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一封異想天開的遺書
遊戲才剛剛開始——多麼狂妄的挑釁啊!
駱飛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兇手在扯着喉嚨告訴他,殺戮才剛剛開始。
這種狂熱的殺人宣言簡直瘋狂到了極點!
站在高高的數十根圓木堆成的小山丘頂端,駱飛環顧這個血腥的鋸木廠,1200平方米的空間內,居然又一次發生了恐怖碎屍案,11年前一起,哥哥唐大炎來辦案,11年後又一起,弟弟唐一冰來辦案,這一切看起來多麼像是詛咒啊!
2001年3月,哥哥唐大炎作為一名出色的刑警,受花探之邀與他一起來到青靈鎮。因為對一起奇特的自殺案產生懷疑,案子中許多細節都令他們疑惑不解。
那個案子是這樣的:
一個電閃雷鳴之夜,青靈鎮繭站站長白世代的老婆鳳成仙生完女兒后,忽然發瘋了,在舉國人民都歡度春節之際,她竟用事先設計好的一個電腦程式在鋸木廠的車床上把自己給切割了。警方在現場找到了一個龍頭面具,以及一封鳳成仙親筆書寫的遺書。但死者丈夫白世代卻堅信是他殺,因為鳳成仙根本就對機械和電腦一竅不通。所以他寫信給花探,請求這位多年前的老朋友幫忙。花探與唐大炎進入青靈鎮一個月後失蹤,從此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據白世代回憶,花探曾說起過他們的去向,那就是“九龍戲珠”山脈。
看來九龍戲珠山脈,就是哥哥唐大炎和花教授失蹤的地方。他們會不會是被毒蛇猛獸吞噬了?駱飛曾攀登過那些山脈,雖然山路崎嶇,樹林掩映,有時也遇上一些小麻煩,但也沒有遇到過致命的襲擊。每次總算都能安然無恙地下山。
哥哥和花探為什麼要進入九龍戲珠山脈?不會只是單純的旅遊和探險吧?
自殺案跟這山脈有什麼關係,這是駱飛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直到翻遍哥哥的留下的筆記本,在裏面找到了幾張照片,他才隱隱地感受到,那起自殺案是多麼的詭秘莫測。
照片拍的不是大山的風景,也不是人,而是鳳成仙留在現場的親筆遺書——一篇極度異想天開的心理自白書。
研究多了,上千字的遺書,駱飛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親愛的丈夫:
對不起,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啟動了一個的重大計劃。對於這次暫時的離別給你造成的困擾和憂傷,我感到萬分的愧疚與不忍。此時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你,下筆卻不知如何訴說。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深藏我內心許久了的想法,這個想法也許不為世人所接受,但卻令我無法抗拒,它像一道魔法深深吸引了我。
我們的故鄉——青靈鎮,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創造,在這裏,“九龍戲珠”不僅是個傳說,它還真正地印記在了我們的土地上,如果能像空軍一樣有幸乘坐戰鬥機進行高空俯瞰,你一定能看到一幅巨大的雕刻圖案:在這方養育我們的母親大地上,磅礴地矗立着九座大山脈,它們深深淺淺,起伏着,蜿蜒着;閃亮,古老,佈滿劇毒。
它之所以閃亮,是因為有一處峽谷,長滿紅色的燈草,葉片銀光閃耀,發出亮光,照亮山谷。
它之所以古老,是因為一株株會流血的龍血樹像大山撐起的巨傘,色彩斑斕,又鮮血淋漓。
它之所佈滿劇毒,是因為無數的毒蛇猛獸潛入於樹叢間,進入者幾乎無人生還。
——九座大山行雲流水,彷彿九條巨龍騰空飛舞着:
東方有青龍,像年輕人一樣活躍靈動,器宇軒昂;
西方有應龍,羽翼豐滿,在雲間若隱若現,是龍中的美貌少婦;
南方有蛟龍,身上長滿魚鱗,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卻已擁有翻江倒海的能耐;
北方有虯龍,有角仿鹿,鳴聲九音,是龍中的老者。
夔龍、螭龍、燭龍、赤龍和小龍女分別交纏期間。九龍聚集,頭朝中間,環繞着一顆圓圓的小山丘——它就是落入凡塵的“龍珠”。
書籍上記載:龍是古代最有力量的靈異神物,居萬獸之首,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象徵,也歷來是帝王之家最高權力的象徵。若不是吸食千年天地之精華,又怎能形成這“九龍戲珠”的地表圖騰?
