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的心藏着慌亂——方才他的唇擦過她的臉頰。
嚴非璽的唇仍記得碰觸到的香軟,讓人意猶未盡,他勾起薄唇,面對她的怒視,他笑得邪魅又迷人。
「最後一個條件,你要跟我一起去東北。」
反正你也是要到東北查看香粉館的店鋪,香料的種植方法和土地你也是要勘查——既然都是要去東北,何不一起呢?
這是嚴非璽的說法,而蘇曼睩反駁不了。
她確實得觀看香粉館的店鋪地點如何,而且一旦開張,她必須待在東北至少三個月,親自打理香粉館,直到香粉館穩定。再說對於香料的種植方法她很有興趣,還有土地……若可以的話,她還想研究種植香料的土質,看看能否在南方種植香料。
一旦和唐家合作的事確定,她就打算去東北幾個月,至於南方的生意,有爹爹在倒不用擔心。
可她從沒想過和嚴非璽同行。
聽到嚴非璽提出的當下,她是想拒絕的,嚴非璽卻拿上頭那番話堵她。而且這可是條件之一,她要是拒絕的話,唐家提供的利益就完全沒有了,這教她怎麽捨得放棄?
因此沒有考慮太久,蘇曼睩就同意了。
再來要說服的就是爹爹和蓮姨了。雖然兩老仍在鄰城,蘇曼睩知道爹爹派在她四周的人可不少。
沒意外的話,恐怕在嚴非璽上門的那一刻,已經有人去鄰城通報爹和蓮姨了。
果然,蘇父晚上就回到蘇府了,而且臉色很難看,就連蓮姨也是沉着一張麗容。
一進大廳,看到兩老的臉色,蘇曼睩不禁在心裏嘆氣,知道這關不好過了。
「爹,蓮姨,你們怎麽提前回來了?」
蘇父看着女兒,年近五旬的他看來約四十齣頭,身型相貌是典型的南方人,儒雅的氣質倒像個學士,完全看不出是商人,可銳利有神的雙目卻是凌厲,而此刻,凌厲的目光閃着怒火。
不過面對疼愛的女兒,蘇父當然捨不得生氣,只是仍是憤怒——這怒氣當然不是針對女兒。
「你以為我不知道嚴家小子的事嗎?」要不是有人通報,他這女兒一定不會告訴他。
想到這,蘇父就氣忿難忍。
「曼睩,你別告訴爹你還對那小子……」
「爹。」蘇曼睩沉下臉。
女兒一生氣,蘇父就軟了,他趕緊起身哄女兒,「曼睩你別生爹的氣,爹不是故意的……」
坐在一旁的蓮姨不禁搖頭,對丈夫這模樣早習慣了。回來途中還說什麽要質問女兒,他最好捨得,女兒一生氣他就嚇得什麽都不敢問了。
「爹,我沒生氣。」蘇曼睩無奈地看着父親,「只是事情不是爹想的那樣。」
「不然是怎樣?」蘇父皺眉,可口氣一點都不敢凶,就怕女兒不高興。「不然那臭小子來南曦城做什麽?還來我們家!你說,你看到他幾次了?對了,他現在住在城裏哪間酒樓?」
一連串問題讓蘇曼睩無暇回應,只能回答父親最後一個疑問,「他住在饕珍樓。」
「什麽?」蘇父怒吼,氣得跳腳。「好樣的,他竟敢住在蘇家開的茶樓?老王老王!」他叫着總管。「去通知老劉,叫他把那姓嚴的趕出樓——不,是趕出南曦城,最好再痛打他一頓,打死都沒關係……」
「爹!」
「好好好,曼睩你彆氣,爹不找人揍那臭小子不就行了嗎……」
蓮姨聽不下去了,她拉開丈夫,直接問繼女。「曼睩,你什麽時候遇見他的?還有,他到咱們家做什麽?你把全部的事都說出來,不許有任何隱瞞。」聽到嚴非璽竟然到自己家來,蓮姨當然憤怒。不管那嚴家小子來做什麽,他都不該出現在曼睩面前。
當年曼睩被傷得多重,她全看在眼裏。現在曼睩看似過得很好,可為娘的怎會看不出自己女兒的心事——就算曼睩不是她親生的,她仍是清楚了解曼睩。
曼睩是聰穎慧黠,對商場的事也精明,可是個性卻也執着,不然也不會被嚴家那樣對待仍忍氣吞聲。
曼睩不說,但她和丈夫都從碧落口中知道女兒在嚴家受了多少委屈。她的女兒是柔順,但那只是表面,一旦有人惹她,她從來不會吞忍,而會加倍奉還。想想,以女兒倔傲的脾性會委屈求全,還不就是為了那嚴非璽。
若不是愛上,曼睩怎會受了那麽多委屈卻仍咬牙吞忍;若不是因為愛,曼睩哪會帶着心傷回家,大病整整一個月。
那一個月裏,女兒像是要把所有的淚都流完,總是傷心痛哭。
有次,女兒哭倒在她懷裏,撫着眼角的淚痣,對她喃道:「蓮姨,小時候算命的曾說,我這輩子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卻註定情殤……這顆痣代表上輩子心痛的延續,註定我得不到想要的情……所以,他才不愛我嗎?」所以……她註定永遠傷心嗎?
