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一切就緒

60 一切就緒

87_87292謝府,鍾氏寢房。

窗檯前一株海棠如焰,夜風中隨風搖曳,妝枱上,一鼎沉香散透,卻依舊蓋不住滿室深濃的雞湯味。

鍾氏看着眼前一大碗飄着黃澄澄油脂的枸杞燉老母雞,欲哭無淚。

她已經吃了整整十天的雞湯了,一天一隻五斤重的老母雞,連油花都不去,就讓她喝下去。

別說是小肚腩已經可以抓出兩把肉,就是下巴也能濟出油來。

“大夫人,老夫人說了,您這年紀坐小月子可不能馬虎,所以,吩咐奴婢一定要看着您喝下去。”綠鶯臉上笑意盈盈,“這可是老夫人特意吩咐廚子,一定要去郊外的農舍買的老母雞,您看看,那油花黃燦燦的,一看就知道最少養了五年的雞。”

鍾氏斜眼看着桌面上一疊可口的醬菜,青椒炒肉、麻婆豆腐和炒白菜,再看看周玉蘇面前的白粥,咽了一下口水,苦着臉,喝了一口雞湯,馬上被那甜得發膩的味道嗆得差點吐出來。

周玉蘇含笑看了鍾氏的雙下巴,動作矜持地喝着小米粥,默默不語,心裏卻暗自樂開了花。

如今,看鐘氏吃苦,已是她唯一的精神食糧,其二便是每天去夏凌月那坐一坐,安慰一下自已親愛的“妹妹”夏凌月,鼓勵她,身殘志不殘。

或是等她有了銀子,或是有一天成為謝家的內宅掌權人,她會用心替她尋一門親事,嫡妻不嫡妻雖然不敢保證,但絕對能讓她衣食無憂。

“大夫人,要不然,您先把雞肉吃光,湯留着後面喝。”綠鶯其實也有些琢磨不透老夫人此舉的含義,要說,小產雖傷身,但也不至於一天三頓的雞湯,別說是吃的人,就是聞的人也該吐了。

可在謝家,老夫人的命令誰敢違抗呢?

鍾氏最後還是把雞湯全吃光,然後,捧着肚子蔫蔫地,靠在床榻上,雙眼無神地看着窗檯前的一株棠,偶爾瞟了一下呆坐在另一邊榻上的周玉蘇,兩人眸光一交錯,各甩了一個白眼,轉開了頭。

時間在互相厭憎中流逝。

正當周玉蘇想沐浴就寢時,樓下傳來婆子請安的聲音,“大公子,您回來了,大夫人和少夫人天天盼着您歸家呢。”

謝卿書隨手扔了一塊賞銀,提袍步上樓梯。

寢房內,周玉蘇慌成一團,急忙跑到妝枱前,幾下散開自已的髮髻,分披在臉的兩測,以掩住自已日益尖瘦的臉,而後,對着鏡中的自已儘力委婉笑着。

鍾氏喜不自禁,眼眶裏突然有些炙熱地滾動,忍着手臂的疼痛,下床趿着鞋,半歪着身子向寢房的門口走去,剛走了兩步,門打開了,謝卿書挾着一身的風塵僕僕沖了進來,既便是如此,在一個母親的眼裏,謝卿書依舊如芝蘭玉樹。

“兒子,娘可盼着你回來了,來,過來,給娘瞧一瞧……。”話音未落,謝卿書直接衝到周玉蘇的面前,展開雙手,周玉蘇一凜,本能地退開兩步,臉刷地一下慘白。

女媧玉舞人拍賣日期近在眼前,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她償試了幾次,都無法處理好眼睛。

謝卿書只道是她不願與自已親近,若是平時,他必會就此收手,可今日,他的心如同開出千朵萬朵的梔子花,唯一想要一起分享的就是他的惜兒。

遂,再次闊步上前,不管不顧,先捧了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她的眉心,接着,雙手叉住她的腰,將她抱起,無法抑制心頭悸動,連聲喚着:“惜兒,惜兒,我的惜兒……”謝卿書旋着身轉了好幾圈,同時,朗朗笑聲縈滿一室。