大自然如此地鬼斧神工,澤被千古,作為龍圖騰的信徒,如果要選擇墓地,"九龍戲珠"當然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不二之選。所以,我想了很久,終於改造成功了一個機器,把自己弄成了10份,如果你還愛我,就請把每一個1/10的鳳成仙分別安葬在青龍山、應龍山、蛟龍山、虯龍山、夔龍山、螭龍山、燭龍山、赤龍山、龍女山和龍珠山。用自己的鮮血澆灌龍血樹,用鋪滿銀霜的燈草照亮我的靈魂。
注意,千萬千萬要在2月4日立春前夕下葬,好讓我的每一個靈魂都能聞到第一縷春風,從而得以重生。愛我的人們請記住,鳳成仙不是“自殺”,在橘紅色的龍體召喚下,我,已乘龍歸去。
我,鳳成仙,像名字一樣天生麗質,不但有份令人艷羨的工作,還有個愛我的老公,有一雙聰明可愛的兒女。你一定認為我沒有任何理由自殺,因為我真的很幸福。
但我不是凡夫俗子。
柴米油鹽,腌制不了我藝術般的新鮮胴體;炊煙裊裊,纏繞不住我嚮往天堂的靈魂。
我要告訴你,我親愛的丈夫,其實我熱愛生命,熱愛兒女,喜愛美食,喜歡看露天電影,喜歡聽你講軍旅故事,但生命又是什麼?最親如兒女也只是匆匆過客。這個世界的存在都只是虛空。
你一定知道,我們的身體其實都是粒子,只不過是無數顆微小得可以被忽略的夸克或更小的粒子組成的虛空。
如果以粒子的視角來看,我那藝術般的新鮮胴體其實也並不存在。因為夸克之間的間隙遠比夸克本身要大得多。
因此,即使相愛纏綿如夫妻般的負距離接觸,其實也只是最遙遠的匆匆過客,就像兩個雲團相互飄過,彼此間從不曾真正擁有。
在無限的空間裏,在無窮的時間長河裏,我們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短暫、脆弱,充滿生老病死,貪慾煩惱,即使上天厚愛讓我成為泰姬.瑪哈兒,死後可以住在泰姬陵,且讓我享受幾年陰福,之後軀體不再,靈魂又將會飛往何方?試問我們又如何面對死後那千千萬萬年的黑暗與恐懼?如何承受那萬萬億億次的命運之手的任意揉捏?
你一定知道,粒子會分解、湮滅、重組、新生。只要身體還是粒子,就逃脫不了這種宿命。
那麼,假如我們的靈魂不是粒子呢?假如我們的靈魂可以及早地脫離這具終將腐朽的軀殼,在宇宙間的超級生態坐標網中尋得自身的點位,那麼不就可以真正的永垂不朽了嗎?
要做到這點也並非易事。首先需要洞悉生命密碼與萬物屬性。要考慮天時地利人和,以及眼睛看不見的無以名狀的各種暗流涌動和能量轉換。
而且我相信,越多人參與,能量越大,機會就越大。“我”中有萬物,有朝一日將“我”中之萬物與宇宙之萬物精準對焦,也就是找對路徑,靈魂便可穿越秘密通道,宇宙間,歷史裏,任意來去,再無時空概念。
那時,生命不再飄搖,而是完全自由地存在。
我是多麼嚮往這種狀態啊!
