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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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得越久,蘇青荷越覺得這位三王爺很不着調。
她想了很多他舉薦自己來瑰玉坊的目的,但萬萬沒想到卻是為了這一個。
三王爺誠懇地看向她:“不瞞你說,那青銅樽原是我六弟的心愛之物,那事已過去多年,本王一直想將那青銅樽取回,卻奈何沒有機會。”
蘇青荷心中納罕,以他的身份去要一隻樽,瑰玉坊還能不給?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不過轉念一想,蘇青荷心思便通了,當初六王爺犯得是謀反,是自古以來,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一條,事情過去還沒幾年,三王爺若是取要了那青銅樽回來,若被有心人盯上,參上一本,當今聖上會如何想?
當今聖上是先皇后所出,而三王和六王則是妃子誕下的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皇帝本來與他二人的感情就不親厚,雖然僅是要親兄弟遺物這件小小的事,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說他顧念與六王的手足情,對聖上記恨在心,三王爺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關於當年六王爺謀逆的事,蘇青荷略有耳聞。五年前,六王爺手握重兵鎮守邊關,也就是蘇青荷她那未曾謀面的爹被徵兵的那年,北疆國人來襲,卻被六王爺打得節節敗退、俯首稱臣,一場戰事不到一年就結束了,六王爺一戰成名。當他凱旋迴京時,卻被安上了通敵叛國、意圖謀反的罪名,沒有死在鐵蹄滾滾的戰場,而是在大捷后死在了菜市口。
這是一件多麼可悲的事。
蘇青荷知曉這事時,心中還暗道老皇帝面上看着慈和,下手倒是狠辣,半點也不含糊,怕六王爺擁兵自重,削了兵權便是,何至於做得那麼絕。
三王爺見蘇青荷垂眸不語,知道她揣着明白裝糊塗的性子,索性敞開挑明說:“本王舉薦你進了這瑰玉坊,如今你是官佩加身,現在是不是該到回報本王的時候了……”
蘇青荷靜靜地注視着三王爺,他這番兄弟情深是發自肺腑還是表面功夫,都與她沒多大幹系,但是看他這意思,是赤-裸裸的挾恩圖報么?
“王爺,您的意思是叫我去偷……?”
“別說得那麼難聽,本王不過是取回六弟的遺物,這能叫偷?何況這青銅器皿本就不歸瑰玉坊掌管,不是嗎?”三王爺聞言,面色有淡淡的慍怒。
蘇青荷恭謹地垂頭,語氣放緩道:“話雖這麼說,但是庫房裏的每樣物品,在典薄那兒都有記錄,我如何才能避開坊內眾人,將那青銅樽取出來?”
“別以為本王不知道皇上已賜你協理瑰玉坊之權,你可以隨時進入庫房,而瑰玉坊每三個月才會清點一次庫房,你只管想辦法避開眾人,將那青銅樽悄悄地帶出來,剩下的,本王自會替你解決。”
蘇青荷睫羽顫動,他生怕與六王爺有所牽扯,已經謹慎如斯,事後還會出手替她善後解決?恐怕是把她給解決了吧……
她雖然現在官居二品,但說難聽點,就是按了個御用的名頭而已,跟民間相玉師沒什麼區別。她在一無背景二無人脈,三王爺想要解決掉她,還是很容易的。
蘇青荷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拿捏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青銅樽給了他,玄汐閣那邊怎麼辦?
