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金絲種

第38章 金絲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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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荷默不作聲,等待着她的下文。

“加上你,我們一共九人,每人出一千兩添做彩頭,在日落之前,誰淘到的玉石價值最高,便是今日的勝者,每人可動用的銀票不得超過五百兩,以店鋪的收據為證,如何?”雲映嵐的目光落在蘇青荷不施粉黛的臉上,眼波流轉,“區區一千兩的彩頭,蘇姑娘不會拿不出手吧?或是不敢?”

蘇青荷略無語地看着面前意氣洋洋的女人,心中嘆息,我是怕你輸得太慘啊……

蘇青荷笑容清淡:“既然雲姑娘如此盛情相邀,今日也無事,就和諸位一起小賭一把罷。”上趕着送到嘴邊的肉,她若不吃,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雲映嵐眼中閃過亮光,唇邊笑意更濃,轉身對幾位公子哥曼聲道:“那日落之時,便在此處聚首解石,大家即刻去各自挑石罷。”

一開始附和她譏諷蘇青荷的高瘦男人,湊上去傻笑:“雲姑娘,我與你一道走吧,咱們還能互相掌掌眼。”

雲映嵐眼中極快地閃過厭惡,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嬌婉:“你我現在可是競爭對手,這樣不好罷。”

言罷,走到段離箏身旁,有些羞澀不安地望向他:“上次在斗石擂台上,沒機會與段公子多交流,聽聞段公子在賭石和琢玉方面很有見解,可否指點映嵐一二?”

“沒興趣。”

段離箏眼皮也未抬,徑直讓容書推動輪椅,經過蘇青荷身邊時,嗓音微沉:“好歹也是我請來的客人,那不過是幾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別給我丟人。”

蘇青荷含笑着點點頭,容書推着他不緊不慢地走遠。

雲映嵐臉色發青,胸口微微起伏,再也受不住這尷尬,轉身拂袖向反方向走去。

“我呸,擺什麼臭架子,”高瘦男人朝着段離箏的背影低罵,轉身快走着追了出去,“雲姑娘,不必搭理那種人,還是跟我一道罷……”

殷守走了過來,有些無奈地看她:“雲映嵐是故意激你,何必要答應她…”

蘇青荷抻了抻胳膊:“反正我也閑來無事,權當放鬆一下,再說我還是第一次逛京城的玉石街呢。”

“殷兄,我和沈兄也先走一步。”一個身材魁梧、年紀略長的青年男子和一位打扮儒雅的少年同殷守打了聲招呼,並肩朝前方走遠。

同時,一位身材略有些發福,長相憨厚的華服公子,上前拍了拍殷守的肩膀:“我說殷守啊,咱們也得抓緊了,時間不等人哪,這次要是再輸,兄弟連吃酒的錢都沒了。”

“怎麼,你們時常玩這斗石添彩的賭局?”蘇青荷眨眼問。

“也不是經常,一個月兩三回吧,上個月連續兩次的勝者可都是殷兄,”胖少爺樂呵呵地同蘇青荷解釋,同時拉着殷守,示意她二人便走便說,“雲映嵐估計也是輸急了,這回提議把彩頭加到了一千兩,之前我們都是賭五百兩的。”

蘇青荷不着痕迹地挑挑眉,打贏斗石擂台便有十萬的賞銀,雲映嵐可謂是大撈了一筆,怎麼還這般輸不起?

莫非……蘇青荷腦中亮光一閃,隨即忍不住勾起唇角,要賄賂那四位評審以及打通各處關節,就要費去不少銀子,況且那作假用的玻璃種飄花藍翡,想必也不是好運解出來,而是花大價錢買下的。這麼一算,她最終落在手中的銀票不過寥寥,為了出一次名,她還是真夠拼哪。

蘇青荷身上只帶了幾塊碎銀,便準備先去街頭的錢莊取些銀票,殷守表示不差這點時間,隨她一起去,胖少爺雖然有些着急,可還是陪二人一同去了錢莊。

路上攀談間,蘇青荷了解到那位嘴貧會說的胖少爺名為馮金元,家中經營脂粉香料生意,雖無權無勢,但如今香料是與翡翠玉石齊名的、一頂一賺錢的營生,不如殷守的皇商背景說出去有面子,但進腰包的銀票是實打實的。

另外幾個公子哥則都是官家背景,有的是和雲映嵐的爹是同僚,話里話外都有些看不起馮金元,一開始玩斗石的時候便格外排擠他,後來馮金元把發小殷守拉進來了,不過一個月,便包攬了兩次彩頭贏家,狠狠地將那些自視甚高的紈絝們虐了個遍。殷守因韓修白的關係,跟雲映嵐也算是舊識,加之其父又是掌管戶部的侍郎,那些紈絝吃了虧,面上也不敢說什麼。