所以我要做一個課題,一個實驗:以屬龍之身祭龍脈,調和萬物氣息,便有機會真的成仙。
我堅信這一點。既然上天給了青靈鎮“九龍戲珠”的地表圖騰,那就意味着可以尋找十個符合生命屬性的人體祭龍脈,也許穿越的命門就這麼打開了。
也許你會說這太殘忍了吧,可是人類的一切探索不都從“第一個吃西紅柿的人”開始的嗎?我願意代為表率,做“探索靈魂永生第一人”。
應龍是上古傳說中有翅膀的神獸,“龍五百年為角龍,千年為應龍”,力量超強。五行屬水。需要屬金的軀體來激發它的潛能。
我生於1976年,丙辰年,是為火龍,生於11月16日09時10分,金屬性很重。為了最大化金屬性,所以得選擇死於機器之中。
根據五行相生相剋理論,金生水,水克火。這樣既化解了我的火性,又強化了水的力量,因此,我的生命密碼完全適合做應龍的肉身代言人。
除了我,還需要九具這樣的人體。
但限於天時的講究,需待到12年之後,那時又是龍年,我已經成功飛仙,化身為龍,一定會回來帶走我親愛的人們。當然,他們需要符合龍的屬性。
白色的龍珠,希望有金性的小夥子捐軀;
黑灰色的虯龍,希望有土性的中老年人捐軀;
水綠色的蛟龍,希望有水性的健游者捐軀;
淺藍色的青龍、瑪瑙紅的夔龍、乳黃-色的螭龍、閃藍色的燭龍、深紅色的赤龍也希望能早日有人捐軀;
至於紫紅色的小龍女,則需要一名帶電的火性處女擔任。
集齊了“九龍戲珠”的人體,我的實驗便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老天是否成全了。
如果有後人想幫我完成這個實驗,切記切記於2013年立春前夕登“九龍戲珠”,屆時將融合了我們10個人的血液如花飛濺、灑於九山黃土當中,那麼,我們的靈魂終將獲得自由,從此久久長長,永無疆限。
鳳成仙絕筆
2001年1月27日(正月初四)
說實在的,能寫得出這種東西的人,一定是個瘋子!無論是鳳成仙本人,還是偽造遺書的兇手。
這遺書,駱飛曾讀過無數遍,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剛生完孩子的母親寫的!被洗腦了?中邪了?朗朗宇宙大義又豈是我等凡人所能悟透的,瞎操什麼心!還以身試法了她!
此刻面對兇手送給他的如此“大禮”,駱飛再笨也必須恍然大悟。
祭祀實驗!
因為對“九龍戲珠”地表圖騰的膜拜,而進行的人體活祭。
如果這條思路正確,這個兇手必然還將繼續行兇。就如他所說“遊戲才剛剛開始”——實驗需要10個人。
從快遞中發現的血信來看,渴望鐐銬的a先生已經自負地宣稱對鳳成仙的死以及眼前的碎屍案負責。那麼,他究竟是誰?
駱飛努力在腦海中刻畫兇手的形象:
這個人自稱a先生。也許跟鳳成仙和白毛浮綠水有仇恨。
這個人對青靈鎮的地理環境、天氣狀況了如指掌,還在鋸木廠製造如此費時費力高難度的兇案,他一定就生活在這個鎮上,或者離得不遠。會打字,會寫小說,會設計電腦程式,懂機械。對五行八字感興趣,尤其對龍有種特殊的痴迷。
這個人自稱身患絕症,聽口氣,年齡不會太小,很可能是中老年人。
這個人對衛菲相當了解,知道她的人生軌跡,去向,連她喜歡洗冷水澡這樣的細節都清楚。他應該是衛菲熟識的人。
這個人知道衛菲與我之間的關係,而那段只維持了兩年的低調戀愛關係,已經過去整整5年。當時她讀高二,除了雙方父母,衛菲的好朋友,還有誰知道?難道衛菲還告訴過別人?
這個人還知道我來自公檢法世家。
駱飛思前想後,實在想不出他會是誰。事實上,他偽造身份來到青靈鎮后,絕口沒提過自己的家世背景。除了父親,自己,以及父親派來的親信費解,當然,也許還有季寧寧。就連查當年哥哥失蹤案都是他跟費解秘密進行的。
唐大炎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他長得像他病逝的母親,方臉剛毅,而自己長得像父親,清瘦挺拔。所以,應該不可能僅憑相貌就將他倆聯繫在一起。
這個a先生實在太過強大,完全出乎他的想像。駱飛在腦子裏不斷地試圖刻畫出a先生的形象,但是完全無法入手。
他搖搖頭,陷入一團迷霧。
只是想想就知道,那個兇手卻一定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正戴着詭異的面具,嘴角勾出邪-惡的笑容,冷血看自己的悲傷,冷眼看自己的推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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