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6.12
87_87184黃箋之上,仍然是四個字。
——“相思何解?”
四個字寫來龍飛鳳舞,肆意洒脫,並非她的字跡。
也不是謝南安的,謝南安的字跡,她早就認得。
莫非是邊韶的?他寫這東西做什麼,嘲諷她嗎?那福符里原本的黃箋呢,去了哪?
關於邊韶的疑惑越來越多,超出了杜妍一開始的預計。往常時候,邊韶對她而言,只是與她不對盤的人之一,是謝南安的好友,邊綺年的哥哥,除此之外,她並未對他賦予過多的關注。她是女子為官,平日有些手段又的確不計後果,有人與她不對盤那是正常的事,她能應付下來的便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到如今,她才終於覺出事情的不對勁。
邊韶時時與她不對付,似乎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女子之身,也不僅僅是因為彼此政見不合。
他知道她許多隱秘的東西,如這福符的來歷,如她對謝南安長久以來的注視,甚至她書房裏這間密室。
可他為什麼會知曉呢?她敢保證,即便是邊韶派了人暗地裏查她,也不能查到這些東西!總不能這杜府裏面,有他安插的人吧?
他費這麼多心思,就因為看不慣她?他和二皇子那一派就不怕自己真惱了,牆頭草不當了,徹底倒向大皇女景惜那一方?非得這麼拚命把自己往對立面推?
杜妍沉吟一陣,霍然起身。
她才從外面回來,回府與邊韶起了一番衝突,這會又匆匆出了府去。邊韶這個人的不確定性太大,她得讓人仔細查一查,是否自己身邊真的安得有邊韶的人。另外回府前元蔚給她的那張小像,她也得着人查一查,看看前戶部尚書與沐國公,還有大皇女的身邊,有沒有這麼一號人?眼下蕭樓那方已有了些眉目,這邊若是能早一步將暗處潛伏的人揪出來,後面便能應對得更加得心應手,不至於處於被動位置。
近日似乎是宮裏出了事,女帝的耐心差得很,她得讓謝南安這事儘快有個了結。
王永之那一封密奏,不僅把謝南安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也把她綁上了船。
她狠狠地記着這筆賬的!
————
大長公主景郁帶着邊綺年,打宮裏見了自個的皇帝妹妹回來后,臉色很有些不好看。偏偏邊韶不趕巧,頂着眼角和嘴邊的青紫回了府,在前廳就跟她碰了個正着。
一見他臉上的傷,邊綺年先低呼了一聲,“哥,你這是怎麼了?誰敢傷了你,簡直是反了天了?!”
大長公主的關注點與邊綺年有些不一樣,“你和誰動了手,為著什麼事?”
邊韶這傷,一看就是跟人打架鬥毆弄的。大長公主了解自己的兒子,暫且不論燕京里誰這麼大膽子,敢打邊韶的臉。就是以邊韶的身手,跟人動手,單打獨鬥會弄成這副模樣,實在少見。
對方想來不弱,且不弱的,除了身手,估計還有家世地位。
“沒什麼大不了的,死不了,母親不用在意。”
邊韶不肯說,提步就要回自個院裏去。大長公主因他的態度有些着惱,“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過去胡鬧也就罷了,如今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還這麼胡鬧?今日陛下還與我談起你的婚事,說是你也該找個人管管,收收心,別整日在那些不正經的地方逛。”
大長公主的話令邊韶眼裏冷光一閃,他抬頭望向自己的母親,道:“母親有機會與陛下說一說,我的婚事,不敢勞煩陛下操心!兒子有事,需得先回房去,還請母親饒恕一二。”
說罷,不待大長公主發話,邊韶低頭逕自往自個院裏去。
大長公主瞧着他的背影好一陣,直待一臉的風雲都強壓了下去,才轉身吩咐身邊的邊綺年,“你晚些去瞧瞧你哥哥,問一問他,這是和誰鬧脾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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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綺年得了大長公主的吩咐,眼珠子一轉,知道這會往邊韶跟前湊必然挨罵,也沒急着去找邊韶套話,而是先去問了邊韶的隨從,問近日邊韶往什麼地方去得勤,今天又是去見了什麼人。
邊韶今日去見杜妍,是獨身去的,那隨從自然不知道。不過他道把近日邊韶常去的幾個地方與邊綺年背了一背。無非就是二皇子府上和謝南安那裏,對了,還有一個杜府。
“杜府?我哥去那裏做什麼?”
