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顏老爺本來就因為兒子讓人抓了心裏慌得很,這時候又聽見一個不長眼的再次提醒他,沒好氣的回頭吼道:「我人都站在這兒了,難道還不知道少爺出了事?當我老得耳聾眼瞎了!」
「什麼?少爺也出事了?」護衛愣了愣,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
顏老爺聽出不對勁,一雙眼死死的盯着他,「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叫做也出事了力把話給我說清楚。」
護衛的表情苦得像吞了大把黃連,在顏老爺一雙銅鈴大眼的瞪視下,畏畏縮縮的道:「少奶奶和夫人一起去上香的時候,讓賊人給綁了,還留了消息,讓家裏人拿兩千兩黃金去贖……」
顏老爺這些年日子過得悠哉,大部分時候都在城外的莊子干點活打發時間,身體也算是挺不錯的,但是壞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他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整個人暈得差點站不住腳。
護衛見狀,馬上快步上前攙扶,「老爺……您還好嗎?」
顏老爺佈滿皺紋的手緊緊抓住護衛的手,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不、不是騙我?」
他倒寧願是下人捉弄他來着,只是隨着護衛臉色沉重的搖搖頭,他逐漸鬆開了手,臉上也顯出哀色。
「這……這到底是衝撞了哪路的大神啊!」他哀嘆着,看着依舊明朗的天,忽然覺得打從骨子裏泛起了寒意。
天涼,起風了。
冷蓉一手摸着袖子裏的小刀,一手則是捏着幾顆藥丸,一臉平靜的看着被鎖上的屋門,似乎正在盤算些什麼。
然而她的反應太過平靜,讓某些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原本就一直不斷干擾思緒的低泣聲,頓了頓后,突然變成有些尖銳的質問聲——
「你為什麼那麼平靜?!這些人是不是你招惹來的?!你說啊!」周函若活了十幾年,沒見過這麼凶神惡煞的人,看着同樣被擄來卻比她不知道平靜多少的冷蓉,她再忍不住爆發了。
為什麼她能夠這麼的冷靜?為什麼剛剛那些人對她還算好聲好氣?為什麼那些人敢明目張胆的用那種噁心的眼神看着自己調笑,卻不敢看着她說半句話?
一連串的猜測讓她越想越不對勁,甚至覺得這一切全都是冷蓉引來的禍事,憑什麼她這個惹禍的人沒受到苦處,偏偏都是她們要承受?!
冷蓉本來還在盤算着自己一個人撂倒所有人的可能性有多大,一聽她這顛倒黑白的話,不禁回過頭去,看着周函若一臉癲狂、雙眼紅腫的模樣,只覺得可憐之人果然必有可恨之處。
「在質疑這場災禍是不是我招來的之前,是不是要先問問你後頭的那兩個人,問問她們是怎麼安排的,明明安排了綁我一個,人家怎麼不守信用的把人全都給綁了?」冷蓉擰眉看着一直不作聲的盧氏還有董凝蘭,心裏也有着疑惑。
若說是作戲,這未免也太真了,就連她們自己都被綁了,即使是要取信他人她們一行人是真的碰上了賊人,也不必真綁,在這時代女子被綁走,第一個損的就是名聲,不管是董凝蘭還是盧氏,總不會把自己的名聲都一起給砸了進去吧?不過話說回來,這三個人智商感覺都不怎麼高,搞不好真的有可能做這種不小心坑到自己的事情。
周函若這時候也想起上香這回事是自己人提議的,但是她總不可能對着娘親發火,於是轉頭對着正在抹淚的董凝蘭,甩手就是一個巴掌。「賤人!是不是你故意鬧出這事兒的?!你自己的名聲不好,還想着拉別人一起下水,是不是?!」
董凝蘭抬頭一瞪,原來如星般的眸子,瞬間佈滿刺人的冰霜,「你憑什麼打我?」
「我打你又怎麼了?你趕緊說,今兒這事是不是你招惹來的?!」
董凝蘭冷笑,看了看撒潑的周函若,以及在一邊同樣冷眼看着她的盧氏,抹了抹臉上的淚,冷冷的道:「我是找外頭的人來幫忙,但是當初想出綁人賣人這個餿主意的可不是我,再說了,如果是我做的手腳,又何必把自己也給牽扯進來?你說是我招惹的,還不如問問你娘的心怎麼就這麼壞,想出這樣的損招,結果倒真的把惡人給招來了,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報應啊!」
周函若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時間找不到話可以反駁,下意識轉頭看向娘親。
