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魚骨標本
跳跳魚尾部叩擊灘涂水面,打水漂般彈跳追逐,速度很快地超趕泥馬,吳永福藉著網格不斷地急速轉彎,丟甩着盯咬的跳跳魚,有了固定網的阻隔,很多跳跳魚由於慣性直接沖掛在了網上,拚命地掙扎。鑽出網格作業區,吳永福直接朝着岸邊逃竄而去,後邊傳來的“撲、撲、撲……”急促跳躍追逐聲似乎少了些,但依然緊追不捨,時時有跳跳魚撞擊着他的後背,或滑躍過泥馬,可能都在運動中的緣故吧,很多時候的跳跳魚只是沾身而沒真正咬住……
吳永福一步不敢停歇,死命地蹬着,泥馬在慣性下直接衝上了岸,連滾帶爬地竄到堤壩下回身癱坐,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沾滿淤泥的手抹着額頭冒出的冷汗。他從來沒怕過什麼,這一刻應該是生平感覺最恐怖的。
太陽把堤壩坡腳石塊曬得熾熱,跳跳魚緊跟着湧上岸,在熾燙中跳躍。畢竟是魚,離開了水很難持久,特別是曬得很燙的石塊上,一接觸馬上就很無奈地退去,緩緩而散。
吳永福用力抓住肩膀上一條死死咬着的勇敢跳跳魚,忍痛扯下,肩膀又憑添了幾道傷痕,看着兩排外翻閃着寒光的鉤牙還沾着血跡,不禁恨得牙痒痒,用力砸向地面,又狠狠地用拳頭對準扭曲蹦動的魚身砸去,一拳、二拳……
夏日的天,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晴空萬里,突然就下起太陽雨來,雨滴很大,很快打濕了地面。吳永福盡情地享受着上天及時賜予的甘露,沖刷着燥熱,濕潤着乾枯的咽喉。
雲隨風帶過,雨很快停了,吳永福的體力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看看天邊很快湧來的烏雲,想必接下來就是雷陣雨了。
他疲軟地起身來到岸邊撿起竹筐背上,正想扛上泥馬,突然他發現在灰暗的天空下,那還有不少的綠點看起來更是明顯。不好,是跳跳魚,剛才還沒散盡的跳跳魚!見有人過來,又在重新聚集,吳永福驚呆了一下,顧不上泥馬,回身就跑,跳跳魚相擁而上,這次石頭已經打濕,跳跳魚跳躍的速度一絲不減。陸地上自然好逃生,吳永福背着竹筐一口氣跑上狹窄的堤壩水泥邊梯。
上了標準備堤壩回頭喘氣看着,跳跳魚還在前赴後繼地躍上水泥梯,可能是水泥梯的粗糙和狹窄,沒上來幾級又掉了下來,不停地重複。這該死的魚!吳永福望了眼岸邊的泥馬,心想,算了,等會兒再來拿吧……
吳永福背上竹筐直奔濱東圍墾指揮部而去,風越來越急,雨越下越大,天隨之暗了下來,烏雲如翻騰的海水般攪着,遠看已分不清海天,悶雷連片地響着,閃電撕裂天空,暴雨沖刷着吳永福身上的淤泥。
他一路小跑,急急地衝進了濱東圍墾的大樓,乘上電梯跑過走廊,留下一地的污穢,顧不上擦肩而過的人們避讓和嘲諷,滿身泥漿地直衝馬小可辦公室,污穢順着衣褲還在往下滴:“馬指揮……”
“停!”馬小可驚駭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瞪着眼急忙揮手制止:“你,你這又是幹什麼?”
在異樣的眼光下,吳永福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愣住,打量着自己滴着污水的身子,又急急地指着竹筐說道:“這,肯定有問題!”
馬小可順手丟了塊毛巾過去:“你先到衛生間洗洗。”
“馬指揮……”
“快去。”在馬小可的訓斥下,吳永福心有不甘地往衛生間走去。一路上,走廊上過往的人躲避着,捂嘴竅語。
馬小可看着,無奈地搖搖頭,上次的事件解決后,算是被賴上了……
當吳永福從衛生間出來時,衣褲雖然已經捏幹了水,但整個人還是濕漉漉地光着膀子,馬小可已在門口等候,遞過拖把說道:“你先把走廊給我拖乾淨了。”
“肯定有問題……”
“拖完再說。”馬小可睜着雙眼有些冒火。吳永福心虛地接過拖把,有些委曲地拖起地來,馬小可見其老實了,眼光也就柔和了些,看看吳永福身上滲血的傷口:“拖完到我辦公室,先把傷口處理下。”
吳永福回到馬小可的辦公室,單位衛生員已在等候。
“給處理下。”馬小可指指吳永福,隨後背着手繞着轉了一圈,看着撕划的傷口好奇地問道:“怎麼回事?”
消炎水讓吳永福覺得有些火辣,肌肉微微顫動,過後又有些清涼,傷口在辣與爽之間交替着,漂亮的女衛生員讓吳永福心理上有些緊張,繃緊肌肉,坐得很直,抬手指着竹筐神秘地說道:“這,肯定有問題!”
