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26 鍊氣士
臨別時,唐書一臉依依不捨,目光始終流連在元晞身上。
祁靜然強忍着笑容,而席景鶴,早就黑沉着一張臉,眼神跟刀子似的在唐書身上割來割去。
唐書覺得頭皮發麻,壓力很大。
但是作為一名琴痴,對琴律的熱愛,還是讓他頂住了那威壓,朝着元晞伸出手:“大師啊,以後常來啊。”
元晞正打算伸手回握,誰知席景鶴往她身前一站,高大的身子直接將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一手還抱着席思,父子倆皆是不懷好意地看着唐書。
唐書渾身一個冷戰。
席景鶴握住他的手,聲音如常,卻莫名能聽出其中的冷意:“以後,就不用來了。”
這次唐書不敢反駁了,一張臉憋得通紅。
席景鶴看着乖得跟個鵪鶉似的不再言語的唐書,又瞥向祁靜然:“好笑?”
祁靜然咳了兩聲,連忙搖搖頭。
“哼,走了。”
席景鶴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牽着元晞,轉頭離去。
“人生贏家啊。”祁靜然看着他的背影,雖然早已經釋然,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許羨慕。
唐書哀戚地湊到他身邊:“阿祁,以後還能見到那位大師不?”
祁靜然拍拍他肩膀:“有機會。”……當然是不可能的。
按照阿鶴那護着晞晞的模樣,很難。
唐書再敢靠近,那男人估計會把他撕碎。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好友,還是安慰兩句為好。
唐書惋惜地嗯了一聲,久久望着那離去的背影,還忍不住回味留戀今天今天的仙樂妙音,從此之後,恐怕他聽什麼,都味同嚼蠟了!哎!
……
此時,二樓臨街包廂。
窗戶被推開了小小的一條縫,兩人正好坐在窗邊的位置,敏銳的眼力,足以讓他們一眼就看到街面上站着的幾人。
實在是很難忽略,那一家子,便是天生的發光體,走到哪裏去,都會吸引住所有目光的那種。
月清綺還在不滿的嘟噥。
至於男子,早就已經習慣了,對此充耳不聞。
而那兩個侍女,垂手站立在一旁,目不斜視,看得出,受過良好的訓練,一舉一動都很有章法。
“師兄!”月清綺一拍桌子,嬌喝道。
冷霜天看了她一眼。
月清綺立馬就萎了,撇着嘴:“我在跟你說話,你怎麼不理我呀。”還很是委屈的樣子。
她的長相和氣質,做來這些委委屈屈的模樣,還是很惹人憐愛的。
可惜冷霜天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師妹,幾乎是看着她長大,完全知道她是怎樣的秉性,自然不為所動。
冷霜天也很奇怪,小時候還算是軟萌乖巧的師妹,怎麼長大了,卻是這樣一幅驕縱的性子?
幾乎所有人都難以忍受她的古怪脾氣,偏生因為她身份尊貴,是師父唯一的女兒,其他人就算不忍也得忍。
他雖然地位超然,卻也頂多能夠不理會她而已。
好在月清綺很也懼怕冷霜天,在這個師兄面前,並不敢過多的放肆。
她探頭往樓下望了望:“元晞……哼,不就是一個元家的家主嗎?有什麼了不起的?父親居然這般重視她!”剛才更是還搶了她的風頭!
月清綺想着,幾乎快要把手上的茶杯給捏碎了。
冷霜天無言,只是隔着窗戶,看着樓下幾人。
月清綺忽然起身,走到窗邊就要去推。
“住手。”冷霜天冰冷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月清綺條件反射地停住了:“為什麼?”
“回你的位置坐着。”冷霜天冷冷丟下一句話,“如果你把窗子再推開一點,她立馬就會發現我們。”
月清綺小聲嘀咕抱怨,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元晞實力也不弱。
“怕她會發現你嘛……”月清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突然說,“但是,那個白髮男人,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嗯?”冷霜天頭也不抬。
月清綺想了想:“反正,就是那種有點熟悉……對,就是跟我們一樣。”
冷霜天忽的放下手上茶杯,又往外看了一眼:“的確和我們一樣。”
從一個普通人,一躍成為這般高手。
這就是元家的秘密?
