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顏溫良的耳力極好,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八九分,他怎麼也沒想到冷蓉為了他,居然會胡鬧成這樣,心裏又是驚又是喜,又是無奈又是甜蜜,只覺得愛上了這樣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姑娘,他似乎時時刻刻都有驚喜。
也多虧了她想出的妙招,看着眼下這樣的情況,他這條小命一時半會兒倒還真的保住了。
日正時分,人心本就浮躁,過了該行刑的時間,主審的羅大人還臉色鐵青的站在那裏,有人忍不住開始喧嘩,猜測着是不是有什麼古怪。
羅大人緊咬着牙,看着手裏的令旗和五姨娘的貼身衣物,最後眸光一狠,覺得自己怎麼能讓一個女流之輩給拿捏住,狠下心,丟下了令牌。「行刑!」
顏溫良看着另外一條道上,早該出現的人到現在還未現身,心裏也有個底了,唯一的遺憾,就是在最後沒能看見他最想見到的人,不過這樣也好,免得嚇壞了她。
刀光一閃,他已經感覺刀風掃過了自己的額頭處,正準備迎接着最後的疼痛時,一聲大喊突然破空響起——
「刀下留人!」
箭矢破空而來打歪了已經落下的刀,顏溫良緩緩睜開了眼,看着硃紅色衣裳的男人策馬奔馳而來,而他身邊跟着的,正是那日來查扣的將軍孟非。
他眯着眼,看着孟非騎在馬上,拉起了弓,對準了他的方向,手放開了弓弦,箭矢破空聲再次傳出,緊接着是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還有屍體躺倒在地上,逐漸散開的一灘猩紅血液。
冷蓉眼神放空,不管後頭的紫藤怎麼追,她只是無意識的奔跑着,完全忘了這是在哪裏,也不管那些早先被她用藥放倒的人正一個個的站起來,準備攔着她,阻擋她的去路。
她的腦子裏只有紫藤到外頭打聽來的一句話——行刑了!那個叛國的罪人死了!
死了!死了?!怎麼能死了呢?
她不相信,絕對不相信,那樣一個總像是在算計什麼的男人怎麼會就這麼死了?他不是說要讓那些作惡的人一個個都逃不過報應的嗎?怎麼那些人還沒死,他就先死了?
冷蓉的思緒一片混亂,只知道要趕快趕到行刑的地方,去看看那個說謙的男人是不是又騙了她。
只是當她看到刑場上的一灘血,還有耳朵里聽見的那些討論聲時,她突然冷靜得不能再冷靜。
她看着那灘血跡,又抬頭看着一群官差正圍着的地方,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撞着了人也不管,直直的走向人群的中心,直到被人用武器給攔了下來。
她冷眼看着那看起來並不好惹的兵士,不帶感情的問:「怎麼,連認屍都不行了嗎?」
她的話音方落,就聽聞身後傳來一道詢問的嗓音——
「認誰的屍?」
「我男人的屍,行了嗎?還要再問什麼?」她沒有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只攻擊性十足的反嗆。
聞言,原本有些平板的聲音,不自覺揚高了些,「喔?什麼時候曹天洪成了你的男人?」
冷蓉頓了下,眨了眨眼,一雙眼慢慢瞠大,接着緩緩轉過頭,看着那個一身狼狽的男人就站在不遠處,臉上還是該死的沒有任何錶情,彷佛多了一點微笑或一點溫柔會要他的命似的。
顏溫良向她伸出了手,「過來。」
她眨眨眼,不知道為什麼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氣息有些不順的道:「你說過去就過去,你以為你是誰啊!」
他終於勾了勾嘴角,「我是你的男人,要牽手走一輩子的男人。」
冷蓉被他的話給震懾住,完全無法動彈,只能傻傻的看着他慢慢走向自己。
他一點都不英俊,滿身的傷,看起來又臟又臭,頭髮雖然簡單的梳理過,但看起來油膩膩的,也不怎麼乾淨,他的臉還有幾條血痕,配上他原本眼角上的疤和那冷硬的臉龐線條,就連大人看了都有些驚怕,小孩要是見了他,肯定連作好幾晚惡夢。
可是,這樣的他,她卻覺得他真是帥翻了,帥得慘絕人寰,帥得她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是她的男人!