邊綺年聽到前面兩處還沒什麼,聽到杜府時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轉念一想,這燕京裏面,除了杜妍那麼個一貫橫着走的,似乎還真排不出幾個別的敢揍邊韶的人來。
“回縣主的話,似乎是為了謝學士的事情。”
謝南安被彈劾的事情,邊綺年從二皇子口中聽到了些風聲,今日大長公主帶她入宮,本來是要與女帝說一說她與謝南安的婚事,沒想到大長公主才起了個頭,女帝便說起了這事,道是兩人的婚事先緩一緩,待科場舞弊一案水落石出,謝南安徹底洗清了嫌疑再說。
大長公主本也是這般打算,不過到底也算看顧了謝南安不少年,對謝南安還算知悉了解,邊綺年又是個不知羞的,整日纏着謝南安,這才主動與女帝提起。如今自然順水推舟。不過邊綺年和謝南安的婚事不提,女帝卻主動問起了邊韶的婚事。
而且女帝還有想指給邊韶的人選。
奈何那人選,不太得大長公主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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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確定了“真兇”,邊綺年揮手讓那隨從退了下去,然後差人去藥房取了些活血化瘀的葯,又等了一陣,估摸着邊韶氣消了點,才起身去了邊韶的院裏。
“什麼事?”
邊韶這會正在自個書房裏翻一本兵書,見到她,他面上的表情仍舊不好,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隱隱跳躍着怒火,但又被強壓了下來,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哥,母親讓我來瞧瞧你臉上的傷。”
“放那就是。”
邊韶一抬下巴,用眼神示意邊綺年把東西擱旁邊案几上,便不再理會邊綺年。不過邊綺年卻笑着湊了上去,還主動幫邊韶捶肩,一面捶一面道:“哥,你這傷,是不是和杜妍有關係?”
邊韶抬起頭來,看向她的眼神里暗潮湧動,“母親讓你來套話?你是想問我的事,還是想問謝南安的事?”
邊綺年一撇嘴,“看你肯說哪一件。不過我知道,你自個的事,你是不肯說的,不如先把南安哥哥的事情告訴我。”
邊韶放下手裏的兵書,抬手揉了揉眉心,將目光正經投向了邊綺年,“你的南安哥哥有哪點好,讓你連親哥都不管了?”
邊韶的語氣不太對,倒像是在吃味。邊綺年聽得愣了愣,半晌后攀着邊韶的肩膀咯咯笑了起來,“哥,你平日不是總嫌我嗎?怎麼現在吃南安哥哥的醋了?”
邊韶瞧她笑得眉眼彎彎,一派天真的模樣,只覺揉着眉心的力道稍微加重了點。
他倒沒想明白,自己家裏面,怎麼能養出邊綺年這麼一個單純的主來?
母親是個心思深的,父親也不弱,便是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也自認不是個簡單純澈的人。獨獨一個邊綺年,大概是為謝南安昏了頭,真假虛實、輕重緩急都似辨不真切。
她倒是一心撲在了謝南安身上,恨不得身上立馬就打上謝夫人的印記。
可謝南安對她呢?只怕連十分之一的熱情都沒有。
他原本也以為,謝南安那樣的性子,天生感情就比旁人壓抑深沉、不善表達一些,可在看過許多他原本以為是虛像的東西以後,他才發現,謝南安心裏,是真的沒有邊綺年。
他瞧過謝南安對人上了心的模樣。
原來謝南安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也是俗世男女,在對着特別的人時,即便極力剋制,那動了心的眼神、上了心的舉動,也是騙不了人的。
他會在炎炎夏日下甘之如飴地等一個人,會為著一個人與謝母生生硬抗,不再事事以復興謝家為唯一目的,會因着一個人露出從未有過的寵溺笑容,也會因為一個人的離世近乎崩潰。
以常理來論斷,那個人,大約是比不過邊綺年的。
可是謝南安就是中了邪。
說是中了邪或許也不對,在大相國寺身陷幻象的那一陣子,他有時也在想,若是自己被人用那樣毫無保留的心思一直對待,被人用那般儘是信賴與仰慕,從無懷疑與怨懟的目光一直注視,是不是也會中邪?
而他終於不再瞧見幻象的時候,在枯榮大師禪房外第一眼瞧見的,便是那人趴在案上,將一封黃箋放入福符的模樣。
他一時分不清真假虛幻。
直到後來他慢慢發現,幻象里的人,和幻象外的人,分明是不一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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