……
告別了祁靜然和唐書,一家三口也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在街上閑逛了一陣。
席思對任何東西都充滿了好奇,什麼都想湊上去看一看、摸一摸。
他撒了歡兒似的亂跑,眼睛晶亮,澄澈稚嫩。
待他回頭,爸爸媽媽就在背後站着看着他,目光溫柔,淺淺微笑。
席思是小孩兒,沒有那麼多傷感,想不起現在的生活和以前存在多麼大的差距,他只知道,現在的他,很幸福幸福。
是天下最幸福的寶寶。
……
第二天一大早,元晞起來的時候,外面正下着大雨。
她換了衣服,從樓上下來。
席景鶴在廚房做早餐,濃濃的香味從廚房中飄了出來。
秦山在客廳中正襟危坐,好不自在。
見元晞下來,他面色一喜:“門主!”
元晞頗為好笑,也知道秦山為什麼會這樣。
估計他想要幫忙,可席景鶴不讓,而他干坐着,又覺得不好
他干坐着,又覺得不好意思,怎麼都不對勁兒,心懸得高高的,見到元晞就跟看到了解脫似的。
元晞沒管大大鬆了口氣的秦山,問:“這雨下了一夜了?”
昨夜他們在宋城著名的樓外樓用過晚餐之後,原本還打算泛舟河上,感受一下江南水鄉的獨特氣息。
誰知道,一直連綿不斷的細雨卻突然下大,溫柔的細雨斜風,眨眼變成暴雨滂沱。至於泛舟河上,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就早早回來了。
“是啊,一夜都沒停,也不知道怎麼的,聽說最近幾天,一直在下暴雨。我們來的時候還算是運氣好的呢,沒趕上暴雨。”秦山說著,望了望落地窗外,“也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元晞倒了一杯溫開水,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對了,你不是說,要去找高漸先生?”
“哦!”秦山這才回想起來,他就是打算說這件事情的,“我打電話問過他了,他說在那裏附近,有相熟的人,可以直接寄住在人家家裏,回城裏反而不方便。”
元晞點點頭,忽的抬頭看了看四周,總覺得安靜得有些過分。
“元寶呢?”
小孩子覺少,席思一般比元晞氣得還早。
可今天一早起來,居然沒有聽到席思的吵鬧聲,元晞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心下也有些奇怪。
“剛剛看他好像跑到花園去了。”秦山有些尷尬,生怕門主斥責。
元晞就知道這孩子安分不住,拿了一把傘,也往花園去了。
這套別墅雖然不大,但該有的東西卻是一應俱全,比如說後面的花園,旁邊就是一個露天游泳池,游泳池旁還有一片沙子地,小孩子都喜歡玩兒的那種,一看就知道這是杜和在準備房子的時候,打一開始就為小少爺考慮的。
在元晞席景鶴來之前,杜和還專門指派人,在打掃整理着房子之餘,也將沙子地中的沙子全部換了一遍,用了空運來的海邊細沙。
可惜,杜和的一番好意沒能派上用場,他們過來那天,這邊就已經在下雨了,沙子地在室外,實在不是個適合玩耍的地方。
元晞撐着傘,走到花園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沙子地裏面,手上拿着塑料鏟子和小桶,玩得開心。
雖然席思身上穿了一件小怪獸雨衣,但這外面的雨下得多大,席思這麼一個小孩子淋了雨,可不得感冒?
“元寶!”元晞皺着眉,走了過去。
席思一聽就知道要遭,媽媽怎麼起來了。
他連忙拍掉手上的沙子,傻笑着望着走來的元晞。
“你還穿着雨衣在這裏玩兒?知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感冒!難道你想生病,然後打針輸液嗎?”
