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暗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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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兗州城,先是去了蘇青荷的府邸,府邸門前是一條僻靜的羊腸小道,堪堪容一輛馬車駛過,從牆縫中冒出來的矮東青鬱鬱蔥蔥,給這尚有些寒涼的冬末平添了几絲生機。
蘇青荷從馬車上跳下,見大門虛掩着,不時地傳來說笑聲。
院子裏的人似是也聽到了馬蹄聲,春杏探出頭來看,欣喜道:“姑娘,”意識到面前的這輛馬車並不是自家的,順着小窗看去,意外地看到段離箏丰神如玉的側臉,驀地紅了面頰:“這位公子是…?”
蘇庭葉聽見動靜,也跑出來,仰着巴掌大的臉,眼裏亮晶晶的,“阿姐。”
蘇庭葉自進了書院后,不像以前隨意地垂着雙髫,而是在頭頂梳一個小發包,用綢布紮起來,蘇青荷捏捏那發包,對春杏道:“喊夥計們來幫忙搬石料吧。”
春杏應了,連忙轉身回院子裏叫人。
蘇庭葉則挺直小身板,一動不動任她□□,眼角卻不住地瞟着馬車裏的段離箏,帶着警惕。
容書放下韁繩,拍拍屁股,站起身對蘇庭葉笑道:“小子,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拿來家書給你臨字帖,還挨得少爺好一頓責罰。”
蘇庭葉愣了愣,低頭想了想,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不過瞅瞅蘇青荷,再瞅瞅車上面無表情的段離箏,眼裏那點警惕還是未散去。
片刻后,春杏帶着院子裏那幾位膀大腰圓的漢子們出來了,也就是蘇青荷雇得那四位保鏢。
漢子們咧着一口白牙,齊刷刷地同蘇青荷打了聲招呼,然後同趙菁一起,手腳麻利開始卸毛料。
段離箏眉頭微擰,修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窗沿,“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蘇青荷偏頭回道:“是我雇來的護院,平時住在外院,也能幫忙搬搬毛料什麼的。”
段離箏嗯了一聲,就沒再說話,一雙漆亮的眸子靜靜審度着那幾位大漢。
“我還是去和豐客棧落腳,有事差人去傳話。”
段離箏目光移到蘇青荷身上,用二人才能聽到低沉嗓音說道,隨即放下帘子,容書趕着馬車離開了永安巷。
車裏的毛料盡數被卸下,搬進了角房裏,蘇青荷挨個清點,一塊龍石種,三塊冰糯種,一塊芙蓉種煙灰藍,四塊普通飄綠芙蓉種,三塊糯種,這一趟下來果真是收穫不小。
其中還有幾塊專門買來掩人耳目的垮料,蘇青荷將其挑出來,想了想又混進去一塊含糯種的翡翠毛料。
待同蘇庭葉幾人用完晚膳,蘇青荷讓趙菁把挑出來的那幾塊毛料重新裝上車,徑直去了荷寶齋。
此時臨近打樣,荷寶齋的夥計們也都在圍着吃飯,見蘇青荷回來,紛紛放下碗筷,站起身道:“掌柜回來了。”
“你們繼續,徐景福,你過來下,我有事同你說。”蘇青荷沖徐景福招招手,後者顛顛地跑過去。
“這些料子是我從123言情城帶回來的,等師傅們得閑,盡數都解了罷,”蘇青荷,又補充道,“這一趟也沒淘得合適的明料,八成是要用四色翡去上掌盤了,你派人多去點翠樓和對面漱玉坊打聽打聽,看他們準備拿什麼應對。”
蘇青荷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門外的風把他二人的話隱約吹送了進來,尤其是正背對着門口坐着的湘寧,看似在埋頭專註地吃飯,然而蘇青荷注意到,她連夾了好幾口的米飯,顯然心思根本不在吃飯上。
在蘇青荷轉身欲走時,湘寧到底沒忍住,站起來淺笑:“掌柜,原來你這些天不見,竟是去了那123言情城,我們這些夥計要麼是土生土長的兗州人,要麼是從附近城鎮喬遷來的,掌柜可否同我們說說,那123言情城是個什麼樣子?”