女兒那時的模樣她永遠記得——不再冷靜,不再從容,她的女兒碎了心、斷了腸,被傷得體無完膚。
雖然一個月後女兒不再哭了,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能說能笑,可她知道女兒心裏的傷口仍在,即使兩年了,那傷口仍是沒癒合。
就算女兒表現如常,她知道,女兒仍忘不了那個人。
她原本想時間是最好的葯,就算女兒兩年忘不了,四年,六年,十年……總有一天會忘的。
誰知道嚴非璽卻出現了。這真是個孽,好不容易曼睩平靜了,他卻出現了。
當蓮姨聽完女兒所說的一切,她也頭疼了,蘇父則再次跳腳。
「什麽?要你跟他一起去東北,不準!爹不準!那個什麽香粉館的不準開了,我們蘇家在南方好好的,到東北做什麽,不準不準,爹不許。」
對父親的憤怒,蘇曼睩早已想到,她平靜地告訴爹爹,「爹,我已經和唐家定契約了。」
「那就毀約!」
「爹。」蘇曼睩沉下眼。
蘇父立即沒轍了,頹喪着臉,他改采哀求姿態,想讓女兒改變心意。「曼睩……」
蘇曼睩卻不給父親這個機會,「爹,我已經決定了。」看到爹爹衰頹地垂下肩,她不禁好笑卻也不忍。她知道爹爹是為她心疼,不想她再因嚴非璽而受傷。
蘇曼睩知道自己讓爹爹有多擔心,她上前抱住父親,用着他最愛的聲音撒嬌。
「爹,別為曼睩擔心,我不會有事的。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天真的蘇曼睩,我不會再為那個人傷心難過了。這次會答應,真的是因為我想讓蘇家店鋪發展到東北,我不只要讓蘇家是南方首富,還要是天下首富,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我蘇曼睩可是蘇家老當家一手調教出來的,好讓爹爹威風,說到我這個女兒就覺得有面子。」
蘇父聽了心早已軟成一片,摸着女兒柔軟的烏髮,就像女兒小時候一樣,女兒一直是他心愛的小棉襖。
「傻女兒,有你爹當然威風,你可是爹親自教出來的,當然有爹的風範,蘇家在你手裏絕對會比爹爹當家時龐大,只是……要是那小子欺負你,可別又傻傻的吞忍了,一定要反擊回去知不知遒?」蘇父擔心的就是那個嚴家小子,當年女兒被傷得那麽重,真的能遺忘嗎?
