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柳昭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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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說什麼,蘇青荷自然只有躬身聽命的份兒。
“劉啟盛,傳朕旨意,即日起禁止民間私造買賣金鑲玉,違者與謀叛罪同治。段家長子與蘇愛卿制器有功,各賞銀萬兩,玄汐閣眾人可自由進出瑰玉坊,協其置辦金鑲玉事宜,”皇帝對劉啟盛吩咐道,劉啟盛隨即領旨出去,皇帝轉過身,又繼續對她二人微笑道,“朕希望下月瑰玉坊貢來的新玉器里,能見到新制的金鑲玉器皿。”
“謹遵皇上口諭,臣等告退。”
喬掌事處變不驚,從進來后就是一張冰塊臉,最後仍是頂着一張冰塊臉退下,自始至終沒有正視過皇帝,且言語間帶着一絲疏離冷淡的不卑不亢。
蘇青荷心裏暗道稀奇。
“喬蓁,這些年瑰玉坊多虧了有你照看着,瑰玉坊能有今天,與你的苦心管理脫不開干係,”在她二人走到殿門口時,皇帝突然出聲有叫住了喬掌事,似是許多感慨地嘆息道,“這些年,實在是委屈你了…”
皇帝竟然直呼喬掌事的名字,而且最後那句話隱含的信息量不由得讓人遐思翩飛。
一旁的蘇青荷作眼觀鼻鼻觀心狀,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蘇青荷心下頓時腦補出這樣一副畫面:三十五年前,當今聖上和出身平民的喬蓁兩人一見如故,聖上舉薦她去參加御用相玉師的殿試,並且二人在接觸的過程中情愫暗生,當時聖上還只是王爺,許諾她若通過殿選,便納其為妃。
然而未料世事無常,就在喬蓁剛通過殿選后的幾日,先帝自感身體每況愈下,便突然地立當今聖上為太子,立了先皇后的侄女荊陽郡主作太子妃,聖上不敢忤逆先帝,順從了這門婚事。後來先帝駕崩,聖上繼位,為了彌補對喬蓁的虧欠,任命她擔任瑰玉坊的掌事。那時已是十年後,皇帝忙於政事,後宮又從來不缺溫香軟玉的美人,二人便從此疏遠,一晃又是二十多年過去,現在二人皆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都心照不宣地選擇性遺忘了那段回憶。
直到許久后,聽喬掌事說起她往事,蘇青荷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她這腦補,竟和事實的真相*不離十。蘇青荷沒有猜中的部分是,皇帝登基的第四年,皇后因病去世,當時皇帝有招喬蓁入宮的念頭允其貴妃之位,卻被喬蓁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些年在瑰玉坊,作為一個旁觀者,喬掌事也想明白,後宮的女人都只是權力的棋子,為了那份虛無縹緲的寵愛可以不擇手段,爭破腦袋,實在可憐又可悲。她已經為那個男人耽誤了最好的年華,不可能再將後半輩子的自由再搭進去。
蘇青荷在知曉這事後,對喬掌事的崇拜又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平心靜氣地捨去貴妃之位的,要知道皇后已薨,貴妃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放棄榮華權貴,而到瑰玉坊做個小小的掌事,蘇青荷不得不敬她有大覺悟。
“皇上,這些是做臣子的本分。如果皇上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微臣告退。”喬掌事再次躬身作拜,沒有等老皇帝反應,直接跨門而出。
從文德殿出來后,喬掌事頭也不回、不緊不慢地在前面走,蘇青荷無意間聽到這天大的八卦,心中在揣度這老皇帝和喬掌事的關係,做賊心虛地不敢出聲搭話。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氣氛有些尷尬的微妙。
忽然前方隱隱傳來幾位女子的爭吵聲,喬掌事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然而這是通往宮門的必經之路,二人沒有停頓,繼續向前走去。
拐過一道拱門,遠遠地能看到幾位宮人站在一塊兒,爭吵聲也愈發清晰。
“婕妤妹妹,你入宮也滿一年了,怎地這宮中的規矩還沒習全?不知見到品級高的宮人要行禮?”一位鳳眉入鬢,樣貌明艷的妃嬪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語氣居高臨下。
跪着的女子頭也不敢抬,話音緊張得有些顫抖:“姐姐昨日才受封,我……妹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所以……”
長相明艷,五官深邃,帶有些異域風情的女子正是曾賞過高岑耳光的那位柳美人,不過今非昔比,前些日子柳美人被診出懷有龍胎,當今聖上子嗣稀薄,老來得子更是龍顏大悅,這位柳美人便在昨日晉封成了二品昭儀。
柳昭儀進宮三年,一直處於皇帝想起來了便去看一眼,想不起幾個月都不會見一面的地位,且以皇上的歲數,能懷上身孕,實在是祖墳冒青煙了。柳昭儀也深刻的意識到她肚裏的種是多麼金貴,在宮裏摸爬滾打、爭風吃醋了三年,遠不如這一朝有孕,地位瞬間天差地別。
身為美人時,柳昭儀就是個飛揚跋扈的性子,如今一朝得志,她恨不得挺着肚子在這□□轉上三圈,讓當初看不起她的那些妃嬪們,挨個到她面前福身下跪。
她面前的這位婉婕妤,雖說平日裏和她無甚過節,但誰叫她撞槍口上了呢,尤其是那句“一時沒反應過來”讓她心頭火直往上竄。
柳昭儀的臉色有些怪異:“是啊,向來都是我像妹妹行禮,妹妹一時改不過來,也是情理之中啊。”
“啪——”一道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婉婕妤捂着左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如此,你可記清楚了?”
