她一同禮佛,聽說王爺和王妃被刺客追殺,姚安娘立即就跑來佛堂念經。
不知為何,今日姚安娘似乎心思不寧,白凈的臉上竟然不停地滴下汗來。
“姚姐姐……”連素素輕輕喊了一聲,姚安娘竟然全身一顫,手裏的佛珠應聲而斷。
看着散落一地的佛珠,連素素似乎也被嚇到了,她不知為何姚姐姐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又或者是擔心自己會被怪罪,她連忙俯下身去撿那些佛珠。
而姚安娘似乎凍住了一般,毫無反應地看着連素素的動作,過了好久,她才好像反應過來,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算了。”
連素素怯怯地抬起頭,見姚安娘臉上真的沒有怪罪的神情,這才算是微微鬆了口氣。但是姚安娘今日不正常的反應還是讓她覺得心中不安,她不敢再開口說話,只好默默低下頭,聽她的吩咐。
姚安娘要站起來,連素素忙起身攙扶她。走得近了,她才發現姚安娘今日手上戴着的手鐲以前並
未見她戴過,五彩的琉璃色,很是好看。
見連素素盯着自己的手腕,姚安娘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似的,忙將手腕往衣袖裏藏。連素素也發覺自己的唐突,忙收回視線,扶着她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