“不想。”席思耷拉着腦袋。
雖然媽媽一來就囑咐他下雨不要在外面玩兒,可他瞄了這地方好久了,本來只打算玩一會兒的,結果一玩起來,就收不住,忘了時間。
元晞當然知道,席思一個人,是絕對不敢做主自己跑到外面來玩的:“你爸爸同意你玩的?”
“啊……”席思想到爸爸反覆叮囑的,如果被媽媽發現了,一定不要把他供出來,便很有義氣地搖搖頭,大聲回答,“不是!”
元晞還能不知道?
“好了,過來,進屋去洗手了。”元晞伸手拉起席思,看他白嫩的小手,指縫裏面已經都是泥沙了。
她隨意瞟了一眼那沙地,忽的怔住了。
只見那沙地上,是席思挖出的幾座“小山”,因為雨勢太大,雨水還未來得及滲入沙中,便積在低凹處,匯成一條條小溪。
這樣的場景,元晞覺得有些熟悉。
昨天一縱即逝的那抹靈光,再度出現了。
“媽媽?”席思不解地抬頭望着她。
元晞當然不肯錯過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揮手叫來了秦山,讓他帶席思去洗手,自己則在沙坑中蹲了下來。
“沒錯……是這樣……”她喃喃着,一手丟開傘,用手撥動着沙子。
高漸父親所點那塊地的山勢縱橫,毫不保留地在她腦海中重現。
元晞就按照自己腦中的記憶,以這沙地為沙盤,一點一點復原了那地方的山勢。
若是將衛星地圖翻出來,就會驚訝的發現,衛星地圖上那山勢的模樣,和元晞此時用沙子堆出來的樣子,一模一樣。
等到一個沙盤模型做出來,元晞手上已經滿是泥沙。
她也不在乎,隨手拍了拍,站起身來。
雨勢雖然大,可對於元晞要的來說,還遠遠不夠。
她直接拎起席思的玩具小桶,在旁邊的游泳池中舀起一桶水,對着那沙地一衝。
若用着沙盤模型,比擬那地的山勢,元晞衝下的一小桶水,就如同山洪爆發,眨眼間在這山間四處散開,橫衝直撞。
若不是元晞的沙山壘得夠結實,大概這一桶水就直接垮掉了。
元晞看着那水在一片山嶺之中,橫衝直撞,眼睛越發的明亮。
她終於抓住了那絲靈感!
原來,從昨天離開那地之後,她心裏就隱隱覺得惋惜,總覺得自己錯過了現在。
現在看來,果然是她忽略疏漏了。
站在一邊的秦山,已經打理好了元晞吩咐的任務,席思一雙小手又白白嫩嫩了,而他則舉着傘守在旁邊,也不知道門主這是怎
門主這是怎麼了,剛才還不讓小元寶玩兒的,可自己這會兒卻玩得開心。
元晞忽然轉身走向他,秦山還被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腦中想的,被門主發現了。
他支支吾吾正打算解釋。
元晞道:“準備一下,我們去昨天那地方。”
“昨天……哪地方?”秦山還沒緩過神來。
“自然是高漸說的那地。”元晞腳步匆忙,直接就上樓梳理了自己身上的髒亂,又換了一身衣服。
席景鶴剛好坐了早飯,本急着想出門的元晞,就不忍拂了阿鶴的好意。
想着索性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她便坐下來,跟家人一起用了一頓早餐。
“媽媽,你又要出去啊。”席思有些失望。
“嗯,一會兒就回來。”元晞摸摸席思的頭髮,“秦山,走吧。”
“哎。”秦山一口將雞蛋塞進嘴裏,幾下嚼了,衝到元晞前面,到院外發動了車子。
兩人急忙趕往高漸所在。
雖然雨勢很大,呈瓢潑之勢,平整的馬路上都變得到處是積水,車子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打滑。
但秦山開車技術好,眼力准,這樣情況下,車身也是穩穩噹噹的,一路疾馳。
等到了那目的地,穿着一身黃色雨衣,在山路口上等着他們的高漸,見車子停在身邊,連忙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二位怎麼又過來了?”高漸好奇問着,一邊脫下身上濕漉漉的雨衣,“哎呀,這雨太大了,我這雨衣都快不頂用了……啊,元門主好啊。”
此時,元晞靜靜地看着高漸。
看得出來,高漸的心態,和昨天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看來應該是已經想通了,因為不管他父親爺爺如何,那都已經是逝去先人的事情,而他現在,卻有着嶄新的未來,只要他梳理好了這塊地,賺一筆錢,就可以找回妻兒!