蘇曼睩抱緊父親,向他承諾,「爹,我不會的,我再也不會傻傻任人欺負了。」
雖然女兒這麽說,蘇父仍是不放心,他抬頭看向妻子,想讓妻子說服女兒改變主意。
看到丈夫的眼神,蓮姨搖頭。女兒的個性他還不了解嗎?她決定的事沒人可以改變。
她讓丈夫放開女兒,「曼睩。」
「蓮姨。」蘇曼睩看向蓮姨,知道她可沒爹爹那麽好說話。
「蓮姨不會阻止你。」看到女兒鬆口氣,蓮姨又道,「可是你要答應我,從東北回來後就馬上招婿,一個月內馬上成親。」
蘇曼睩愣住,蘇父則皺眉,正想開口卻見妻子搖頭,他只好先閉上嘴。
蓮姨伸手摸着女兒的臉,輕聲道:「曼睩,你得徹底忘了他。」
蘇曼睩一怔,心裏霎時閃過一抹狼狽,從蓮姨的眼神里她知道,蓮姨早將一切看得通透。
原來蓮姨知道……到東北除了香粉館,除了香料種植外,她心頭仍抱着一個心思——一個連她都不敢承認的心思。
明明恨他,明明恨不得他別再出現,明明發誓再看到他她絕對會報復他,不會讓自己的心再有任何動搖,可是真的面對他時,她卻又抑制不住心底深處潛藏的渴望。
所以她找了一堆藉口,讓自己有正當的理由,告訴自己,她答應他的條件絕不是因為他,她是為了那些香料,為了蘇家發展,絕不是因為她的心裏……還有他。
她連自己都騙了,卻騙不過蓮姨。
蘇曼睩垂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十指緊緊糾纏成結,就像她心頭的那道情結,鎖着她的心,讓她脫困不了。
許久,她才緩緩啟唇。
「好,蓮姨,我答應你。」
從東北回來後,她會招婿,會成親,會徹底地——忘了他。
大戶人家的事總是傳得特別快,特別是備受矚目的蘇家,因此不到一天南曦城就開始流傳旺伯拿竹帚打人的事。
為何打人?看到詳細經過的人說,是那個休離蘇家大姑娘的男人竟然到蘇府了。
這話一出,城裏的人都沸騰了。
尤其知道那個男人竟然就是住在饕珍樓的那名俊美公子時,所育人都好奇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怎麽這公子竟住在蘇家開的饕珍樓,他不是休掉蘇大姑娘了嗎?不是聽說蘇嚴兩家已經有嫌隙了嗎?
當年蘇大姑娘被休回家時,蘇老當家大怒,將嚴家在南方開的分鋪全數并吞,這事讓嚴家虧損不少,負債纍纍,最後只好賣掉北方的幾間鋪子還債,雖然嚴家還在,可聲勢已經大不如前了。
這事在當年可轟動了,到現在還是有人會拿這事來喀茶閑聊,人人都知蘇老當家可說是恨嚴家到底了。
現在那個休離蘇大姑娘的嚴家少爺竟然敢進蘇家,這不是找死嗎?
不過聽說蘇大姑娘對嚴家少爺態度極好,一點都沒有怨恨,這一點都不像那個睚皆必報的蘇大姑娘呀!
難道蘇大姑娘對嚴家少爺還有情?
這個中詳情撲朔迷離,將城裏人撓得心痒痒的,每天都有新的流言傳出,傳得沸沸揚揚。
對於城裏的紛紛擾擾,蘇曼睩全然不知,她早出發前往東北。
華麗的黑色馬車在官道上行走,前行的兩匹棕色駿馬毛色光亮,一看就知是難得的好馬,馬車周圍有十幾名護衛跟隨,保護小姐的安全。
這等陣仗可讓唐吟風咋舌,早聽聞蘇老當家對女兒的疼愛,他這下可見識到了。
而且這些護衛都知道嚴非璽的身分——蘇父早吩咐過了,要好好提防這個人,絕不許讓這人接近小姐。
蘇曼睩則一直待在馬車裏,到落腳的客棧時也是在房裏用膳,跟在身側的碧落將小姐護得緊緊的,一看到嚴非璽就瞪人,不許他靠近小姐。
因此出發十天了,嚴非璽完全沒機會跟蘇曼睩說到話。
面對這情形,嚴非璽摸摸鼻子,唐吟風則幸災樂禍。
「看看,防你跟防賊似的,我看這陣仗就是針對你的。」唐吟風靠近嚴非璽,對妤友說著風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