柳昭儀甩了甩腕子,她看着身段纖細,力氣可不小,宛婕妤的臉上迅速浮現出五道紅指印。
而一旁的盧貴妃則坐在軟轎上,冷眼看着這一切。
蘇青荷被這突如其來的耳光嚇了一跳,暗道真看不出來這女子,打起耳光來這麼毫不含糊。喬掌事偏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快些走。
蘇青荷正準備收回目光,卻被盧貴妃胸前的水膽瑪瑙閃得恍了神,目光不由得頓了頓。盧貴妃同時抬眼朝她望來,鳳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了一道細小的弧度,朱唇上下開合道:“走罷。”
蘇青荷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她並不是同自己說話,而是對柳昭儀說。
“是,貴妃娘娘。”柳昭儀下意識迅速地應道,看着跪在地上強忍淚水的婉婕妤,又有些意猶未盡地不滿道:“今日就先放過你,你就在此處跪上一個時辰好好反省吧。”
言罷,柳昭儀也坐上軟轎,同盧貴妃一起朝與蘇青荷相反的方向,漸漸走遠。
細細的啜泣聲從婉婕妤口中溢出,如今已入冬,青石板地被凍得扎人,跪在地上的嬌小身形瑟縮成一團,迎着那烈烈的冷風,以及路過宮人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異樣眼光。
蘇青荷忍着沒去看,亦步亦趨地跟在喬掌事身後。路過的太監宮女也已是司空見慣,邁着碎步,恍若未聞地從婉婕妤身旁經過。
這偌大的後宮中,幾乎每天都在上演着這樣的戲碼,人人都有些麻木了。
行走在青石磚路上,蘇青荷真希望這是她最後一次入宮。雖然這次進宮是來領賞的,但是蘇青荷並沒有意想中那般欣喜。
一路出了宮門,蘇青荷同喬掌事一起乘上馬車,徑直奔向了瑰玉坊。
她二人剛到坊間沒多久,皇帝的旨意也到了。聖旨里道,下個月底前便要做出一批金鑲玉來代替以往的玉器,這月瑰玉坊可真是有的忙了。
望着那數箱一字排開,敞開蓋兒露出白花花的萬兩紋銀,蘇青荷默默扶額,老皇帝至於這麼講究排場嗎!直接給銀票多方便!這讓她怎麼搬回去!
蘇青荷身邊圍了一圈兒粗仆刻工們來道喜,她平日裏不端架子,和這些粗仆們關係都很好。那些粗仆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些銀子,一個個瞪圓了眼,不時吞咽着唾沫。
萬兩銀子被分作了十二隻箱子,每隻箱子差不多有八百多兩,蘇青荷轉身對僉書丁淳道:“分出兩隻箱子來,給大傢伙分一分吧。”
瑰玉坊的粗仆刻工加起來也差不多有□□百人,每人能分到二兩銀子,相當於是一個月的工錢了。
話音一落,周圍的粗仆們紛紛激動得歡呼起來,如果不是顧忌蘇青荷是個女子,恐怕都得合力把她抬起,在空中拋兩下。那些粗仆們原先都覺着雖制出了金鑲玉,卻與他們關係不大,現在卻切實的感覺到什麼是與有榮焉。
整個瑰玉坊里喜氣洋洋,唯有高岑和魏蘅臉色陰鬱。
高岑偏頭低聲問自己的僉書:“那件事查清楚沒有?”
僉書躬身回道:“小的正在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高岑盯着被人群包圍的蘇青荷,冷哼一聲:“我看她能得意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