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血色

十二、血色

這個晚上,小石頭第一次見識了戰爭的殘酷和血腥,雖然只是一場局部巷戰,雖然這場戰爭基本是沒有勝負的懸**,卻已經使他血脈沸騰,又復冰冷。

從開始時的激動,到殺戮中的震驚,看着一個個剛才還鮮活的生命倒在刀劍下,聽到充斥風陵渡的殘叫與呻吟,那順着青石板流淌的鮮血、尚在顫動的肢體、失去手臂的肩膀、被砍下的頭顱、散發著熱氣的內臟;這一切都帶着濃重的血腥氣息衝擊着他的視覺和嗅覺。

坐在無花酒館的青瓦片上,小石頭由好奇到恐懼,終於忍受不住,抱頭縮在屋脊的另一邊嘔吐開來。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南門一戰雖然把二百多來自三江賭場的墨猷外圍成員衛全部殲滅,三江賭場也被一把火燒成廢墟,風陵渡這邊也損失把百多號人。

最大的損失來自肉搏戰階段,從呼來提帶領的吐庫騎兵沖開口子開始,雙方就糾纏在一切,弓箭與長兵器失去了優勢。這些來自草原的後代最擅長的還是騎射,面對注重技巧的短打搏擊,開始都很不適應。

好在前幾輪弓箭和弩箭攻擊犀利,把灰衣人殺傷殺死半數,憑着黑狼旗的號召,看到一個個兄弟倒在對方刀劍下,吐庫漢子骨子裏的狂暴血腥被激發到十分,用出的都是悍不畏死的搏命招式,不然損失會更大。

三江賭場的聚集起來的,多是江湖上的武者,最擅長貼身戰鬥,卻缺少的就是以命搏命的兇狠。

風陵渡的南門只是一個是雙層石牌坊,雙方圍繞這個牌坊展開慘烈的肉搏。在這個戰場,最先被血腥與亂飛的肢體擊垮精神的,還是身手敏捷招式高明的灰衣人。如果不是幾個高明者在支撐,潰敗會來的更快。

南門周圍都是民房,那些擠不進去參戰的,都拿着弓弩圍在周圍房頂;一旦看到有灰衣人躍起,立即射殺。這一來,那些武藝高強者被迫一刀一劍與吐庫漢子撕殺,滿身功夫竟被限制掉了三成。

站在牌坊上指揮的是一高大青年,那是吐庫大汗車庫鐵的大兒子車血龍,任務只是守衛黑狼旗不倒。

激戰中,牌坊下一把飛刀射來,正扎在車血龍左臂上。

車血龍當即狂怒着跳下牌坊,揮舞月牙斧躍入人群,一斧子砍倒偷襲他的灰衣人,車血龍可不想站在那裏當靶子。

對方領頭的是個四旬年紀的壯漢,陷入重圍中還不失冷靜,看到車血龍一下來就有一群人跑去保護,知道這是個重要人物;當即帶着三個人冒險躍起,踏着人頭撲向車血龍。

旁邊的弓箭瞬間射殺兩個,那壯漢也被一箭擦過,帶倒刺的狼牙箭在他背上劃出一道血槽,就是這一箭救了車血龍的命。

壯漢的環刀重達百斤,接連劈開三個吐庫勇士殺到車血龍身前,震天暴喝一聲,環刀高舉摟頭砍向車血龍;車血龍看到雪亮的環倒,雖心驚只能舉起月牙斧招架。

“鏗!”一聲大震,火花四濺,驚動全場,以車血龍的雄壯也被劈飛月牙斧,委靡跌倒。

這下大震,使壯漢背部的血槽開裂,鮮血順裂口狂噴出老遠。

那壯漢眼看着車血龍手中的月牙斧掉在地上,人倒在腳下,絕望的看着他;終無力再次舉起環刀殺了車血龍,也無力再躲避四處撲來的兵器。

兩把彎刀一把短矛刺進壯漢身體,臨死前他的雙眼充血,直視車血龍;眼神中含有不甘,更多的是絕望,搖擺着轟然壓地,激起一串血花飛舞。

壯漢是灰衣人的主心骨,隨着他的倒下,戰鬥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很快,丟下兵器投降的那些人開始後悔,呼來提根本就沒打算留半個活口。

小石頭吐夠了,不忍看已經投降的二十多個灰衣人再被砍頭,跳下房頂奔向戰場,一路瘋狂放射綠光,身後留下一片醉漢,才分開那些殺紅眼的人來在呼來提面前。

“這些人不要殺了,留給我當酒罐。”