鍾氏僵立當場,心頭又苦又澀,難受得差點嘔出血來。

謝卿書放下被她轉得有些暈沉沉的周玉蘇,再次捧了她的臉,墨玉雙瞳緊緊擒住她的眼眸,俯身吻上了她已漸消腫的唇瓣,啞聲道:“這才十天沒見,怎麼瘦成這般,下巴都尖了。”

周玉蘇難以置信地抬首看着上前如臨畫中一般俊雅的男子,心底不知是竊喜還是該苦笑。

轉首,謝卿書對鍾氏眯眼笑道:“娘,您沒幫兒子照顧好惜兒。”

鍾氏顫着唇瓣,一聲不吭,顫微微地回到床榻上。

謝卿書這才見鍾氏的手掛在頸上,用一根木板托着,便踱步過去,柔聲問:“娘,您的手怎麼到現在還沒好。”

“哼,哪能好這麼快。”鍾氏忍着胸臆中的一口氣,哽咽道:“去問你爹,問問他做了什麼。”

“爹?娘,您和爹又怎麼了?”謝卿書傾下身,臉湊到母親的面前,許是他心情太好,居然湊了過去,親了一下鍾氏的臉頰,“是不是生您兒子的氣,回來先親媳婦,沒有親親娘呢?”

謝卿書自參與謝家的生意后,稟性變得沉穩,鍾氏已多年不曾見過這樣的兒子,不覺臉上露出笑意,用左手輕點了兒子的眉鋒,“你呀,就會貧。”

謝卿書嬉笑一聲,“娘,您早點歇着,兒子帶惜兒回房了。”

周玉蘇儘管瞧得出謝卿書的心情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可想到玉舞人眼睛的事沒解決,心底還是有些發怵,便婉聲拒絕,“卿書,娘的手斷了,大夫說,這幾天都要好生侍候,這幾天,還是讓惜兒在母親房裏就寢吧。”

“怎麼斷了?”謝卿書蹙眉,坐了下來,“不是脫臼么?”

鍾氏眼圈一紅,百感重生,哽咽道:“你去問問你爹,問他究竟對娘做了什麼,幾十年的夫妻了,下得了這樣的狠手,卿書,你以後可得好好幫娘爭一口氣。”

謝卿書輕撫鍾氏手肘,眼底冷漠聚起,沉着臉久久不語,“娘,您放心,兒子一定會給您要個公道。”心底卻生疑惑,父親這些年雖然有些冷落母親,但絕不至於會動手打妻子。

在他離開的十天,府里發生何事?

謝卿書牽着周玉蘇緩緩走在河畔邊,許是這樣的夜色太美好,許是夜光太撩人,兩人皆不吭聲,只是腳步跨得極小,恨不得就這樣牽着手走完一生。

至花苑時,微風起,滿腹的桂花香,甜膩至五臟六腑,謝卿書佇足,低首垂視身旁的人,月色隔了輕紗照進她的臉盤,明亮如水的眼眸若隱若現。

思緒不由然回到三年前的初遇,那時的她闖進了他商鋪的書房,動作利落地將門關上,轉身,雙眸亮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我是來考核你有沒有資格成為我的合作夥伴。”也不待他開口,將手中的包袱往他案桌上一放,展開后,指着幾十件玉飾,“哪件是贗品,你挑出來,如果七成以上是正確的,我可以考慮和你合作。”

從她進來開始,他先是恍惚在她那雙似水含煙的明眸中,待她開了口,聲線清朗,直截了當,又……太過狂妄,讓他失了笑,只當遇見一個莽撞少女,用一種稍別緻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但,當他看到桌面上玉飾時,他唇邊的一絲輕慢漸漸斂起,接着,近一個時辰,書房內靜得連一根針落地也聽得到。

最後,他抬首,用難以置信的口吻問:“這些全是夏知儒的作品,但據在下所知,八成已附之一炬,你這些,是出自誰手?”