如今是十一月的第一場,每個人似乎都有股捲土重來的鬥志昂揚,於是在雲映嵐提出把彩頭加到一千兩時,也沒人提出異議。

蘇青荷正正好好取了一千五百兩銀子,一分也沒多。馮金元見此,嘆口氣:“雲姑娘你也太實誠了,說是只能用五百兩的本錢淘貨,其實有門路可鑽,付完錢和掌柜商量好開五百兩的收據便可,只要別太離譜,一般都不會說什麼的。”

蘇青荷則彎眼笑笑:“沒關係,夠用了。”

從錢莊出來,三人便正好從街頭一家家地逛過去。用一樣的錢買到價值最高的玉石為勝者,那自然首選便是翡翠毛料了。

這京都的玉石街里的玉石種類雖說是五花八門,但翡翠的出翠率遠遠不及兗州。蘇青荷用異能摸了三家毛料店面,只摸到了一塊馬牙種翡翠,帶有暗綠色的斑塊,水頭也短,蘇青荷猶豫了片刻,便放棄了。

跨入第四家店門,蘇青荷剛準備蹲下來上手摸一塊毛料,只聞殷守突然狀似無意地開口問了一句:“蘇姑娘,你此次來京,真如那靖江侯家的公子所說,是來…賞菊?”

蘇青荷忍不住笑出聲,一邊看毛料一邊解釋道:“段公子請我來相玉,是預備送給他父親的壽禮。”

殷守不太相信,嘴角微微抿起:“傳言說他與靖江侯的關係並不好,怎會這麼大費周章地來準備壽禮…”

蘇青荷想起昨晚他認真琢玉的那一幕,輕聲道:“別人家的家事,我哪裏清楚。且你都說了是傳言,不可盡信吧……”

殷守若有所思地沉吟,不知道在想什麼。

兩人說話間,蘇青荷已摸過了四五塊翡翠,在摸到一塊黃鹽沙皮的翡翠毛料時,蘇青荷的神思一動,眉梢微微輕挑。

將那整塊黃鹽沙皮摸完,蘇青荷不動聲色,接着去摸緊挨着黃鹽沙皮的一小塊巴掌大的毛料,手指觸上的瞬間,蘇青荷心下又是一驚。

緊接着又摸了幾塊,蘇青荷才站起身來,走到櫃枱前,對掌柜指了指那黃鹽沙皮的方向:

“老闆,那塊毛料怎麼賣?”

話音還未落,只見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嬌俏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掌柜,那塊毛料我要了。”

蘇青荷偏頭,只見是雲映嵐不知何時進店來,身後還跟着那位高瘦男子,手裏指的亦是她剛才所指的方向,嘴角含着挑釁的笑容。

她一邊把手中的銀票遞給掌柜,一邊作訝然狀:“蘇姑娘也看中了那塊毛料么?真是不巧,那黃鹽沙皮的毛料現在歸我了。”

蘇青荷心下微沉,直到聽見雲映嵐說出最後那句時,倏爾綻出了一抹燦然的笑容,轉身走到那塊黃沙皮前,拾起那塊巴掌大小、灰塵撲撲的暗灰色毛料:“那好,黃鹽沙皮就讓給你了,我要這塊。掌柜,多少銀子?”

掌柜收了雲映嵐那張五百兩銀票,找回一百五十兩,然後對蘇青荷抻出三指,漠然道:“三兩。”

雲映嵐聞言,當下噗地一聲,笑出聲來:“三兩銀子,蘇青荷,你當在玩過家家么?”她身後的高瘦公子哥也樂不可支,前仰後合,連連搖扇。

蘇青荷毫不在意,掏出三兩碎銀子放在櫃枱上:“給開個收據罷。”

在一旁看石料的殷守和馮金元見此,都圍了過來,馮金元驚得臉頰的肥肉都在抖,戳了戳那還不足一公斤的毛料:“蘇姑娘,你真的要用這玩意去…斗石?”

掌柜舉筆唰唰唰地幾筆寫完收據,蘇青荷接過,轉身問他二人:“你們都看完了?”

