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夜沉沉
夜深沉，苟星恆有事，今夜離開了劉帳頭的院子，也使小石頭有了些希望，那老人身上有樣奇怪的本事，不怕酒氣，那是用藥草泡出來的本事。
後半夜，睡在小石頭床前的苟童頭一歪，醉過去了，廂房裏燈光一閃，雲霄道士和石老實走進來。
雲霄一進門，就把手按在小石頭傷處，閉目細查片刻：“好東西都被糟蹋了，好時候也被耽擱了，如果我在，你早就好了。”說完，坐在小石頭後面閉目運功，把自己酒葫蘆里的酒慢慢揮發成酒霧，送進小石頭傷處。
傷口處的火熱漸漸變成清涼，雲霄道士也許別的本事不怎麼樣，只着活命的神通是天下少有；他和摩蘇和尚都是掉過回腦袋的人，酒葫蘆里就有一種神秘的酒，那是小石頭也不回用的。
石老實開始收拾東西，小石頭奇怪的看着他：“你這是幹什麼？”
“回去。這次來就是接你迴風陵渡，這裏太危險，公主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呼來提將軍帶人在外面等着，咱們馬上就走。”石老實說著，要把小石頭抱起來。
小石頭卻不想走，他現在剛看到希望，就是再危險些也要在這裏呆下去；“石大叔，你說過：禍者福之源；我該受的磨難才過去，好容易進到麒麟門內，剛得到他們的信任，不學到本事，前面的罪不是白受了？”
“你，身份不同，學不學本事都一樣，重要的是要有見識。你有了這些經歷就是收穫，能說出今天的話，這些罪就算沒白受。”石老實還在堅持，小石頭倔強起來：“誰也別想叫我就這麼回去，就是我媽媽來，也不行。”
“是嗎？我的兒子長大了，連媽媽也不認了。”門又開，卓公主與摩蘇和尚走進來，頭上罩着的斗篷上還有黃土，那是剛才鑽地道沾上的。從劉帳頭家偏房有條地道通村外，是兩個老怪物這一段的作品。
看到媽媽來了，小石頭終於堅強不起來，眼睛也濕潤了；顫聲見聲：“媽媽。”什麼也不會說了。
“回去吧孩子，我與林家說好了，年底就把林姑娘接來與你們完婚，三年期限將滿，你該有個家了；再在這裏呆下去，不只媽媽擔心；你可知道，你的生死關係到風陵渡一萬多人的安危。”
母子倆說了會兒體己話，卓公主還是勸他回去，還用林琳做借口，誘惑小石頭。
想起林琳的溫柔，小石頭瞬間動搖一下，想到自己背上的那個字，想到花香茶道道主的威儀，想到麒麟門尊主的神通，又狠下心來，對卓公主道：“媽媽，再給我半年時間，兒子剛看到大有本事的厲害人，不學會他們的本事，不學會苟家的釀酒術，回去也不甘心。您就不怕兒子再跑回來？”
小石頭怎麼一說，卓公主才仔細看兒子幾眼；半年多沒見，自己的兒子終於長大了，也知道努力學本事了。作為媽媽，總希望自己的兒子上進，卓公主出自草原，那裏的孩子也是從小在狼群中歷練；不過現在的情形太危險，她實在不忍心又不知如何勸。
石老實看出來，既然小石頭說了半年，誰也不再勸他離開的，沖卓公主點下頭，再不說走的事。
幾個人圍在小石頭身邊，問他這一段的經歷，小石頭如今口才厲害，也用了半個多時辰才把洛陽之行的一切說完。
最後，小石頭對卓公主說：“媽媽，我不想讓玉婉姐姐嫁給車血龍，您給舅舅說一聲，讓他再選個給他。”
“好，我兒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為車血龍討個個漢家公主為妃，是對他不能再出天山的補償，也是你舅舅對莊家皇帝的報復，誰讓他給木達個公主呢？你舅舅說了，他要給四個兒子一人要一個公主。既然我兒子不喜歡，媽媽這就給他寫信；玉婉這丫頭，其實不錯，嫁給車血龍也可惜了。”卓公主撫摩着小石頭的頭，愛惜的說著，似乎這樣的國家大事根本就比不上兒子的一個笑。