少女展顏一笑,從懷中掏出雕刀,磨石及一塊小小的璞玉,“眼見為實,如果大公子願意,只要三天,我就能雕出一件給你瞧瞧。”

那三天,少女幾乎不眠不休,一雙手始終泡在水裏,在水中雕琢,累時,趴在他的案桌上眯眼片刻,餓時,狼吞虎咽。

不到三天,一樽象蛤蟆的玉飾,看似醜陋,其實是龍之四子蒲牢擺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粗栗,泡得發白的手揉着紅紅的眼睛,聲音蔫蔫的,“這是夏知儒在世時,他最喜歡的一件作品,你鑒定一下,有幾成像。”說完,少女往桌面上一趴,睡了過去。

七個時辰后,少女醒來,他方知道她的名字……。夏凌惜。

從不曾見過哪一個女子能像她那樣大膽,帶着一種義無反顧的勇氣站在他和身邊,從對經商的一竅不通,到現在能夠與他平分秋色。

心若梔子花開,這樣的佳人,這樣的奇女子,他如何不愛,這樣的女子若不留住,更待何時?

夜色下,他捧了她的臉,胸膛之中的那顆心漲痛得象要馬上衝出胸腔似地,稟了息,斂了氣,暗了聲,“惜兒,今晚花好月圓,可否,也圓了我倆。”

周玉蘇潛意思地將“惜兒”兩字悄悄過濾,耳畔反覆回味男人的乞求之語,她微微闔上眼睛,雙肩簇簇抖動,周身流露着一種近乎疼痛的喜悅,這句話,她盼了多少年了,她不記得,好象從跨進謝家大門開始,她的眼裏、心裏、魂魄就只裝了這個男人……。

她不動,他亦耐心等候,終於,那雙眼噙着淚打開時,他欣喜若狂將她橫抱起,奔向玉波院。

此時,恨不得心生雙翼。

今宵,青銷帳暖,男子修長的身軀覆上,炙熱的掌心一次次熨過她尚未恢復細膩的肌膚時,她緊張得一陣陣輕微的痙孿,啞聲哀懇,“卿書,我……。很醜。”每次沐浴后,她都不敢看自已的身體,覺得自已仿如一個白斑病患,全身上下無一塊肌膚是完整的。

“惜兒,不怕……。”

周玉蘇用力咬了一下唇瓣,從枕下拿出一根帕子,用任性的口吻道:“蒙上。”

謝卿書失笑,依了她。

當上身裸裎時,耳畔儘是一聲接一聲的“惜兒,惜兒,惜兒,我終於得到你……”,周玉蘇猛地想起,夏凌惜很可能是白壁之身,而她……。

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本能地將他推倒,緊緊護住褻褲,語帶哭音,“我……。忘了,我月事未凈。”

“惜兒,你在要我的命……”身體裏的熱意一波快過一波,謝卿書只覺得全身血液四處流竄,找不到宣洩之口,聲音干啞得象是要冒出煙來,“幾天了?惜兒,我……。還是想要,你能不能忍一下,一會夫君侍候你沐浴……。”

周玉蘇腦子空白一片,抿嘴不語,怕說錯了話。

謝卿書暗自哀叫一聲,揭了臉上的帕子,迅速披衣下地,到圓桌旁,倒了杯茶,猛地灌了幾杯,但腹下的一股邪火卻怎麼也壓制不下去。

仔細想想,自已這身子有多少沒有正常抒解了?好象從今年初開始,他與夏凌惜兩人曾半真半假地說,如果有一天,相互看得順眼,就那就一對真正的夫妻。

後來,他便開始克制自已的*,既便有時陪客商,到煙花之地,他不過是喝杯酒,看看歌舞,唯一的意外就是今年五月喝醉了,夜半回府時,看到月色下,一身天青色的宮裙,在對月輕舞,霎時勾起了他對那人的思念……。

到第二日醒時,方發現,那是周玉蘇。

床榻上,周玉蘇望着男人頎長的身形,突然想,就算拖至信期過,她能瞞得住他不是處子之身的事么?

