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是謎一樣的幼小生物啊……
很快的把近處充滿威脅的一人一狗給忘個精光,注意力完全被小狗崽吸引住的方霞歌已經雙手齊上,搓搓揉揉,捏捏滾滾,把一隻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小狗崽給逗得炸毛,偏偏又趕不走那討厭的十根手指,被逼急的小狗崽「嗷嗚」的發出求救。
大狗趕忙湊上前來,討好的伸舌舔着方霞歌的手背,求她饒了那崽子。
方霞歌這才恍然想起,哎呀,她還有一人一狗待解決啊。
男人默默看了她很久了。這年輕又嬌小的女人簡直沒有防備心到了極點……
「你怎麽進來的?」
冷不防,一句輕聲的問話飄來,猝不及防的糊了齊磊滿臉。
他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面無表情,狼狽的抿了下嘴,耳根悄悄紅了。
他微微咳了一下。「你的車庫門被破壞了。雨很大,可能小偷覺得這種夜半大雨的時間很好行竊,不過那小偷只來得及撬開一個洞……」然後就被剛好來到的他兇惡的揍了一頓,趕跑了。
接着,小偷的勞動成果,被他接收了。
「……小狗先鑽進來,年糕跟在後面被卡住了。外面雨下了快三天還一直不停,我、我想着再不找個地方弄乾小狗,牠恐怕就……」
噢,所以是小狗先鑽進來,大狗也鑽了一半,然後外頭的大男人再無奈的隨後跟上?
但外頭雨的確下得狠了,可以理解一人二狗想要求得短暫休息的渴望。
至於從暫時落腳,到撬她冰箱,吃她存糧,還和小狗崽一起洗了熱水澡……想必她再遲一點下來,就會看到又臟又瘦的大狗也被洗得香噴噴的吧。
方霞歌的目光安靜而詭異。
齊磊被看得坐立不安,他當然知道自己是擅闖私宅,還被抓個正着,而且人家屋主的防身武器更被他放在自己腳邊,屋主又是個年輕小姑娘,整個形勢完全一面倒。雖然他不佔理,但他一個大男人,又並着一隻大狗,佔據武力優勢沒有二話。
「我、我不會傷害你。」齊磊趕着想要安她的心,「那個鐵卷門,我會幫你修好!只要收留我們一晚上……」
事實上,現在離天亮也不過幾個小時而已。
方霞歌看着齊磊。
他還在結巴的試着說服她,「我會把浴室清好,廚房也收乾凈,吃掉的食物……我、我會賺錢還你……」
方霞歌其實聽得不怎麽專心。
這個男人的頭髮已經長到可以攏到腦後綁成一束,鬍子剛刮,才顯出那個乾凈的下巴,身體很瘦,卻不孱弱,像精瘦的狼犬。已經簡單洗刷過的身體不那麽髒了,但並着洗白的長褲還是有一股味道,那是在街頭流浪,居無定所,食不飽腹的味道。
腳邊吃飽了趴在地上,卻又微抬着腦袋乖巧的看着她的大狗,可能更符合剛鑽進車庫時男人的形象。
骯髒,削瘦,皮毛凌亂,酸臭。
但流浪街頭的大狗卻依然保持住了那雙柔軟而溫順的濕漉眼睛。
男人也有着相似的眼神。
明明是那樣高大,一隻手就足以扼死她的男人,卻手足無措,像一隻溫馴而惶恐的大犬。
她對着這樣的一個男人,實在沒辦法提起警戒。
但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
「你怎麽敢就這樣旁若無人的用我的廚房?家裏有其他人在,你難道不怕吵醒他們?」
方霞歌問得虛張聲勢,齊磊卻欲言又止。
他瞄了一眼腳邊大狗,方霞歌也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大狗。還有那個格外顯眼的粉紅項圈。
「那是你給年糕的。」齊磊局促的說,「你有一天很晚回來,路上遇到年糕,你給年糕一袋吃的,還把那個項圈給牠……你那時候跟年糕說了你家裏就你一個人,要年糕跟你回家,還說你會去博物館住兩天……」
也就是說,他是預計她應該不在家,才大着膽子在趕跑小偷之後,又帶着兩隻狗闖進來的。
方霞歌那時是醉茫茫的回來,哪裏記得自己做出這麽蠢的事。
敢情三更半夜被一人二狗闖進家門,還是她自己招來的不速之客?
她都想捂臉呻吟了。
她也很無辜啊!原本是排了值夜班的,但那是臨時受託幫人代班,班表都改好了,今天一早卻又接到通知,說不用代班了,那她當然就回家了。
難不成她回家還錯了?
方霞歌心裏忍不住一陣糾結。
齊磊更加坐立難安了。
大狗實在善解人意,牠上前舔了舔方霞歌握緊的拳頭,溫順的朝她示好。
方霞歌看看腳邊趴下的大狗,又看看人高馬大的齊磊──
那烏黑濕漉的眼珠無辜,乾凈,楚楚可憐,簡直能萌殺人。
方霞歌一手捂着顫顫發抖的心肝,決定還是眼不見為凈。
她匆匆起身,隨口交代,「我明天七點以前就要出門,晚上大概十點才回來。在我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們已經離開。鐵卷門的損壞不用理會,我會找人來修。」
一直注視她的齊磊看見她有些落荒而逃的退讓,心底一瞬間升起薄薄的期待……
然後她指令清晰的話才沉進他耳朵里。
齊磊眼底的光微微亮起,在聽完她下半截的話後,又黯淡下來。
他點點頭。
方霞歌起身,腳邊的大狗也迅速抬高腦袋,眼看着就要站起來搖晃尾巴了,方霞歌眯着眼瞧着大狗,眉眼彎彎。
「你會幫年糕洗澡吧?」方霞歌看着男人。
大狗聽見自己的名字,猛地搖晃了一下尾巴。
齊磊點頭。
方霞歌戳了下狗崽的肚子。「牠叫什麽?」
「餛飩。」皮薄餡多圓滾滾。
狗崽用四隻爪子抱住方霞歌的手指,那樣子又憨又可愛。
凝視她的齊磊不自覺的閉了氣。她已經問了兩隻狗的名字了,那接下來是不是要問他的名字?也許他也可以順勢知道她的名字……
方霞歌的笑容淺淺的,吐出嘴的話輕輕細細,卻再冷淡不過,「很高興認識你們。晚安羅。Bye-bye。」
她向兩隻狗搖搖手──刻意無視沉默的男人專註凝視她的目光。
嬌小又柔弱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頭也不回,同時齊磊還聽見她將通往樓梯的門確實上鎖的聲音。
齊磊還是不知道這收留了他和年糕以及餛飩的女人叫什麽名字。
他也沒有來得及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
她的態度其實很明顯──不過萍水相逢,亦不求回報。
但對心頭悶悶、若有所失的齊磊來說,這是恩情,他必放在心底。
方霞歌回去倒頭睡下沒有多久,就被鬧鐘吵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