如此說來,高漸的心性,其實也算比較看得開的,至少沒有一直鬱結。
元晞卻想——如果這個高漸知道,他的曾爺爺,爺爺,和父親,都是所言非虛呢?
如果這塊地……當真是一塊真龍貴穴呢?
元晞不知道,若是到了那個時候,高漸還不會有現在的輕鬆。
不過她也還是想一想,接上高漸之後,車子繼續往前開去,轉眼就到了他們昨天登高望遠的地方。
若不是在此處,他們還發現不了此地的奧妙,近看是尋常無奇、八方搖動,遠看卻是大馬趕小馬、富貴傳天下。
風水之奇,果然是應有盡有。
上次在這山上看到截然不同的氣勢,那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而今天,高漸卻是滿肚子疑惑了,完全不知道元晞為什麼要上山。
難道這地方還有什麼特別的?
如今的高漸,已經徹底放棄尋找真龍貴穴的念頭了,這會兒疑惑揣測,也完全沒有往那方面去想。
三個人,元晞打着一把傘,另兩人都是穿着雨衣,一路上山。
元晞雖說打着傘,可她才是真正的一點潮濕不沾,渾身上下乾燥清爽,那些被風吹斜的雨絲,如同被什麼力量給擋住了,撞上元晞卻偏偏撇開了方向,很有眼力見兒的沒往元晞身上飄。
反倒是另外兩人,上上下下遮了個嚴嚴實實,身上卻還是打濕了一大片。
高漸看着元晞周身的滴雨不沾,又敬畏又好奇。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實力,可操縱天地生氣於無形吧。
世間萬物的活動,都離不開生氣,晴雨暴風更是如此。
可以說,掌控了天地生氣,就是掌控了這些無形的力量。
若是到了那真正的至高境界,恐怕跟陸地神仙也沒什麼區別。
高漸知道,元門主應當只是初窺門徑,可就是這個初窺,也足夠讓他們望其項背,卻拚命趕不上了。
他不由得說了一句:“元門主,您這手段,有點像是那傳說中的鍊氣士啊。”
“你知道鍊氣士?”元晞倒是有些意外。
“呵呵,在我曾爺爺的筆記上看過。我曾爺爺就喜歡寫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小時候都是當故事看的,後來才知道是真的。”高漸說著唏噓不已,“當初,我爺爺是我曾爺爺的么子,我曾爺爺去世的時候,我爺爺還很小,那時候家裏人都不認為我曾爺爺的本事有什麼稀奇的,留下來的那些筆記和書籍全部都當成了無用的東西,倒是我爺爺,看着那些筆記,自學了一些。沒想到,時至今日,我們家最後都還是靠着風水吃飯的。”
他說著搖搖頭,又驚覺自己的話題扯得有些遠:“不過那些鍊氣士,實在是神奇,聽說能夠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元門主,這是真的嗎?”
元晞點點頭:“雖然有些誇張,但的確是有鍊氣士存在的。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有些誇張了,不過是一些小道,采眾家之長,然後自成一派而已。比如呼風喚雨,就與我風水師操縱生氣相似。撒豆成兵,其實是一種符籙手段。”
高漸恍然大悟:“只是可惜了,世上鍊氣士的傳承,都斷絕了。”
元晞笑了笑,沒說。
其實,自打阿鶴回來之後,她就發現,阿鶴多了很多奇怪的本事,卻不是風水師的手段,反而像是……鍊氣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