小石頭此時真是在笑，強忍着痛苦也要笑，想起自己的舅舅車宿鐵用的這個計策，他就忍不住要笑。
皇帝哥哥要頭疼了，如今，莊家只有三個公主，最小的才六歲，車宿鐵卻為自己的四個兒子每人要一個，就是皇族子弟或皇帝再生出一個，也被車宿鐵預定了去。
車宿鐵的四個兒子中，小石頭只見過車血龍和最大的車裏敦，他如果沒有撞見玉婉和畢空縛的私情，如果玉婉公主要嫁給車裏敦，小石頭到覺的是件不錯的事情；比起凶莽的車血龍，車裏敦真是個憨厚的大哥哥。
難道，這是石老實為車宿鐵出的對策？小石頭望石老實一眼。
石老實一直在沉思，搖搖頭：“別看我，大汗英明神武，這樣的對策也只有他能想到。都不簡單啊，原來是在皇帝身邊的是畢大學士，以前的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圍困風陵渡，和親木達，說動江南林家合作，都是他才背後策劃。原來畢學士出自東方書院，怪不得，怪不得。”
聽了石老實的話，卓公主從愛惜兒子的情緒中醒來，開始思想目前的局勢，最後與石老實對視一眼，都面現驚異。
“不行，兒子，這次你必須跟我回去，苟家要倒霉了。”
“為什麼？”小石頭不解的問，一切都是他說出來，他怎麼就沒看出苟家要倒霉了。
“石頭；”石老實站起來，握住小石頭的手：“我們在一起有十多年了，也算你的啟蒙老師吧；你可知道，就是這個畢學士的出現，苟家才危險了。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麼簡單，家國大事也沒那麼簡單。先說說畢學士，他如今是皇帝身邊的謀臣，以和親拉攏木達可汗牽制你舅舅的是他，讓玉婉公主假扮你做出那些事情的也是他。這兩件事都不簡單，和親木達，就牽住吐庫族大半手腳；如今你舅舅也要求和親，表面看來很霸道，其實已經落在下風，他是沒辦法破這個計策，又怕庄皇帝用和親把西域諸王都拉過去，只有出此下策。畢學士使玉婉公主假扮你，還做出那麼多事情，表面看是為你做人情，其實，畢學士的用心很深遠，他是要給你個限制，你的名聲越響亮對你越不好。那樣，即使你不回洛陽做安親王，如果朝廷與吐庫族起刀兵，民心所向，你就只能與朝廷一條心。如果你有別的行動，殺了你也不會激起的民憤。”
說到這裏，石老實看一眼卓公主：“歷朝歷代，不論是嫁到中原的外族公主還是中原外嫁的公主，生下兒女雖然尊貴，都是利益的附庸，真有好下場的卻沒幾個。你也一樣，現在你有利用價值，人家就把你捧起來，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依仗，下場也許。這點你要記好，萬不能被假象迷惑。安親王這個名號，其實就是你那皇帝哥哥想讓你安生些，別亂招惹是非。上月諸明揚將軍到風陵渡傳達旨意時，我們還迷惑，現在全明白了。”
頓一頓，石老實又道：“如果畢學士真與玉婉公主情根深種，他們在一起做下那種事情，又被你看到，你就更危險了。刺殺你的八成就是朝廷派在苟家的監視，這一點你判斷的不錯，但是你想過沒有？這個卧底在苟家二十年，那應該是前皇帝——你父親安排的，也許是你爺爺高祖皇帝佈置下的；這說明，朝廷對苟家這裏早就有猜疑，所以，這裏一亂，最危險的就是你。再有，我能肯定，畢大學士的傷不是別人刺的，他是自傷，這個人真是太厲害了，有心計又有膽氣，還有決斷。不過，如果他對玉婉公主只是利用，那就更可怕了。”
“自傷？”小石頭驚叫一聲，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點。花香茶道追殺自己的理由就是自己刺傷了畢學士，他還以為自己走後又神秘高手出現在幽蘭閣，把姓畢的給傷了呢，誰知道竟是個陰謀。