看着吳永福的神情,馬小可有些膽怵,站得遠遠的撅着屁股,拿了根長尺小心翼翼地挑出竹筐中的網兜……
“唉!”終於鬆了口氣,不屑一顧地憤言道:“你,你這是給我做魚骨標本的啊?”
“不是的。”吳永福猛地站起身搖手,女衛生員也給嚇了一跳。
“坐下。”馬小可指着椅子訓了聲,端給吳永福一杯茶,然後再看了眼很大副的魚骨,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笑着說道:“這麼大條,做標本還真的不錯,好了,慢慢說吧。”
吳永福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定定神,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細細道來,可能最近偵探小說看了不少,講得很順溜,還時不時地帶着些神秘感。其間馬小可幾次起身查看竹筐,又撿出吳永福用拳頭砸死的跳跳魚,魚身被砸得血肉模糊,魚肚也已經炸開,表皮破損地翻出白肉,沾滿泥沙,魚嘴張得很大,依然露着尖而白的銳齒,不過已不是完整,魚眼蹦了出來,看上去很是邪乎。
講到驚險之處讓女衛生員聽得不知不覺地停了手中的活……直到馬小可指指吳永福的傷口才反應過來,馬小可捏着跳跳魚問道:“你說是跳跳魚咬的,那你平時去插茜作業的時候怎麼沒咬你?”
“這,這我也不清楚,可能?可能是我比較結實吧。”吳永福揮了揮塊狀的三角肌,憨厚地傻笑着。
在場的兩個人一聽不由地愣住了,女衛生員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僵局,馬小可樂呵呵地說道:“對,夠結實,但皮還是有些薄,畢竟破了……”
衛生員笑得更是起勁,拿着消炎棉的手不停地抖着。吳永福顯得很尷尬,心中也為自己的講法感到可笑。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拍着腦袋叫道:“對了,今天我手指頭劃破了,在海水中泡了下……是不是它們聞到血腥味了?”
“血?幾時跳跳魚也變成吸血鬼了?看來以後得叫吸血魚!”馬小可捏着跳跳魚又調侃了句。
想想,心中也很是奇怪,再看看吳永福被撕破的襯衣帶着布絲,又看看被撕划的傷口,很密,很細,淺淺地翻着白肉,疑惑地說道:“這傷口跟你父親的倒是挺像!”
“我就說這肯定有問題!”一聽馬小可的分析,吳永福有些得意,終於有了得到肯定的欣慰。
“別動。”看着吳永福處理過的傷口掛着點藥棉絲,馬小可輕輕地拔出一根小刺,刺很短很細,有點象彎鉤,半透明的潔白中透着寒光,馬小可拿近對比了下傷口,順手遞給吳永福:“不會是牙齒吧?”
“是吧?”吳永福粗黑的指頭拈着小刺,正斜翻看了個遍,牛眼瞪得有點發暈:“應該是。”
“查仔細點,說不定還有刺。”馬小可一邊交待着衛生員,一邊逛着思考:“但是,你父親掉下去之前,應該沒受傷吧?”
吳永福獃獃地拈着小刺,有些被問住,揣摩着似乎進入一種冥想——從喝酒、吵架、出走,一直到堤壩上……從溜落、起身、恐怖、掙扎,一直到……
“不對,我沖洗父親身體的時候發現他左腳底有一個很深的傷口,應該是掉下去的時候劃破的,你們那排污區里什麼髒東西都有。”一想到這點,吳永福略有些明白,更有些憤憤不平。
“什麼你們排污區?惟河辦的。”馬小可白了他一眼,心思又馬上回到原有的思路上來,輕輕念叨着:“血?跳跳魚?傷口?腳底有傷……”
“是,是,是惟河辦的。”吳永福一聽訓斥急忙糾錯點頭,回神抬頭瞪着眼問道:“馬指揮,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馬小可把死魚丟回竹筐,扳着吳永福的肩膀看了看傷口:“小余只是簡單地給你處理了下,等會兒再到醫院檢檢,說不定還得打針破傷風呢。”
“沒事,這點小傷。”
“回頭等你好了,咱們去現場看看,再捉幾條跳跳魚來。”
“嗯!”吳永福起身正欲背上竹筐。
“等等,等等。”馬小可伸手攔住:“這副魚骨還真的不錯,挺完整的,留着吧。”
“這魚骨有什麼用啊?”
“你不是給我做標本的嗎?”馬小可笑笑。
“馬指揮,你真的會做魚骨標本啊?”吳永福聽了很是羨慕:“也吧,下次我拿再大條些來,順便也做個給我。”
“想得美,這東西以前讀書時做過,挺麻煩。”馬小可嗆了句,拿起竹筐:“這魚骨剔得挺乾淨的,新鮮,肉都不用煮了,有空的時候玩玩,挺靜心的。”
“幾時跟你學,也養養性子。”
“嗯,你這小子是得好好養養性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