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鬧事
86_86818挂號大廳里,一群人鬧得正凶,看他們穿着及口音,應該是外鄉的農民。一群人圍着擔架上綁着繃帶的病人,時而相對流淚嗚咽,時而指着醫院職工高聲痛罵。
折騰的最厲害當屬其中一個女人,她包着大紅頭巾,套着劣質的毛呢外套,腳蹬粗布棉鞋,看起來十足十鄉下農婦的打扮,她一腳踹開了醫院兩旁擺着的盆栽,指着一群圍觀的醫護人員道:“當時誰給俺哥動的刀?往前走兩步,俺保證不打死你!”
一群人齊齊往後退了三步,見沒人回答,她三兩下蹦躂上導醫台,將資料表格廣告單什麼全踹到地上,然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裏頭挂號的醫護人員,惡狠狠地道:“你們躲什麼躲!對,說的就是你,還瞪俺,你跟誰整那表情呢,俺欠你貸款要到期了還是怎樣?”
挂號的女醫生仗着自己坐在安全區裏頭,隔着玻璃嚷道:“誰躲了!我在裏面是認真工作好嗎?請你們這種流︶氓地痞不要打擾我為患者們辛苦工作!”
“辛苦工作?”鬧事的農婦道:“俺早上八點鐘就在旁邊偷偷觀察你了,你工什麼作啊,一邊挂號一邊打電話談戀愛,人家掛耳鼻喉科的你給掛神經科,掛兒科的你給掛婦科,誰家娃那麼早熟九歲就去婦科看月經不調崩漏帶下啊?你掛錯號人家白排隊白等時間白在這折磨,你還有理了!”
挂號女醫生立刻閉了嘴。
一個年紀大的女導醫壯膽試圖將農婦拉走,“走走,別在這鬧,我們這可是救死扶傷的地方!”
“救死扶傷?”農婦冷笑,眸光有逼人的厲色,“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今早俺還看你罵幾個不識字的大爺呢,你用y市話罵人家傻x呆逼二百五,當沒人聽見是吧!人家七老八十那麼大年紀杵着拐杖來,填個單子你不幫忙就算了,還這麼作踐人!都是爹生娘養的,尊重老人你知不知道,敬老愛幼你知不知道,枉你還是個白衣天使!你有臉皮擔起這天使兩字么?還不給我回去寫檢討,少於三千字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她口氣潑辣,氣場彪悍,偏偏每句話在情在理,女導醫一時無法反駁,灰溜溜走了。
農婦又往另一個護士一指:“還有你,跑什麼跑,你拿屁股擋住臉俺就不認得了!江山如此多嬌,你特么如此風︶騷,身為一個醫護人員,穿個低胸就罷了,有種就不要捂着嘛,好歹考慮下在場男同志的感受行不行!剛才在輸液室,你擺着胸在那走來走去,導致幫人打針的男醫生不小心手一滑,靜脈注射扎進了動脈!你知道被扎的患者有多痛嗎!你還有沒有職業責任心,社會公德心?!啊!你回答我!回答不出來寫檢討!”
“嗷!那個那個!給俺站住,還想跑,是你主刀的吧!你不是說這種小毛病一個小手術就搞定嗎?可他為嘛如今動不了?你是怎麼把人折騰成這樣?對你我只有拿出初中畢業的英文水平,提一個問題——whyareyousodiao?!三鹿喝多了地溝油吃多了嗎!叫你們院長出來跟我談,然後回去寫檢討!……”
……
她罵完醫生,跳下導醫台,一把抱住了擔架上綁的如木乃伊般直挺挺的病人,眼淚鼻涕就那麼齊刷刷下來,“俺可憐的哥呀,你不過就做了個小手術,咋就沒辦法動彈了呢!”
她嚎啕哭了一陣,拉住經過的挂號患者訴苦,“大姐,你給俺評評理!咱都是一心一意想過來治病的,原本是個小毛病,可他們居然把俺哥整成這樣!如今半身不遂四肢不能動彈,才賠了八萬塊!這些無良的渣醫!”
她拽住另一個男患者:“大哥,俺要是給你八萬塊,把你整成這個殭屍模樣,你敢不敢?”
挂號的患者們不由自主都看了地上那木乃伊一眼,紛紛點頭,“是挺慘的,好好的小夥子如今這樣了……”
跟着有人就說:“八萬塊的確不夠,現在物價這麼高……”
有打抱不平的人插嘴,“姑娘,你多要點,他們不給你就去告他們!現在醫療事故太坑人了……”
得到廣大群眾支持的農婦瞬時氣場暴漲,抱着木乃伊呼天搶地一陣,然後果斷往地上一趟,不依不饒地滿地打滾,大理石的地面都被她滾到乾淨的反光:“俺不管,把你們領導喊來!今兒你們只有兩條道可以走,要麼賠15萬,要麼俺就把這事報給報社,報給電視台!俺要你們永康醫院身敗名裂……”
……
文修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裹着頭巾的農婦咒罵不停喋喋不休,從醫院挂號大廳滾到醫院玻璃門處,又從醫院玻璃門滾回挂號大廳,其嫻熟的姿勢,流水型的圓潤,彷彿輾轉滾過了祖國的大好山河千秋萬代。
文修倏然想起某個似曾相識的畫面,再一看那農婦的臉,脫口而出:“喬夏!”
……
院長辦公室。
喬夏摘下鄉氣的紅頭巾,擦了擦臉蛋上刻意用胭脂畫的紅撲撲的村姑妝,由方才的瘋狂狀態回歸了正常,她看文修一會,說:“老好人,我真沒想到你是這個醫院的頭!”