顏溫良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來,從她懷裏抽出她的帕子,輕輕擦太她的眼淚,「又哭又笑,像只小花貓。」
他平淡的一句話,卻讓她噗哧笑出了聲音,她睨了他一眼,不管他人的眼光,大膽的勾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回家去,我那裏有好傷葯,給你好好的擦擦,要不然本來就長得粗了,又弄成這樣,以後嚇壞了自己的孩兒該怎麼好?」
顏溫良低着頭,溫柔的回道:「你已經想得這麼遠了?」
「早晚都是會有的。」她自信的道,又睨了他一眼,「你好好努力的幹活,還怕孩子不來啊!」
他被口水嗆了一下,尷尬的輕咳了一聲,沉默片刻后,認真的道:「在外頭別說這個……」不過他會努力的。
「我說說又怎麼了……」
冷蓉的聲音變成小小的嘟囔聲消散在空氣中,不過即使已經聽不見他們夫妻倆的對話,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情感。
孟非看着那堆夫妻走遠,冷凝的表情也有點崩裂,而站在他身邊穿着硃紅色衣裳的禮郡王,則是呵呵直笑。
「怎麼,看人家夫妻倆和和美美也挺羨慕的吧,要不要趕緊找個姑娘成親啊?」
禮郡王在京裏頭也算是閑王的代表了,平日裏和這些青年才俊也算有些交情,尤其他每年都會舉辦賞花會,看過不少年輕人,除了顏溫良,就孟非這人讓他覺得有些意思。
孟非老實又嫉惡如仇,明明就是個武官,卻有着文官的執着性子,也不怕得罪人,要不是孟家家裏還有一個閣老在,只怕也是不知道死過幾百回。
孟非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回道:「多謝禮郡王,不過不必了,我現在只想好好查這個案子。」他掃過地上曹天洪一箭斃命的屍體,心中早有了另外的心思。
一個區區行商要能說動刑部堂官,又能夠做出其它手腳,若是上頭沒人,他可是半點不信的。
禮郡王也掃了屍首一眼,也跟着正經了臉色,「說得是!本王可是跟皇上表哥說了要好好查案,要不然可對不起那個先斬後奏的令牌了。」
「既然如此,那麼下官就去徹查那些證據了。」孟非頭也不回的走了,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給禮郡王。
禮郡王見人走了,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只是一邊走着,一邊忍不住抱怨,「這些人怎麼都這般無趣,跟顏溫良的媳婦兒比起來,真是差太多了,唉,怎麼我就沒那個福氣,得到這樣有趣的紅粉知己,可惜啊可惜!」說完,他當真深深嘆了口氣,不過罷了,他都這把年紀了,真要弄個那樣性子的紅顏知己,只怕也消受不起。
二胡看着熟悉的大門,感動得快要掉下淚來,他急急忙忙的奔了進去,宅子裏的下人早已沒有了前幾天的惶惶不安,他往驚鴻院小跑步奔去,在主屋門口撞上了拿水盆出來的紫藤。
「找死呢!這樣慌慌張張的!」紫藤瞪了他一眼,把盆中剩下一半的水,潑在外頭的地上。
二胡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身上濕答答的衣裳,又往主屋裏頭望,結果被放了盆子回來的紫藤又罵了句,「做什麼啊!這樣鬼鬼祟祟的!」
「我這不是看主子還有少奶奶是不是好好的呢!」
「呸呸呸!當然是好好的了,胡說八道些什麼啊,小心我撕了你的嘴!」紫藤經過這些天的驚嚇,最聽不得別人說些不好的話了。
「我、我這是怎麼了,怎麼說什麼做什麼都被罵啊!」二胡覺得這回自己也算是大功臣了,跑了這些天都沒能好好的休息,怎麼一回來沒有功臣的待遇也就算了,還老是被罵。
「不罵你罵誰!主子他們都好好的,就你在這兒胡說,你——」紫藤話說到一半,忽然聽見了主屋裏的動靜,臉倏地漲紅,再也說不下去了。
二胡也聽見了屋子裏的動靜,臉也跟着紅了,只不過他皮膚黑,看不太出來。
「不……不行!你傷還沒好……我在上面好了……」
「閉嘴!這是男人……唔……」
男女帶着喘息聲的話語讓紫藤連抬頭都不敢了,她急急忙忙的往小廚房走去,走得太急還絆了腳,差點摔到地上去。
「小心些!」二胡只是出於好心扶了一把,不經意看見紫藤紅着臉的俏模樣,心莫名為之一緊。
什麼時候這個小妮子也有這等風情了?
紫藤見他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臉又更紅了,用力甩開他的手,低罵一聲,「登徒子!」隨即加快腳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