殷守點頭:“沒什麼中意的。”馮金元同樣聳聳肩。

“那就換家店罷,總覺得這店自某些人進來后,連空氣都有些污濁了呢。”蘇青荷皺皺鼻子,轉身跨過門檻,走了出去。

殷守忍住笑,沒去看雲映嵐二人瞬間陰下的臉,拉着馮金元,跟着走出了店門。

又接連逛了幾家店,殷守見蘇青荷果真沒再去碰石料,像是打了定主意就用那塊巴掌料。殷守也好奇地借來那毛料把玩了一番,皮殼呈深灰色,沒有半點莽帶松花,摸着還糙手,心裏納悶她為什麼會選這一塊,然而想到蘇青荷從來都是不按常理出牌,也就沒再深思,專註地與馮金元選着自己的石頭。

而蘇青荷自從從那家店出來后,心情就十分愉悅。如果最後雲映嵐真的用那塊黃鹽沙皮去斗石,她穩操勝算,蘇青荷掂了掂手裏的毛料,哪怕到時候雲映嵐換了石頭,她亦是不懼的。毛料不在於大小,關鍵是裏面的內容。

響午時分,蘇青荷三人隨意地在玉石街的酒樓里吃了幾個菜,繼續陪着他二人逛店鋪。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在接近日落時,馮金元選定了一塊雞血石原料,殷守則選定了一塊五公斤左右的黑烏沙毛料。

那塊雞血石足足花了馮金元八百兩銀子,呈三角形,分別在那三個突出的角上露出了幾塊鮮艷的血塊,如果這原料解出來是滿血,馮金元可算是一舉翻身了。贏得頭籌也說不定。蘇青荷也瞧着那塊雞血石很有賭性,沒有上手去用異能摸,到時候解石時便見分曉了,聽天由命吧。

蘇青荷也很佩服殷守的膽氣,選了十賭九垮的黑烏沙,這黑烏沙的皮相尚好,然而誰也說不準,有些玉石就是長了個會騙人的皮囊,讓人防不勝防。

三人走到了約定斗石的地點,幾位公子哥以及雲映嵐也陸陸續續地抱着石頭來了。

每個人把石頭都擱置在地上,五顏六色的毛料里,其中有六塊是翡翠毛料,一塊是和田玉籽料,一塊是壽山芙蓉石的原料,還有便是馮金元的雞血石。

雲映嵐拿出的那塊果然還是那黃鹽沙皮,蘇青荷垂下睫羽,掩住眼中的神色。

他們幾人身後的店鋪便是段離箏替蘇青荷買下紅光珠的那一家,掌柜也兼做毛料生意,幾人便借用了店裏的解石機,請解石師傅幫他們解石。

蘇青荷巴掌大的毛料一亮出來,就遭到了在場人的鬨笑。鬨笑過後,雲映嵐笑着提議:“既然蘇姑娘的毛料如此特殊,不如就由她來壓軸吧。”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一開始和殷守打招呼的身材有些魁梧的男人,自告奮勇道:“我先來吧。”說著把那塊足有二十斤重的黃沙皮毛料搬上了解石機。

隨着解石師傅賣力地踩着踏板,鋼盤沾着解玉砂在毛料上磨動,不過一刻,那塊黃沙皮便被解成了兩半。

白花花的垮石,一絲綠意也無。

魁梧男子不甘心,又讓解石師傅切了幾道,然而還是不見綠,才臉色有些頹喪地回到了眾人之間。

緊接着又是兩個公子哥上去解石,皆是灰頭土臉抱着垮石下來了。

此時,馮金元咬咬牙,抱着他那塊雞血石放在了解石機前,鐵盤磨動玉石的沙沙聲,就像是催命符,馮金元緊張地手心直冒汗,胡亂地往袍子上抹了抹。

雞血石上棕黃色的皮殼被漸漸磨去,露出了其隱藏的本來面目,血色佔了整個原料的三分之一,比他預想的少了些,但總不算血本無歸,能回來個三四百兩。

馮金元略失落又略慶幸地拿回沾滿血色的那塊料,走到蘇青荷和殷守旁邊嘆氣:“這下吃酒錢沒了。”

殷守拍拍他的肩,低聲安慰他:“你就祈禱接下來的石頭全被切垮吧,這樣你也是頭籌了。”

馮金元回來時,無意間踢到了殷守的黑烏沙,圓滾滾的毛料滾到了蘇青荷的腳邊,蘇青荷下意識彎腰地抱起,腦海中感應到的畫面讓她停頓了片刻,隨即伸手把毛料放回殷守的面前,而殷守也並沒有留意。

接下來上去解石的是同魁梧男子同行的,舉止儒雅的公子,他拿出的石料算是半明料的壽山芙蓉石,有兩指寬的玉肉帶橫在整塊原石中間,又稱肉包沙。

他賭得是那些沙子會不會吃進那玉肉里,若是吃進了,整塊料子解出來玉質就不純凈,價格也大打折扣,若是吃不進,那玉肉解出來能做成四五條印章,壽山石印章最為文人所喜,價格也是居高不下。

壽山石原料被解開,十分幸運,那沙子並沒吃進去多少,解出來的玉塊還算剔透,若雕琢得好,賣到上千兩不成問題。

馮金元見此當下用手捂臉,垂頭喪氣道:“完了,怎麼就讓秦珍那小子撿漏了。”

秦珍並沒有表現得太過欣喜,對那些個向他道喜的公子們,回以守禮的笑。

殷守恬不知恥地沖他使了個眼色:“回頭做了印章,分我一塊。”

秦珍橫他一眼,不客氣道:“你平日裏看得最多,寫得最多的是賬簿,用得着印章么?”