房間裏只有兩人,文修用不着顧忌什麼,哼了一聲,道:“你昨天說今兒有活,就是指這個?”他上下打量喬夏土氣的農婦裝,“還真是像模像樣。”
對比起今兒她的撒潑耍橫,前晚上她只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小小的威脅了他一下,再唱了幾首*的歌——那會的她實在是太斯文太矜持了!
喬夏哪能猜到他在想什麼,她厚着臉皮將紅頭巾玩二人轉似的甩來甩去,鄉氣的妝容遮不住她眸子的明亮粲然,“那當然,姐可是專業的。”又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鬧了,你賠個十五萬,我這就帶他們走。”
文修面無表情,“他的傷,雖然有手術不當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術后自己護理不當造成的,我肯給八萬,已是天大的人道。”
喬夏道:“他們不懂這些嘛,你再加點,免得他們鬧,這對你們醫院的名譽不好。”
文修也確實煩了這群三番五次找上門的人,狠心道:“再加兩萬,十萬。”
喬夏討價還價,“你這人忒沒誠意了,人家開口十五萬,你一來就對半砍,再加點啦,十三萬!”
文修抿唇不語。
喬夏的大眼睛像是白水銀里的黑瑪瑙,烏溜溜的轉,她揣摩着他的臉色,“那我們各退一步,十二萬五。”
見文修不答話,喬夏拉了拉他衣袖,“你別讓我難做嘛!我好歹也是代表他們來談判的是不是,給太少我沒法交代。再說了,這些人很難纏的,他們做好了你不給錢就鬧到報社去的準備。就幾萬塊錢的事,何必呢?醫院賺錢這麼容易,幾萬塊,一個小手術就回來了,捨不得這點錢,到時吃虧的是你們,永康的名譽可不止這個數。”
她見文修有動搖之意,又補充道:“聽說下午有個省級的大領導來做手術,萬一這些人還哭哭啼啼堵在這,影響多不好啊!那下次評優秀醫院之類的,你們豈不是沒份了?還有還有,聽說那個領導心臟不好附帶嚴重高血壓,萬一受不了吵吵鬧鬧的刺激,腳一蹬眼一翻找上帝搞基去了,那可不得了,還有還有……”
不知是喬夏的喋喋不休讓文修覺得呱噪,還是她靠的太近,氣息若有若無地拂在他身上,讓他覺得不適,文修將頭別過去,雙方拉開了些距離,手一擺,“夠了,十二萬五!”
“叮咚!成交!”喬夏一聲歡呼,道:“我這就去幫你搞定他們。”
見文修點頭,她笑眯眯的伸出一隻手,笑容像孩子索要玩具般天真,“我仗義幫你,你是不是也該給點……”手比了一個數錢的姿勢,笑容越發燦爛:“調解費啊……”
文修:“……”就知道她沒那麼好心。
他只想快點把她打發走,耐着性子問:“你要多少?”
喬夏道:“人家律師經濟糾紛一般的收費標準,超過十萬的數額,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來收。”瞥見文修的臉已經拉了下來,她立馬口氣一轉,“當然了,我沒律師這麼黑心啦,你給個百分之三就好。”
她手一撈,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巴掌大的計算機,漂亮的食指在上面噠噠飛快按着,然後指着計算機上的數字說:“3750!哪,既然你是老客戶,零頭就給你抹掉,收你3700,很划算吧!”
文修:“……”誰是你的老客戶!誰說划算了!
還沒等文修說不,表情陡然僵住!
三步之外,那貨竟突然猛烈撕扯自己的衣服!
文修臉變了色:“你幹什麼!”她她她在他的辦公室,當他的面脫衣服是什麼意思!談判不成她就脫衣威脅么!還這麼粗暴!靠,“嗤啦”一聲布料撕裂的聲音,那劣質的薄外套居然被她撕開了,扣子如暗器般嗖嗖飛濺出兩顆!
她仍不罷手,兩爪子還在自己胸前亂扯亂撕,全然不顧裏頭已露出低胸的打底衫!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不知內情的還以為堂堂文院長在辦公室里對一個女人慾行不軌呢!文修趕緊攔她的手:“我給我給!3750,一分不少!”
喬夏放緩動作,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當然得給,不然我這麼敬業幹嘛?”
“讓開讓開!”在文修還沒理解這敬業兩字的含義之時,她一把推開文修,開始拚命自己的頭髮,好好的一頭烏髮被她揉得像稻草賽雞窩,文修目瞪口呆瞧着她,完全不知她在唱哪出。
將頭髮搓成“首如飛蓬”后,她又拿手背“啪啪啪”朝自己臉頰猛拍了幾下,雪白的腮因為用力撞擊而紅腫起來,看起來像是被扇過耳光的感覺,隨後她又在文修辦公室里到處翻翻揀揀,找出一點紫色的外傷藥水,混了點其它東西,往臉上身上抹去,弄完了再撕開隨身帶的一包糖漿在嘴角沾了點。
一切搞定,她站在院長辦公室的私人洗手間裏照照鏡子,仰天大笑:“像!真特么像!哈哈哈!喬夏,whyareyousodiao?!”
她轉過身,問文修:“看看我現在像什麼?”
文修瞅着她,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這貨渾身衣衫凌亂,頭髮亂蓬,身上到處青紫,臉頰紅腫,右眼圈發紫,嘴角流着紅色液體。怎麼看都像是被十八個匪徒暴力挾持,拉到倉庫角落輪流強了無數遍,期間奮力反抗卻被暴打至傷痕纍纍的悲摧弱女子!
文修呆了,“你這是……”
“還不是為了幫你!”女流︶氓一甩如雞窩般的劉海,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新造型,丟下一句:“客戶要求,喬夏使命!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而後甩開門,風一陣離去。
文修的思維已跟不上她的節拍了,他揉着額頭:“這女流︶氓到底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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