她的心思轉了幾個來回,見三王爺望向她的目光越來越不耐,於是躬身道:“我剛進瑰玉坊不久,明裡暗裏都有不少人盯着,王爺給我些時間,兩個月後,我會給王爺一個答覆的。”
還是先應承下來,慢慢尋覓解決之法,說不定倆月後金鑲玉的研究已經小有眉目,有它傍身,朝廷想必會對她重視起來,屆時三王爺也不能將她怎麼樣,又或許倆月後,三王爺對那青銅樽興趣已失,把這事忘卻腦後了……總之,先拖着再說罷。
三王爺為這事籌劃了那麼久,也不在乎再多等兩個月,於是,起身抖抖袍子,低聲道:“希望你記住你說過的話。”
看着三王爺搖着扇子走遠,蘇青荷忍不住以手扶額,這叫什麼事……
然而,不管你什麼三王爺六王爺,現下鍛制金鑲玉是一等一重要的事。
蘇青荷暫時把三王爺的這個小插曲丟在了腦後,全身心地投入到製造金鑲玉的大業之中。
打那日之後,她每天從瑰玉坊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玄汐閣。
段離箏不知是不是因搬回了侯府,與侯爺關係略緩和了的緣故,他似乎不再避諱讓眾人知曉他是玄汐閣幕後東家的事,整日店鋪後院的作坊里,同夥計們一起琢玉。
玉石街里首屈一指的翡翠成品店玄汐閣,竟是靖江侯府的大公子開的,京城玉石圈裏的眾人在震驚於這一消息的同時,沒過多久又發現了一個更振奮人心的八卦。
傳聞不近女色的侯府大公子,近日來與新上任的御用相玉師走得很近,二人的府邸相對而立,經常同坐一輛馬車,共同進出玄汐閣,這實在讓人不由得遐想翩翩。
蘇青荷倒沒有想很多,她家沒有馬車,所以有時順路就會蹭段離箏家的,只道是免費的車不搭白不搭。
不過,哪怕她無意間聽到了這些傳言,她恐怕依舊會我行我素,她從來不會因別人的眼光而改變自己的想法,這點她和段離箏倒是出於意料的一致。
京城玉石圈的八卦人士都很好奇,那新上任的御用相玉師和侯府大公子整日窩在玄汐閣後院裏做什麼。
有人注意到,玄汐閣這月的毛料用度比以往多了兩三倍,甚至有人看到店鋪的管家陳伯去了錢莊,兌了大量的金子。但像玄汐閣這樣的翡翠成品店鋪,雕玉作坊向來是禁止外人進入的重地,且玄汐閣夥計們的口風是出了名的緊,那些人心裏好奇地抓癢,卻半點消息也沒探聽到。
一眨眼,一個月時日已經過去,而金鑲玉的製造仍然沒有任何進展。
這金鑲玉最難的部分就是怎樣讓玉石和金絲緊緻地貼合,力度若輕一分,金絲鑲嵌得不牢靠,容易掉出來,力度若重一分,金絲便容易把玉石綳出綹裂,上好的玉石便瞬間變成了廢料。
為了追求所謂的“手感”,這傢伙還是用得芙蓉種品質以上的翡翠,光是玄汐閣在雕壞的玉器上面的損耗,一天已超千兩。
蘇青荷在一旁看着都覺肉痛,然而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那些碎掉的玉器就權當為推動國家琢玉技術做貢獻了……何況,這孩子還不是自己的。
蘇青荷已經習慣了坐在水凳旁,托着腮沒精打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一雙比玉石還要白皙溫潤的雙手,持着黑黢黢的刻刀,一板一眼地對着桌案上的玉肉劃下。
蘇青荷心下由衷的讚歎,這手生得真好看,是天生用來雕玉的手。再反觀自己,似乎全身的肉都長在手上了,手指粗又短,雖然也很白,但就像五根肉堆的胡蘿蔔。
蘇青荷忍不住幽怨地嘆氣,同樣是手,差距怎麼那麼大呢。不過讓她能聊表慰藉的是,她這雙白蘿蔔有着勘破玉石表面的能力,這點他段離箏是死活比不上的,就算她是是蘿蔔,也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蘿蔔!
想到這,蘇青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微不可聞的輕笑聲,被向來五感敏銳的人聽了個正着,思路被打斷,雕玉的那人微坐直了身子,目光向聲源處瞥來。
看着面前明顯心不在焉、神遊天外的少女,段離箏忍不住挑了挑眉梢。
雕玉的過程太過枯燥,蘇青荷看着看着,只覺一股困意襲來,四周場景有些模糊,只有那雙好看的手還在晃動。漸漸的,那雙手也模糊了,面前的場景像是被卷進了漩渦中,她逐漸失去了意識。
她是被一陣陣吵鬧的歡呼聲驚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蘇青荷直起身子,感覺到後背有東西滑下,拿起一看,是一件眼熟的玄色暗紋外袍。
抬眼望向前方,只見作坊里的夥計都圍在了一起,每人的表情都難掩激動。眾人紛紛的慶賀聲歡呼聲,蘇青荷心中驚疑不定,有個讓她不敢確認、不可置信的想法冒了出來。
夥計們見蘇青荷站起身來,自動地給她讓開了一條道,蘇青荷按捺着既激動又忐忑的情緒,走近被眾人包圍的桌案。
看到桌面上擺放的那隻小巧玲瓏的玉器,蘇青荷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周身籠罩着一層不真實感。
段離箏看着她緩緩走近,雙眼因為震驚而瞪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前擺放着的玉器,眼裏閃着驚喜的光,他也不由得翹起了嘴角,心中忽然間滑過從未有過的驕傲和滿足。
“還滿意嗎?”他望向她,語氣一如既往的清淡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