殷守大笑:“充充門面也是好的。”

緊接着,一直圍着雲映嵐轉的高瘦男人抱着和田玉籽料上去解,隨着鋼盤深入,籽料應聲被分成兩塊。眾人抬眼去看玉石的切面,當下搖頭嘆氣。

玉倒是有玉,但是沒見過這麼爛的和田玉,切面僵而雜,還帶着夾棉和小裂,幾乎和田玉所有的瑕疵都集合在這塊料子中,連扣一塊完整不帶裂的玉牌都費勁,整個料子算是費了。

“什麼鬼東西!”高瘦男人滿眼的陰霾,從胸腔里冒出的火氣都快燒到頭髮了,一揮手把解石架上的石料拂落在地上,板著臉、大步流星地回到了人群後面站着。

沒人去安慰他,連雲映嵐都嫌惡地瞟他一眼便扭過頭去。

馮金元眼裏閃過嘲弄:“見了女人就走不動路的傢伙,只會敗他老子的銀子,剛玩石頭沒幾個月,就敢上手去賭,自視甚高的蠢蛋。”

“好了,被他聽見,你倆又得打起來,”殷守無奈道,望向另一邊毫無動作的雲映嵐,於是抱起他那塊黑烏沙,“下一個,我去解罷。”

此時就剩下他、雲映嵐和蘇青荷沒有解石,臨近最後關頭,除了那高瘦男人,前幾個切垮了的公子哥們眼見着六人垮了五人,一個比一個慘,早已調整好心態,聚精會神地關注起解石架上的狀況。

然而,解石師傅一刀下去,白花花的切面,噓聲四起。

殷守眼中閃過淡淡的失落,轉身欲走回人群,卻聞蘇青荷說了一句:“再切一刀吧。”

殷守定了定神,看向被一分為二、每塊只有兩公斤多的毛料,並沒抱多大希望,隨意地對解石師傅說:“那就再切一刀吧。”

然而這一刀下去,整個人群都躁動了起來。

切面處有塊碗底大小的地方像是盛滿了水一樣,通透無暇,其中夾着幾條絲帶狀的陽綠色,將整個‘水面’都映襯着有了色澤,微光粼粼,直沁到人心裏。

“居然是金絲種,冰種質地!”

“這次估計又是殷兄拔得頭籌了……”

眾人私語紛紛,殷守眼中亦是浮現驚喜之色,整個翡翠解出來后,大概有手掌心大小,雖然不大,但能做兩個鐲子了,一隻鐲子的價格便在一千兩左右。

“多謝你剛才出聲提點我,如果不是你,我就把這金絲翡當成廢料了。”殷守拿着解完的翡翠明料走到蘇青荷身邊,眸子直直地看向她,閃着不知名的情緒。

蘇青荷笑笑:“沒什麼,我只是覺着就這麼扔掉太可惜了,沒想到真的有奇迹。”

殷守亦是笑笑,望着她,沒說話。

這時,雲映嵐突然朝蘇青荷走過來,嘴角帶着饒有意味的笑:“蘇姑娘,現在就剩下你和我了。我還記得在兗州城時,我在解石之前同你做了賭注,結果我輸了。”

雲映嵐走到她面前站定,秀眉輕輕地揚起,“而這次,蘇姑娘願不願意再下一次注,賭我這次是漲還是垮?”

蘇青荷挑眉,她還好意思提這茬,當時她切垮了撲到韓修白身上哭,韓修白充大頭地開口要替她還。那時還把韓修白當朋友的蘇青荷便抹了這一筆。

蘇青荷微微眯眼,這一次是她自己非要撞上門來,她可不會就這麼算了。

“只怕雲姑娘切垮了,又要傷心到落淚,把彩頭稀里糊塗地給抹了。”蘇青荷涼涼地抬眼看她。

雲映嵐暗恨地咬了下唇,柔聲也懶得裝了,冷冷道:“那倒不會,有這麼多京城有頭臉的公子少爺們看着,請蘇姑娘放心。”

“那便好,”蘇青荷唇角上揚,“我賭垮。彩頭,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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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點酥(賭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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