倒不如……。劍走偏鋒,趁着此時……

周玉蘇心怦怦亂跳,彷彿全身的血液在胸腔里彙集成一股旋窩,卷着她的心一起湮沒。

當他上了床榻,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在她耳畔輕語,“惜兒,我謝卿書此生定不負你。”

她一個翻身,跨坐在他的身上,拿起枕上的帕子,重蒙上他的雙眼,俯耳,近乎虔誠,“卿書,我愛你,死都愛你。”

當男人和女人的身子膠合粘連時,剛經過落胎手術的周玉蘇痛得全身顫抖,而於身上的男人,雖並沒有感覺到明顯的阻隔,但見身下的人痛得不停地吸氣、痙攣,帳內血腥之氣瀰漫,沒有絲毫作他想……

碧慧閣。

謝良媛怎麼也無法進入睡眠,索性睜開雙眼,透過輕紗縵,看着窗外粼粼的月光。

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想,為什麼鍾亞芙會放出這樣的話,以她對沈太后的了解,沈太后對女媧玉舞人並不感興趣,而鍾亞芙顯然也不是如此張揚的人。

但……。如果……。萬一,鍾亞芙真拍的話,謝家反正是死定了,她也要竹藍子撈水一場空。

“哎……”一聲嘆息,謝良媛略略煩燥地翻了個身。

接着想,如果這次沒弄到銀子,以後想再折騰,那就難了。

“哎……”

蘭天賜睡夢中微感不適,眉宇輕皺,直感到身旁的左右反覆折騰,終於睜開了雙眼,冷了聲,“夜了,安靜些。”

謝良媛聞聲,有惴惴不安,但還是忍不住想套點實際的情報,軟着聲,用極乖巧的聲線道:“皇上,您說,鍾郡主真的會參與玉舞人搶拍么?她真想把玉舞人贈給太後娘娘做壽禮?”

天天拿她當催眠劑,怎麼說也要付給她一點酬勞吧!

蘭天賜閉着眼,冷淡地開口:“母后的生辰向來節儉。”

謝良媛心一慟,會意到話中之意,但她還是不安地添了句,“那鍾郡主也是個內斂的人,如何會放出這樣的話。”

蘭天賜自然聽出她打探的心思,也不欲與她拐彎抹角,便直言道:“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坊間的流言對謝家是否有利。”

“當然有利!”謝良媛心中陰霾俱散,心中暗道:就是太有利了,才讓她如此不放心。

皇帝的話已明顯透露一個信息給她,鍾亞芙不可能會參與搶拍。

“那就閉上眼睛乖乖睡,朕明天還要上早朝。”

“我是想睡呀,可周公不關照我,我也沒辦法。”謝良媛聽了這一番話后,四肢百骸皆舒坦,一時壓不住心頭的雀躍,得意忘形,將身邊的男人視作駱珏笙般,痛痛快快地調戲起來:“喂,你怎麼這麼愛睡,我聽你說十句話,裏頭有三句,說睡吧,睡吧。”

蘭天賜深吸一口氣,言簡意賅一句:“關眼、閉嘴!”

“人家睡不着嘛……。”謝良媛挑了一下眉,洋洋得意,“我猜,你肯定是上輩子燒香,燙到周公老人家的鼻子了,所以,老人家不樂意見你。象我,多好,一閉上眼,不出半盞……。”唇上一軟,男子的氣息壓灼而來,尚未細品,對方卻一觸即離,伴着身上的男子長發傾瀉而下,謝良媛稟了息,眸光忍不住垂放在那衣襟處的精緻鎖骨,閃着幽暗旖旎之光,衣襟口微微朝下墜,藏不住裏面的風光,謝良媛的視線跟蔓藤般恣意探了進去,掃過一寸寸纖濃合適的肌理,澀澀地再接再厲,到達那肌理分明的小腹,所到處,無一不骨格均勻如同雕塑。

蘭天賜周身勾勒冷峻的色彩,“眼睛往哪瞧?”