“不錯，於公於私，那種情況下都只有自傷才能解脫；既有了追殺你的借口，使他與玉婉公主的私情不外傳，又能把苟家的名聲搞壞，如果朝廷對苟家下手時，阻力就小些，這也是個一舉兩得的狠招。”
“還有一點，畢學士自傷，也能給師門個交代。”雲霄道士在一邊開口了；“江湖傳說，東方世家最重禮儀，畢學士與公主私通，這可不是小事。石先生，嶺南東方書院你應該不陌生，那就是東方世家的地盤。他們一直是以書入道與世無爭，大家對他們都很尊敬，卻沒人知道他們的底細。花香茶道，這個幫派我還還以為是傳說，已經六十年沒出現了。只目前來看，她們應該是與苟家的麒麟門鬥了不少年，失敗了才被逼退隱。這個畢大學士的出身，應該是花香茶道和東方世家聯合造就出來的高手，為的就是與麒麟門在廟堂里斗個高下。既然畢學士有如此出身，他與玉婉公主之間的事，應該違反了師門規矩，最少不是東方世家的作為。所以啊，他除了自傷，還少不了要全力殺你了，堵住你這張嘴。”
雲霄道士說完，一群人都看着小石頭，局勢如此兇險，對手如此厲害，小石頭還不到十五歲，該被嚇住了吧。
沒想到小石頭還是搖搖頭：“石大叔，我還是要留在這裏；如果洛陽之行前你勸我放棄，也許我就答應了；現在，我見識過真正的酒術和真正的高手，就這麼回去，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雲霄道長，你說的不錯，武學雖然厲害，比起花香茶道的人和苟家的長老們，連動手的資格也沒有，我也不是廢物；但是如果不得到苟家的功夫，我還是用不出自己的本事。謝謝你們從小對我的照顧，不管東方世家或花香茶道，這個麻煩已經惹下了，那幾個高手也全見過我，就是迴風陵渡也躲不過去，除非真回洛陽做安王爺。媽媽，人家一直想逼我出山啊，那樣，不是遂了他們的心愿？你們把烈炎虹燃給我留下，我要在這裏把這個牌子練出來，看是不是比苟家的火龍酒厲害些？”
又摸出金牌對卓公主說：“媽媽，兒子這次出來，知道了以前為兒子吃的苦，也明白您是最愛惜我的。但是，您不希望您的兒子是個笨蛋吧？答應我，給我半年時間，放心，有這面牌子，沒人敢怎麼樣我。舅舅那裏還是要請您說一聲，我只幫玉婉姐姐，莊家，我只記得她的好。他媽的，姓畢的這樣害我，我還要為他操心；如果讓我知道你小子在騙我姐姐，哼哼！”
最後這幾句粗話一出口，卓公主眉頭皺一皺，想說什麼被石老實制止了；小石頭現在的樣子，已漸漸有了霸氣，難得還知道可為可不為。
“你們快走吧，替我問呼來提大叔好，媽媽，你不明白，苟家的厲害人物有多厲害，今後如果再來，不要帶那麼多人。”小石頭忽然想到在外面的呼來提，這裏雖在酒庄外面，但是十多里的距離還是太進了，他見識過麒麟門高手的厲害，擔心起來。就呼來提帶着他那群吐庫族騎士來，想強攻苟氏酒庄也是妄想，金部弟子少說也有幾百號，高手有多少，小石頭也不知道，人家是不好惹的。
卓公主和石老實看實在勸不動他，只有先走了，這次不是知道小石頭受傷，卓公主也不會冒險離開風陵渡。臨走前，卓公主要求小石頭保證，再不冒險，再不強出頭，再不能受傷，還要時常寫信回去。
小石頭點頭答應，只為寬母親的心，還笑着說：“媽媽，左右不過半年時間，也許，還能給你帶個媳婦回去呢。”
卓公主這次真知道小石頭長大了：“你到底想要幾個老婆？”笑着啐一口，與石老實先離開。
摩蘇和尚一直坐在小石頭身後，等外面的雞開始叫了，伸手在熟睡中的小石頭腦袋上摸兩下，才起身與雲霄道士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