盧氏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聽董凝蘭三言兩語就把錯都推到她們娘倆身上,心中暗罵著婊子無情,嘴裏更是毫不留情的反諷回去,「要我說啊,一個巴掌拍不響,當初我不過就提了個話頭,後邊可是有人接了話尾,還說外頭有人可以幫着聯繫,要不然憑我們就種普通的內宅婦人,怎麼有能耐聯繫上這些個歹人?」
盧氏挑了挑眉,嘴角噙着冷笑,「你就別再裝得一臉純良樣,我也是女人,又怎會摸不清楚你心底那些齷齪心思?你用了那等下賤招數進了顏府,大少爺不往你那兒去,你自個兒就是想貼上去都沒法子,也就冷蓉之前傻得還把你當成貼心人,還說要幫你抬成姨娘,結果男人還是不往你那兒去,反而又把冷蓉給寵上了,這才是恨上了心頭,也半推半就的全了這回的謀算,明明自己就有着那樣的壞心思,卻想把罪過都推到我身上來,作夢!」
聞言,董凝蘭刻意裝出來的柔弱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猙獰,原本美麗的面容顯得有些不堪入目。
冷蓉看着兩邊狗咬狗,受不了的搖搖頭,還真是一堆沒腦子的,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情吵這個,不過從她們的話里,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一來這些人她們也是不認得的,二來這些人的來路只怕比董凝蘭託人找的人更複雜,看着這關着她們的宅子,可不是普通的混混能夠置辦得起的。
至於董凝蘭是不是本來就請得起這樣的人,她打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這個可能,畢竟她要真的能夠攀上這樣的人,哪會耍盡心機進了顏府?
屋子裏一片的混亂,讓她更加煩躁,因為打從剛剛開始,她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她連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接着繼續思考逃出去的方法。
現在比較難辦的是不知對方人數多少,擔心對方人數太多,如果一不小心,可能逃生不成又被抓回來,而且她至少要帶着紫藤一起逃,偏偏紫藤關在隔壁房裏,也不知道如今怎麼了,到底是誰借用了這幾個蠢蛋的計劃,把她們一起給綁了過來。
外頭的幾個看守,大約沒想過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一群女人還能在裏面吵得不可開交,用刀子把門打得砰砰響,惱怒的吼道:「吵什麼吵,再吵就別怪老子隨便拖兩個出來賣了!」
一句吼聲后,原本吵得正凶的盧氏和董凝蘭瞬間安靜下來,周函若也不敢再開口多說一句話,只敢小小聲的啜泣着。
冷蓉連看都懶得看她們一眼,凈是些欺善怕惡的傢伙。
三個女人哭成一團的時候,冷蓉聽見門外突然起了一陣小騷動,似乎有人來了,她微眯着眼,手輕握了握小刀,低喃道:「來了。」
然而門一打開,出現的人影令她有點詫異。
她想過來的人可能是曹天洪,或是他背後的主子,卻萬萬沒想到,來的居然會是一個……婦人?
冷蓉打量起眼前這名婦人,正確來說應該說是少婦,她的長相平凡,卻自有一股傲梅般的氣質,柳眉輕挑,尤其那雙細長的鳳眼,閃爍着晶亮的光采,讓人看過就忘不了。
她在打量對方的時候,那名婦人也正打量着她。
一個看起來還有些小的姑娘,但做了婦人打扮,看起來又有幾分婀娜,穿着窄袖衣裙,腰帶系得高高的,托出了微聳的胸脯,頸上系的不是常見的項圈或者是煉子,而是一圈圈的金銀線相交,上頭掛了小巧的寶石和小金片還有相思豆,看起來璀燦中又帶着細緻小巧的可愛,略點脂粉的臉上,一塊金花鈿和略染朱紅的唇,更突顯了她的嬌俏。
最令人讚歎的是,明明就是讓人給擄來的,她不哭不鬧,不說胭脂妝容都還好好的,就是鬢髮都沒亂了半分,哪裏看得出來是鄉下出來的,舉止比那些大家閨秀都還要沉穩。
婦人微微一笑,朝她福了福身,「顏少奶奶,妾身閨名紅袖,我家主子有請,特讓我來領路。」
冷蓉呵呵輕笑,卻沒有馬上答應,只是慵懶的抬抬眉,「憑什麼啊,要見我不會自己來嗎?」
紅袖沒想到她都讓人綁了,姿態還擺得這麼高,心裏有些惱火她不識抬舉,表情也多了幾分冷意,語帶警告地道:「少奶奶可別忘了這是在哪兒,有些時候,可不是讓人可以討價還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