“這是我的地盤。”謝良媛本能地一句,而後,兩頰燙得要燒出火來,她收回視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撞入一雙鑲了月華般的眸子裏,深處隱隱泛起漣漪,默默注視着她……

她咽了一下口水,難以置信地再眨了一下眼睛,瞪視着眼睛上方的那張臉,傻傻地問,“那你幹嘛親我?”

心在腹誹:你親都行,我看不行?

“你太吵。”

謝良媛俏面飛紅,兩指輕輕扯着被褥,一點一點地往上扯,直到,蓋住了整張臉,稍後,悶悶的聲音傳出,“不帶這樣的……。”

十月初一,寅時,謝府大宅門前。

數十個丫鬟婆子分立兩旁,人人手上提着一盞燈籠,將謝家大門照得亮如白晝。

今日於謝家是個重要的日子,謝老夫人已多年不參與謝家的生意,但今日不同,今日的拍賣若成功,將成為謝家數十年來,最大的一筆收入。

因為今日拍賣議程上寫着,拍賣時間是定在帝王駕臨開開始,而據雙緣拍賣行得到的消息,新帝會在辰時三刻從皇宮出發,屆時,恐怕西凌想一睹聖顏的將會將整條榮華街圍得水泄不通。

因此,經謝家人商量,決定晨起寅時便動身,以免路上受阻,誤了時辰。

雙緣拍賣行亦很重視謝家,特意派了三輛馬車執內部請柬前來接謝家的人去參加拍賣會。

內部請柬上寫了不記名的八個名單,以雙緣拍賣行的初衷,謝家的謝老夫人,夏凌惜及三個主事男人必定在邀請之列,另三個,是給謝家的媳婦。

謝家在收到請柬時,鍾氏傷了手,知道這情況時,喜憂參半,傷筋動骨一百天,那天接骨時,孫大夫曾再三交待,到了她這年紀,骨格癒合慢,讓她一定要注意療養,盡量少外出,否則,如果再傷到,恐怕就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所以,她現在的身子實不適合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以防止遇見人群擁擠推搡。

最關鍵的是,她比誰都清楚,那玉雕人是夏凌惜的屍體,她……。沒有勇氣再看一眼。

但,聖駕將臨,能一睹龍顏,並和帝王同處一室,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恐怕她這一輩子不會再有。

正猶豫不定時,謝良媛突然表態了,她身子如今好多了,想出去見見世面。

謝老夫人欣然答應,並讓本不想去的劉氏一定要去,以便照顧謝良媛,因為此行,丫鬟婆子一個也不能帶。

那就意味着,蔡氏和鍾氏只能去一個。

收到蔡氏躍躍一試,想向謝老夫人請求的表情,霎時,鍾氏跟打了雞血般,馬上截口,“娘,此行是卿書大力促成,作為他的母親,兒媳為他感到驕傲,所以,身子就是再不便,也要前往。”

蔡氏臉都綠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鍾氏的殘臂,用手肘暗中抵着身邊謝晉元的腰,希望他能開口說兩句。

謝晉元假裝不明所以,捧着茶打着呵呵,還交待謝晉河要照顧好大嫂。

謝老夫人頷首時,鍾氏那一臉的得意,就差舉起一面旗唱起凱歌了。

所以,今日謝家大門,蔡氏穿着普通的家居裙,一臉幽怨地站在門邊恭送謝老夫人。

當看到鍾氏穿着雖喜氣,可那肥腰出,明顯的兩圈肉,讓她忍不住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哎呀大嫂,您怎麼一下胖了這麼多,我記得這裙子是你上個月剛備的,您當時穿了還挺合身的,怎麼一下子就窄了這麼多。”

看著鐘氏氣得肚子那一顫一顫,那衣裙的銜接處彷彿下一刻就要開裂,蔡氏恍然大悟地添了一句,“哦,差點忘了大嫂剛小產,哎……二嫂,您今天可不光是要照顧好六丫頭,還要多多照顧大嫂,她身子剛傷了,元氣未恢復呢。”