她此言一出,同桌的夥計們紛紛笑着附和,都說那123言情城是翡翠之都,雖說路途並不十分遙遠,但也是他們這些夥計們難得去一次的地方。
“其祭玉節的盛況不亞於斗石大會,只可惜……”蘇青荷眉宇間有些低迷。
“難道這次掌柜在祭玉節上沒有淘到中意的毛料?”湘寧狀似擔憂,有些急迫地問。
“嗯,有兩塊中意的明料,但可惜沒拍下來,只買了幾塊全賭毛料,”蘇青聲音漸沉,強顏歡笑道,“掌盤的事,無須你們操心了,把各自分內的事做好,才是正經的。”
望着蘇青荷離開後院的背影,湘寧眼中閃過一絲狐疑,真的如她所說的這般么?看她的憂慮的表情也不像作假,但想到那位大人再三叮囑的話,為了保險起見,湘寧心中決定,還是找准機會,偷偷去解玉坊瞧一眼。
雖說後院裏專門解石的房間,不允許夥計隨便進入,但荷寶齋在這方面看管不嚴,只是隔着門縫瞧一眼而已,總會找到機會的。
當天夜裏,解石師傅便開始切蘇青荷帶回來的毛料,湘寧藉著給師傅們送熱湯的借口,在那一排解玉房前徘徊。
趁師傅開門接過熱湯的功夫,湘寧迅速掃過解玉架上的毛料,入眼的全是白花花的垮料,僅有一塊出了綠,還是質地普通的糯種,湘寧掩去眼中的神色,快步離開了。
***
僅過了十日,段離箏派人來告知,祖母綠的雕刻已經完工。
圓滾滾的伏卧狀,後足蜷起,前足豎立,腳下盤踞着一團團狀如火焰的祥雲,銅鈴眼,麒麟腳,長獠牙,威嚴端莊之相畢現,通體是一望到底的碧綠,均勻沉靜,沒有一絲雜棉絮點,拋過光后的翡翠面上仿若浮動着點點光華,哪怕是在採光不好的房間裏,也能看到其身上的流光溢彩。
每一條線條宛若天成,摸起來極為溫潤光滑,完全沒有新制玉器的突兀感,這等質感的紋路,這是沉澱多年的頂級玉雕大師才能鍛鍊出來的功力。
蘇青荷把玩着那如意貔貅,心中頗為感慨,就這麼巴掌大的玩意,可是牽挂着她所有的身家啊。
在得知段離箏在月底,也就是上掌盤之後才會啟程回京時,蘇青荷打算物盡其用,將解出來的龍石種、灰藍飄花翡翠等,都一併畫好圖樣,交給了段離箏,托他幫忙雕玉。
看了眼面前一字擺開的翡翠明料,段離箏斜睨着她,眉眼掠過清淺的笑意:“凡事有來有往,這次我幫了你這麼多,你預備如何報答我?”
蘇青荷沉吟片刻,彎眼笑道:“我可以幫你相玉嘛。”
段離箏不為所動,微挑眉:“玄汐閣也有專門的相玉師,我何必千里迢迢來找你相玉?”
蘇青荷一想也是,之前那塊黃龍玉純屬特殊情況,若平時相一塊玉就把她從兗州跑到京城,這時間成本可划不來,再者說,她相玉的水平完全無法和他在雕玉界的地位相較,玄汐閣里但凡是出自他手的玉雕飾品擺件,價格必要翻好幾番。
“這些翡翠,我準備雕好擺在家裏的,”蘇青荷咬唇,思索道,“要不這樣,我按市價付給你銀兩?”
段離箏似笑非笑。
蘇青荷見他這似是而非的笑容,就知道自己又犯蠢了,這位礦場主,只怕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
蘇青荷到現在也沒厚臉皮地以為,這無價之寶祖母綠是平白送給她的,頂多是上完這掌盤再還給人家,但僅僅是借,也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段離箏上前拿過那龍石種細看,嗓音清淡:“你記着這份人情就好,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便要討回來。”
蘇青荷有些怕這種無定界的人情債,但細想一番,縱觀自己上下,也沒什麼可值得侯府公子惦記的東西,於是點點頭:“我記着了,段公子,以後若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定不推辭。”
得到滿意的答案,段離箏垂下睫羽,唇角彎起一絲異樣的弧度,稍縱即逝。
***
明知店裏出了內鬼,這段時間荷寶齋沒有再出新品,生意比以往冷清了些。蘇青荷也叫人把博古架上的四色翡擺件取下,用紅布包好,鎖在箱內,準備屆時直接搬上掌盤。
徐景福派出去的人來回話,點翠樓和漱玉坊消息封鎖的很嚴,根本探聽不到什麼消息。
整個荷寶齋瀰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這是敵暗我明的一場戰爭,連徐景福心中都沒譜,跑腿傳話時都有些沒精打采。
上掌盤的前幾天,店裏夥計們都有些消極怠工,做起工來心不在焉,甚至還有“掌柜為了私怨,一時衝動約下掌盤,卻無拿得出手的翡翠,荷寶齋馬上就要易主”的傳言在夥計們之間流傳。
蘇青荷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對這些傳言恍若未聞,照舊做着甩手掌柜,平日來店裏巡視一趟,空閑的時候畫畫花樣,暗中卻記下了幾位最喜扎堆議論是非、懈怠偷懶的夥計模樣。
杏月的最後一日,正午,艷陽高照。
玉石街門頭下人頭攢動,烏壓壓地一片,並且遠處不斷有聞訊而來百姓,朝這方向涌過來,將本來就不寬敞的街道,徹底圍堵成了死胡同。
人群中央,八張鐵梨平角條桌,臨時組建成一個簡易的小擂台。街上近半的毛料店鋪都閉門打烊,附近酒樓上靠窗的位置也都坐滿了人,就為了一睹這次的掌盤。
點翠樓、荷寶齋、漱玉坊,這三家店鋪包攬了兗州城大半的翡翠成品生意,這次上掌盤,也意味着一次翡翠成品生意勢力的大清洗,以點翠樓獨大、其他店鋪瓜分殘羹的格局有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