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當初他會幫他只是意外,也沒想過一個小混混未來能夠帶給他什麼,就是隨手遮掩了他包下的那船私鹽,然後又當作沒事的送他往北走一程而已,反正那時候他也剛被訓斥出京,正要往北走上一趟,就是順路的事。
這樣一點小事他從沒放在心上,直到後來每一年都收到他悄悄讓人送來的銀兩,從幾錠到一箱又一箱的好東西,他從沒真正承認過,卻也默認了他這樣投靠報恩的舉動。
直到現在,顏溫良總算又有事兒要拜託他了,他心裏反而還挺高興的,總算可以幫忙出點力了,這麼一來,那些個好東西他收得也比較不那麼心虛。
顏溫良聽到聲音,確定來人是誰,沒有欣喜,也不感到意外,只是看着他,淡淡的道:「是啊,只是這次的狼狽,一半可是成王爺所賜。」
禮郡王挑了挑眉,倒是沒想到裏頭居然還牽扯到了熟人,卻只是抿唇一笑,「行了,若只是想要告狀,可不會特意讓我走這一趟,直接說了吧。」
「有人通敵叛國。」
禮郡王忍不住呵呵笑,「那不就是你嗎?不過這栽贓的罪名,你還真的要認了?」
顏溫良表情冷冽的道:「通倭叛國,屠殺百姓,賣民海外為奴,另外就是……企圖勾結異族,在並市上黑吃黑。」
這些罪名,隨便一條都足以讓人直接被打進大獄,禮郡王也收斂起笑意,問道:「有證據?」
「除了黑吃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外,其它的證據都已經在老地方。」顏溫良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法子攔下明日的斬立決,但比起那個,我更想你送上罪證,直接在法場逮住那個人。」
「你就不怕我動作慢了點,你真的人頭落了地?」禮郡王輕佻的笑了笑,實際上卻有幾分認真。
「就是真的死了,我也要看着他跟着我在同一個地方死去。」顏溫良眼裏閃過一絲狠意,「若是等到這些證據一一查核,那人上頭還能打通的關係,只怕還沒審完,人就有辦法跑了,只有先斬後奏,才能讓他得到該有的報應。」
禮郡王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並沒有被嚇到,只是點點頭,輕敲了大牢的柵欄幾下,「行,這事我擔了,只是以後可別老是走這種險棋了,我畢竟也有點年歲了。」
顏溫良這股狠勁還真是不減當年啊!那時候他也是寧可身上挨了幾刀,也要先把那鹽商給捅死,嘖嘖,真不知道他這一身狠戾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就跟孤狼一樣,讓他咬住了,除了死,都別想讓他鬆口。
顏溫良掃了他的臉一眼,「如果可以,我可是連你都不想見的。」
兩個人的緣分開始於十幾年前,只是平日卻不曾互相走動,畢竟他們是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彼此,那樣的經歷,兩個人可都不願再回想。
禮郡王呵呵笑着,也不多說,轉身離開了牢房,徒留下淡淡的紫檀香氣。
顏溫良閉上眼,把紫檀香的味道拋諸腦後,專心想着記憶里屬於冷蓉的點點滴滴。
到底結果如何,全等明日見分曉了。
【第十章】
雖說早晚都已經帶着秋日的涼意,但是一到了正午,外頭依然熱得像是有火爐在烤一般,路面燙得讓人幾乎無法落腳。
然而不管這天再怎麼熱,還是有不少人爭先恐後的往菜市場那頭奔去,就只為了看一場人頭落地的熱鬧,畢竟北城已經許久沒出了這樣的大事,更別說這人還是大名鼎鼎的顏大當家。
「說是通敵叛國,其實聽我在衙門裏頭的親戚的親戚說,根本就是通倭啊!」在包圍得緊密的人群里,有人突然道。
「真的假的?再往前算個幾年,通倭可是要全家抄斬的,也就是這些年,少見倭人上岸作亂「,這才好一些了。」
「哪能不真啊!我可是聽得真真切切的,說是有人舉報,還有人查找到了證據,要不然像這樣的大案,沒審個一個月哪裏能判得下來。」
不少人因為這個消息議論紛紛,起了不小的騷動,只有站在最前頭的曹天洪,一邊抹着汗,一邊笑呵呵的聽着。