謝晉元忙上前戳了一下妻子,悄悄遞了一個眼神讓他看看謝晉河。

蔡氏見謝晉河黑着一張臉,這才收斂。

謝老夫着一身暗紅色的團福袍子,腦後的福髻插了六顆碩大的東珠,頸掛翡翠珠鏈,一身喜氣洋洋,由綠鶯和百合左右攙扶,緩緩跨出謝家大門的門檻。

身後,謝良媛挽着劉氏的手臂緊跟其上,不知為何,在謝老夫人跨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有一種感覺,這個門檻,謝家的人再也跨不進來了。

女媧玉舞人的聲勢被炒到這個程度,她也有所預料不及,就在十天前,她還牢牢掌控,讓請柬的坊間價格炒至兩千,她預計,在開拍前三天,請柬價格最高飆至五千兩。

她萬萬沒料到,到了前日,連雙緣拍賣行當眾賣出的最後一批請柬,光定價就是八千兩一張,在出售時,眨眼之間全部售光。

不到一個時辰,很快就炒到一萬兩千兩銀子,那些商賈兜里的銀子象是撿來般,還拚命搶着。

請柬,是女媧玉舞人能拍出多少價格的風向標,既然連請柬的價格都遠遠超出她的預料,那今日,女媧玉舞人很可能拍出天價。

一旦玉舞人被查證是贗品,那謝家就面臨著雙倍的現銀賠償,這謝家大院,肯定是保不住。

今日風光之最,莫過於周玉蘇。

落了胎后,經過十幾天的調養,今日終於穿上一襲束腰的碧衫,襯出纖細欣長的腰身,臉罩紗巾,夜色中飄渺若仙,盈盈裊裊伴在一身白玉長袍的謝卿書身邊,吸引了眾多的目光。

尤其是到了門庭前,前來接謝府的雙緣拍賣行的管事,先是朝着謝老夫人一揖,做了個請上轎的動作后,便走到周玉蘇的身前,微一躬身,語聲恭敬道:“夏大當家,屬下有禮了,單二掌柜特意吩咐屬下,來接夏大當家時,務必記得把轎子裏的熏香換了。”

心中傲然升起,周玉蘇落落大方笑道:“不必多禮,代我謝謝單二掌柜,他有心了。”

雙緣拍賣行的人謝老夫人問候行禮,那是禮節,可接着,沒有和謝家的男人說一聲,倒是向謝家長孫媳寒喧,話里話外透着恭恭敬敬,這讓站在謝家門口的人感到非常意外。

鍾氏面上亦有光,眼角瞥了一眼,如容正故意給謝晉河整理衣襟,竊竊笑聲,好一副賢良夫妻的模樣,便上前牽了周玉蘇的手,親熱道:“惜兒呀,為娘和你一同坐吧。”

和謝晉河同轎,她擔心半路便被嘔死。

謝家大院,上下都用羨慕的眼神關注着周玉蘇,彷彿才發現,原來,出了宅門,謝家的長孫媳面子比謝家男人還大。

橋內,謝良媛掀開窗帘,忍着腹中竊笑,看着周玉蘇款款上轎,扶她的是謝卿書,為她掀轎簾的是雙緣拍賣行的管事,鍾氏站在一旁殷勤地囑咐,讓她小心。

心裏不停為周玉蘇唱起衰歌:我讓你爬,讓你爬,一會摔死你!

謝老夫人只道謝良媛極少出門,萬事稀奇,也不阻攔,只問身邊的劉氏,“六丫頭的葯都帶齊了吧。”

“娘您放心,全齊了。”

夜晚街上很安靜,偶遇更夫,聆聽一句:“天乾物燥,小心燭火”外,一路只聽得車轅轆轆之聲。

寅時末,三輛馬車先後達到榮華街口停下。

謝卿書先下了馬車,扶着周玉蘇下了馬車后,馬上到后一輛,掀了轎簾對謝老夫人道:“祖母,榮華街已是宵禁,馬車不能入內。請祖母下車,孫兒背您一程。”

謝老夫人搭了謝卿書的手,含笑道:“這一點路,祖母還是走得動。”

從昨夜子時開始,西凌皇城禁衛軍執刀分立兩旁,對所有進入榮華街的客商、百姓進行搜查,嚴禁攜利器進入榮華街。

一家人約走了兩盞茶時,便到了雙緣拍賣行,門庭如花海,一條條大紅的鞭炮從最高處直掛到地面上,四周燈火通明,象要把整個天空都點燃。

二掌柜單經亘聽到動靜,提着袍便從廳內走出,迎向謝老夫人,連連作揖,“老夫人高壽,身體硬朗否?”