呼來提滿身是血,狼牙棒也掉了十幾個狼牙,呵呵笑着點頭:“只要你再給我壇那樣的酒,這些人都給你做奴隸,還有個更高明的也留給你。”拉過一個垂死的血人給小石頭看;“就是他,一把劍殺了我們二十多個弟兄。”

小石頭點點頭,看一眼那蒼白的臉;那人本緊閉的眼忽然睜開,深深注視小石頭一眼,這一眼如同實質樣的,把一股陰寒送進小石頭眼中。

強烈的嘔吐加血腥的刺激,使他少年的心靈不堪重負,剛才一通超負荷揮灑酒力,使小石頭的身體極度虛弱,這時胸口一震搖晃一下,昏厥倒地。

再次醒來時,小石頭感覺身體泡在大木盆里,濃濃的酒液包圍着他的身體,胸前還隱隱做痛。

窗外有人在說話,陽光透過窗花漫灑進來,空虛和飢餓的感覺使小石頭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卓公主,您看這樣辦行嗎?”這是呼來提的聲音,這裏應該是母親的房間,難道自己回到山谷了?

“不能再讓他胡鬧了,因為他,我們這次死了那麼多兄弟,那都是草原上的雄鷹,培養了十年才有點基礎;雖然你是我的姑姑,但他的父親是漢狗的。”

“啪!”一聲,是誰打了車血龍一巴掌,他們在說誰?小石頭努力分辨着。

小石頭知道,整個風陵渡只車血龍對不感冒,雖然自己用藥酒捉弄過他,但那不是真正的理由;他似乎對自己有很深成見。

呼來提大叔與母親不允許他出現在風陵渡,說是他的脾氣不好,漢語也學的不好。去年舅舅來時還打罵過車血龍,說他在這裏只會胡鬧,要帶他回草原;剛才他說的是自己嗎?

“車布哈,說話注意些;”呼來提又說話了,難道是他打了車血龍一巴掌?不會吧,打了他還叫他布哈,那是王子的意思,呼來提大叔可沒這麼好脾氣。

“卓公主為了吐庫族付出了多少?不是卓公主,你現在沒被哈麗草原的狼吃掉,也被天山的冰雪凍死了。就是你父親吐庫大汗也不敢對卓公主這樣說話。現在你就回草原,反正你在這裏也不會學什麼,你是一匹獨狼。你可知道,卓公主為我們吐庫族尋找新的家園操了多少心?在草原上,每年我們有多少勇士被凍死餓死?每年有多少孩子被狼和熊吃掉?在中原建立風陵渡,是為了孩子們有個學習適應的地方,付出些代價是應該的,哪個孩子不摔跟頭能長大?”

這倒是,自己就摔了不少跟頭,學本事不吃苦是不行的,媽媽也這麼說。

“是應該讓車血龍回去,你到這裏五年,同時來的都能派上用場。你沒學會做生意也沒學會任何本事,只學會逛窯子泡女人,還是回草原放羊打狼的好。前天晚上你擅自離開黑狼旗,如果在真的戰爭中,護旗手離開旗幟就是死罪,就是大汗也護不住你。卓公主是我們的聖女,是我們吐庫族的大恩人,你今天不對卓公主道歉,我們曲部就要求大汗驅逐你。”

這應該是單訇叔叔,這個時候他應該在糧行里忙生意,來山谷幹什麼?應該是他打了車血龍,單訇看起來和善,脾氣是最暴的,特別是不允許別人說母親一個字,從小也是他對自己最好。

單訇叔叔是曲部長老,吐庫族三大部落中,只有曲部的人與中原的人最相似,換上衣衫后,誰也看不出來。風陵渡中的吐庫族人也就曲部的人多。一定是單訇叔叔打了車哥哥,平時他對車哥哥就不滿意;

“不要為難車血龍,他說的是事實,不是小石頭招惹林家,我們的勇士不會犧牲。但通過這件事我們應該看到自己的不足,在草原遼闊的戰場上,我們的勇士都是雄鷹,在中原地帶,戰爭是另外的方式。特別是這次的肉搏,為什麼會死傷那麼多勇士?不是我們力氣小,不是我們沒勇氣,是我們沒有他們的武藝,這是攻城巷戰必須掌握的本領。今後我們要注意收買江湖人物,把他們的本事都教給我們的勇士。還有,右將軍也要注意,今後遇到這樣的情形,不要讓他們接近我們的勇士,你的馬隊可以衝擊,但不要近戰,盡量用弓箭對付他們,他們沒我們吐庫勇士射的准也沒我們射的遠。”

母親輕柔的聲音響起來,小石頭又清醒一些;木盆里都是紅色的液體,象血一樣蕩漾。小石頭又一次感到胃部翻湧,想吐卻絲毫動彈不得。雖然知道這是母親最喜歡的葡萄酒,但看到暗紅的葡萄酒,就想起紅色的血液。

那一夜,血腥的刺激太深,小石頭閉上眼睛,感受着胸口處的痛。那裏最奇怪了,從小就有一隻綠色小蟲子,這些年長大一些,還能吐出綠氣把別人醉倒。那蟲子就是太能喝酒,每天都要三壇酒喂它才老實。現在,那條小綠蟲怎麼變成白寶寶了?