他原來可以包了邊上酒樓的包間,愜意的一邊喝着小酒,一邊看着顏溫良人頭落地的,但他總覺得在這樣值得紀念的時刻,能夠狠狠踩在他頭上的瞬間,還是得離得近一些才好。
越來越接近正午時分,空地上也擺好了官員坐的椅子,三個穿着官服的人一一落了坐,就連劊子手也準備好了,就等着人犯給拉出來。
顏溫良就是所有人的注視之下,慢慢下了囚車,除了身上的傷痕無法處理外,他連頭髮都重新梳理好了,冷然的表情看不出對於死亡的恐懼,甚至一點心虛也沒有,平靜的走到空地中央,緩緩跪了下來。
他明明是跪着的,渾身散發的氣勢卻遠遠壓過了前方的三名官員,尤其當坐在中間主審的刑部堂官羅大人對上他的視線時,還因為有些心虛而不自在的撇過臉。
然而很快的羅大人便自我安慰的想着,雖然他這麼判刑的確是太過急促了,可顏溫良罪證確鑿是事實,就算這次沒有曹天洪和成王爺暗地裏給的好處,他還是會給出這樣的判決,顏溫良無論如何,終究逃不過一死。
想通了之後,他的底氣又稍微增強了一些,他拿起了狀子,把上頭的罪名念了一遍,接着板著臉大喝,「犯人顏溫良可認罪?」
顏溫良抬頭望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滿是嘲諷,「我不認罪又如何?!」
「大膽!人證罪證都已齊備,哪有不認罪的說法!」羅大人怒斥,似乎同時也在說服自己。
顏溫良轉過頭不看他,而是看着另外一個方向,見到了正對着他笑得開心的曹天洪,他也詭異的勾起一抹淡笑。
曹天洪和羅大人都因為顏溫良的這抹笑而愣住了,心中隨之升起了不安。
「不會的,全都打點妥當了,就是成爺那裏也沒聽說出了什麼差錯,那人不過死到臨頭還在作怪罷了……」曹天洪喃喃自語着,只是不知怎麼的,大熱的天他卻突然覺得有些冷。
羅大人見時間差不多了,抬高了行刑的令旗,正準備往地上一扔的時候,忽然有個小廝竄到了他身邊,急急忙忙的低聲道:「大人,不能扔啊!」
羅大人瞪了小廝一眼,氣急敗壞的低吼,「你這是做什麼?這裏哪有你能說話的地方,還不趕緊下去!」
小廝緊攢着他的袖子,都快要哭出來了,別彆扭扭的把自己剛才收到的東西往他的手裏塞,「大人,你看看這個吧,這是剛剛府里緊急送過來的。」
羅大人看也沒看,便胡亂將東西塞回小廝懷裏,隨即斥喝道:「別胡鬧了,快快下去,否則別怪我大刑伺候!」
小廝緊咬着牙,露出那東西的一小角,「大人……這是五姨娘的貼身衣物啊!」
羅大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有點獃滯,接着有些傻愣的問:「你、你說什麼?」
「這是五姨娘的貼身衣物啊!」小廝壓低了聲音,急促的趕緊把事情交代了,「剛剛府里來了人,說有惡賊挾持了後院,要是不把今日的斬立決給停了,就要讓家裏的女眷清白全都不保啊!」
「什麼?!」羅大人大吼了聲,差點將手裏的令旗給扔了出去,幸好他反應算快的,在最後關頭給撈了回來。
只是他這麼一吼,不管衙役還是百姓,甚至是顏溫良都覺得奇怪了,全都盯着他瞧。
「到底是怎麼回事?!」羅大人幾乎快瘋了,整張臉氣得通紅,就連一把小鬍子都像是要翹了起來。
「是……是顏大當家的夫人,不知怎地,帶着一個丫鬟一路闖到後院,把夫人姨娘還有小姐們都給綁了,還……」
「宅子裏頭那些小廝護院都是死人啊!她還怎麼了,快說!」
「她說若是大人堅持要行刑,她就剝了那些姨娘的衣裳,上頭還寫了名字,一個個的拿出去咱府外掛着,等掛完了姨娘的,就掛夫人的,最後掛所有小姐的……」小廝越說越小聲,羅大人的臉色也越來越黑,「還說了,說大人您敢黑心腸亂判案,她就敢狠心下這樣做,大人讓她死丈夫,她就讓大人死全家。」
「大膽!」羅大人氣得全身都在哆嗦,手裏的令旗現下就跟催命符沒兩樣了,一時之間他居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廝直接承受了自家主子的怒意,一臉苦樣。那話真的不是他胡亂編的,確實是那個大膽的顏少奶奶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