謝老夫人早年經商,亦是女主豪傑,在西凌為商十年以上的,多數也是認識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微笑道:“單掌柜客氣,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個二十年。”

謝良媛輕輕搖了一下謝老夫人手臂,輕笑道:“誰說呢,祖母肯定能活一百歲。”

單經亘定睛一瞧,心中閃過一絲念頭,笑逐顏開,“老夫人,老夫猜,這一定是您府上的掌上明珠,謝六小姐吧。”內部請柬是他列的,他就是估算好名單,如今,少了一個夫人,多了一個小姐,想也不用想,就是那被沈太後幾次接進皇宮的謝家六小姐。

謝老夫人贊道:“單掌柜真是好眼力。六丫頭,快給長輩請個安。”

單經亘忙表示說不敢,並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揚手示意夥計帶路。

接着,單經亘走到周玉蘇面前,沒有寒喧,口吻相當嫌熟,“特意給你留着兩間廂房,讓女眷休息,對了,今兒來得這麼早,老夫特意讓廚子為你們備了早膳,先用用,再到廂房休息,等時間差不多,我差人來喊你們,你看如何。”

周玉蘇此時感到自已如同聖女,一步一步走上神壇,聞言,眉眼俱是滿足,頷首道:“多謝,等拍賣開始,勞煩您差人通知一聲。”

單經亘眸現異色,看了謝卿書一眼,謝卿書攬了一下懷中的人,乾笑一聲道:“內人尚不知聖駕蒞臨。”言畢,微微俯耳,柔聲悄語:“惜兒寶貝,我們辰時得迎聖駕。”

兩日的恩愛,讓周玉蘇如沐浴在陽光下,早已忘了自已是個“贗品”,見不得陽光。

看着單經亘詫異的眼神,霎時臉紅耳赤,所幸戴了面紗,遮了臉上的羞惱。

謝家男子留在一樓大廳,女眷在夥計的領路下,進了廂房。

廂房內設早膳,茶水,瓜果,還放了幾個長榻,供人小憩,安排甚至是貼心。

卯時三刻,南北客商開始進場,因為馬車不允許進入榮華街,所以,他們三三兩兩相聚走在紅地毯上,站在人群兩旁中的不乏是西凌商賈,他們一眼就認出,走在紅地毯上的商人的身份,十有六個是西凌皇商。

一個玉雕能吸引如此多的關注,這是數百年來首見,就算是十多年前那一場震驚西凌和東越的賭石大會,也沒有引起如此多皇商的關注。

喧囂的街頭,極緩地駛來一匹雪駒馬車,停穩后,車夫旁的侍童撩起幃簾,一個白衣男子步出,也不見得他下車,人已站在馬前。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句:“是連城公子,是連城公子……”

東越三大家族之首連城世家不僅是東越皇商,還是東越皇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連城公子的親姐姐,就是東越帝王南宮醉墨身邊的德妃娘娘,連城的最小妹妹,自幼天賦異稟,被南皓國的白衣祭司看中,如今已成為南皓國的祭司女侍。

連城公子從出生開始,就喜玉,所以,他也是東越最大的玉商,聽聞六百年前的女媧玉舞人面世的消息后,他馬上向東越皇帝要了通關文碟,前往西凌。

但,今日拍賣會上,眾人猜測,連城公子的蠃面並不大,因為西凌皇商楊夫人已明確表態,她勢在必得。

楊夫人鍾亞芙出生高貴,她是蘭亭的嫡親表姐,其父是已故的忠信候,其母是瑞安公主。更甚,她與當今的皇太后是金蘭姐妹,已擺明了宣佈,會將女媧玉舞人當成壽禮送給皇太后,沖這一點,她今日也不會失手。