“說來說去,都是我不好,你們就護着他吧,早晚他會是你們的仇人,你們都別忘了,他的父親是誰。”車血龍又說話了,這次沒人打他,他在說誰?

“車血龍,現在就回草原去,我活着一天,你不能進入中原半步!天山南北有你車血龍撒野的地方,你不能再過響水河。”聽到母親這樣嚴厲的聲音,小石頭感覺很陌生,對這番的話也似懂非懂。

“江南林家撤出風陵渡,不都是給我面子,他們是想借我們的力量牽制朝廷的力量;我們吐庫族處於這樣危險的環境下,你再留在這裏,會造成族人不團結。這次我不懲罰你,大騰天的暴風雪會讓你明白為什麼吐庫族要齊心。”

外面響起嘈雜人聲,車血龍叫一聲,立即被壓制住了,又嘟囔着什麼,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遠去;應該是啞巴叔叔進來了,他的力氣最大,在這裏,車血龍最怕的也是他。

“早該讓他走了,有他在,那幫孩子都不好好學本事。”單訇叔叔說完,呼來提大叔緊接著說:“公主,林戎為什麼會突然撤退?他帶來的那些都是在庫勒城跟隨他多年的勇士,不是他們撤退,我們會有更大的傷亡。”

“林戎突然撤出風陵渡,一半是為了林家的商隊,他們要做生意,必須經過草原,林戎怕我們為難他們的客商和商隊;還有一點,他怕的是曲部在河曲草扎的三萬勇士。不是林家支持,丹族憑什麼佔據燕州?如果我們真的與朝廷合作,這場仗早就結束了。利用我們牽制朝廷還是次要的,他是為了林家。這些都是石先生說的,今後,你們要多學多看。漢人最會把握大勢,只憑血氣之勇,成不了大事業。”

小石頭正想着母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胸口處跳躍一下,整個胸部一陣巨痛,不禁呻吟兩聲。

外面又響起一陣騷動,門環一響,母親美麗溫柔的面孔出現在小石頭眼前。單訇叔叔和呼來提大叔也進來,關切的看着他。

“哪裏疼?這孩子,你不該那麼莽撞,更不該那麼拚命,只要你說一聲,沒人會不答應的。”

“那些人真是因為我才死的嗎?”小石頭艱難的抬起頭,眼睛裏湧起恐懼,看到呼來提,血腥的場面又一次浮現在他眼前。

“你表現的很好,這樣的考驗早晚要來,這次不過是為我們提個醒,不經歷風雪,雄鷹飛不上藍天。經過這次變故,孩子們都知道努力了。孩子,你沒做錯什麼,現在養好傷是最主要的;這次你不想回來住也不行了,這個樣子,你哪裏也去不了。”

卓公主愛惜的撫摩着小石頭的頭,安慰着他,這是她唯一的兒子,雖然調皮,卻甚得族人歡喜擁戴,特別是曲部的人,簡直把他當皇帝供着;卓公主雖然口上說不能那樣,心裏究竟還是高興的。

“媽媽,剛才車哥哥說到我父親,誰是我父親?為什麼你們都叫我小石頭?還叫我酒王子?我怎麼聽你們說起過父親?”

卓公主猶豫片刻,還是嘆道:“孩子,現在不是告訴你的時候,安心養病,薩諾師傅說了,你是用神力太甚,你的酒神累了,等你把十盆酒泡成水就好了;等你病好了,媽媽把一切全告訴你。”

小石頭點點頭,薩諾師傅是開藥鋪的,他對於草藥最在行,小石頭從小就認識他,好象那時自己也在生病,還病了很長時間。據說薩諾師傅是能與天說話的,他說出的話,小石頭相信。

卓公主輕輕唱起歌,在媽媽的歌謠里,小石頭胸前堵的不那麼厲害,身體也輕鬆好多,但精神依舊疲倦;安心的閉上眼睛,又一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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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國色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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