所以,當楊夫人的八人轎落在榮華街頭時,人聲鼎沸,尤其是婦人,個個嗆着嗓門支持,在她們心中,除了沈太后,鍾亞芙就是西凌的另一個傳奇。

雙緣拍賣行門庭前,數十名護衛以人牆圍出約三丈寬的空地,六張黑色檀木桌一字排開,雙緣拍賣行的夥計一身簇新的紅綢袍子坐於桌前,登記執請柬前來的南北客商。

旭日東升,紅霞萬丈燃燒了東際半邊的天。

因為西凌年輕帝王將在辰時時分將蒞臨雙緣拍賣行,從前夜開始,整條節都掛上了紅幅稠,一排排的燈籠從街頭掛至街尾。

從榮華街頭,一條寬約一丈的紅地毯直鋪到榮華街尾,數十個矇著面,身形瘦小的黑衣人,隔三丈而佇立,身上不見任何武器,但天下百姓皆知,這就是西凌帝王身邊最負盛名的暗衛。

從蘭亭登基,西凌暗衛便取代了守護西凌歷代帝王的龍衛,如今,西凌的暗衛遍佈天下,他們有可能潛在你不知的地方,但多數是黑衣蒙面守在帝王身邊,但無人知道他們究竟是誰。

既便是此,榮華街頭街尾還是人山人海,分擠兩旁,等待一睹龍顏。

辰時七刻,一輛通體釉黑的馬車緩緩駛過紅地毯,人群瞬間沸騰,就在兩刻鐘前,楊府的馬車剛至,也是停在了榮華街口,鍾郡主一身宮庭華衫,毫不隱瞞身份地由兩上侍婢陪伴,走進紅地毯。

能直接駛入的,唯有帝王鑾駕。

兩旁轉觀的百姓這才發現,帝王鑾駕的車身外表看似極普通,但也有眼尖識貨的瞧出,車壁上的浮雕全是用百年黑檀精雕而車,而內飾的層層紗帳,竟是由一尺是由黃金來論價的江南彩帛所制,看似輕薄無物,卻絲毫不透光。

雙緣拍賣行前,蘭天賜步出鑾駕,身姿頎長,居高屹立,如站在懸崖蒼鼎之上一株挺撥的奇松之上,被雲霞繚繞,彷彿下一刻,便如龍長吟直上九天。

鍾亞芙率先參拜,緊接着,所有人齊齊嗑首,呼聲響徹雲霄,“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年輕男子的聲線清冷讓所有人不由自主抬首,看向蘭天賜,那人,正微微抬首,清晨的霞光在一剎那融那了帝王的眼裏,縈出一泓瀲艷之光,天地彷彿進入原始的莽荒,靜得沒有生命的活動,只有空氣、高山、大地,相互對望。

蘭天賜早已習慣,低首拾階而下,巡眼,看着人群中一個小小的身子半隱在謝老夫人的身旁,左右觀望,似是在抱怨,皇帝都喊平身了,你們為何還在跪?

抬首時,漆黑的眼珠子與他輕輕一撞,然後,小鼻頭似乎有些不甘願地皺了一下,乖乖地低了首。

暗衛開道,蘭天賜直上二樓展示廳,在一排中央坐下。

因為蘭天賜事前有明示,上了拍賣廳,無需講究禮節,所以,南北客商靜悄悄地依着手上的排號,找到自已的位置。

負責今日拍賣和單二掌柜和謝卿書站到了台前,先是發表一番簡單的感言,而後由謝卿書手執秤桿,輕輕揭開了女媧玉舞人的紅蓋頭。

單二掌柜當即宣佈:“拍賣會開始。”

一樓暗閣,南宮茉從琉璃鏡中看到謝良媛的手式后,打了一個響指,對一旁的周舟笑道:“開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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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良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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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一切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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