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但聲音還在繼續,又細碎,夾雜着一種瓦斯的轟鳴。
還有一些昏沉困意的方霞歌終於意識到了,也許聲音是從廚房傳出來的。
她開始擔心起來了。
有瓦斯的聲音,該不會有老鼠跑進一樓的廚房裏找吃的,還把瓦斯管線咬破了吧?
都半夜了,這瓦斯是漏了多久?
一想到自己可能一氧化碳中毒,直接昏死在睡夢裏,或者一個不留心弄出火苗來,把空氣里的瓦斯點燃,到時不管是氣爆還是把屋子燒了,她獨身一人的,都逃不掉一個死字啊!
方霞歌被自己的腦補景象給嚇壞了。
她壓根兒沒意識到,自己鼻子裏也沒聞到瓦斯味啊。
哆嗦的扶着牆下了樓,急着推開廚房的門,一心要關注瓦斯管線的方霞歌完全沒有注意到,前面的車庫應該完全閉攏的鐵卷門被撬開一角,月光與路燈流泄進來,伴隨着響亮的雨水聲。
但雨聲她已經聽慣了,根本吸引不了她的注意,於是她當然沒有發現,那完全不是隔着鐵卷門的模糊雨聲。
她快步進了廚房,發現瓦斯爐上的那盞小燈居然亮着。
爐上的平底鍋正煎着牛小排,旁邊的盤子呈了剛炒好的青菜,還有一顆荷包蛋,再旁邊還放了兩個大碗,一碗裝着米飯、菜、半塊煎好的牛排,另一碗是同樣的菜色,第三個碗則放在地上,裝了一半的水──
方霞歌不由得微張了嘴,內心正在驚悚的尖叫。
有隻狗。
一隻髒兮兮,瘦得只有一層薄薄肌肉貼在骨頭上的大狗,脖子上卻掛着一個粉紅色的小花項圈……那個項圈讓方霞歌莫名的覺得眼熟。
好像她拿過這樣一個贈品,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弄丟了。
也許她隨手送出去了?
方霞歌迷惑的思考起那個粉紅花朵項圈的下落。
幾步外,大狗規矩的蹲坐在那裏,抬起來看向她的大眼睛濕漉漉的,滿是無辜和隱忍。
大狗嘴邊的皮毛也是濕的,顯然在方霞歌出現之前,大狗正埋頭在碗裏大口喝水。
大狗一身長長的皮毛服貼着,沒有像嘴角一樣滴着水,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其實大狗之前是淋透了雨的,堆在大狗腳邊的濕毛巾很清楚的昭示這點。
睏倦的方霞歌腦子有一點不太夠用。
她被驚醒,迷糊的衝下樓來,卻意外看見了一隻狗,狗脖子上掛着她有點眼熟的項圈,而瓦斯爐上煎着肉,流理台上有已經盛好的飯菜,那怎麽看都不可能是一隻狗能做的事。
那麽這一切代表了什麽呢?
靠近後門的浴室里傳來水流的聲音,然後又停了。
方霞歌愣愣的轉頭看去。
門突然開了。
先出現一隻手,手裏揪着一個圓滾滾的毛巾……不是,是毛巾里裹着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露出一個巴掌大的腦袋,看起來毛茸茸的,非常嬌小,疑似狗崽。
然後從那隻手延伸出去的,是古銅色的胳臂、肩膀,然後是赤裸的胸膛──
方霞歌心裏一跳。
男人的身軀削瘦,五官卻極為剛硬,刀劈斧砍的,即使被苦難和艱難磨礪過,洗刷下來卻也不是圓融,而是冰涼的滄桑。
他有一張好看的臉,稱得上相貌堂堂,很容易在第一眼就令人怦然。
但方霞歌比較遲鈍一點,所以她第一個想起來的念頭,是男人還沒跨出來的浴室。
浴室里有簡單的洗浴用品,大多是從飯店拿回來的備品,種類倒是齊全,小至肥皂,大到刮鬍刀什麽的……牆上還有蓮蓬頭,熱水管線雖然一直沒怎麽用過,但把前段的水放一放,還是能出來清水的。
所以這男人剛才是簡單的衝過澡了,連着他手裏那隻狗崽。
方霞歌的目光很自然的下移。
男人下身套了一件褲子,破爛,洗得泛白,但還是看得出來原本應該是軍綠色的。
真是出乎意料的現況。方霞歌想着。她一個獨居的年輕女子的屋裏,突然在雨夜中,闖進了一個男人和兩隻狗。
選項一,她該尖叫嗎?
選項二,還是先報警?
當然還有選項三──噢,她手裏的鐵棍不知道有沒有用處?
「汪!」大狗突然低吠了一聲。
方霞歌渾身哆嗦了一下,手裏那根鐵棍立刻反射性的想要舉起來禦敵,但她手心裏全是緊張的汗水,這一動不只沒把鐵棍舉起來,反而從手心裏火速滑下地去。
大狗「嗷」地一聲,迅速銜住半空中下墜的棍子,然後用那雙濕漉漉、明亮烏黑的大眼睛,深情的注視她。
方霞歌抖着唇,七零八落的想呼喚大狗,「乖……乖乖啊,把那東西還我,還我……」
大狗又「嗚」地一聲,可愛的歪了下大腦袋。
方霞歌幾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揉揉大狗的耳朵了。
然後大狗掉頭把嘴裏銜着的鐵棍遞給悄無聲息走到身邊的男人。
方霞歌伸出一半的手臂當下僵在那裏。
很好,她有了選項四。現在要嗚咽求饒請壯士不要傷害弱小女子嗎?
方霞歌滿眼茫然,呆傻的與男人沉默對視。
場面僵住了。
瓦斯爐上忽然「滋」地一聲響。
啊呀,也許是平底鍋里的牛排炸出油星了?
不管怎樣,沉默的魔法被打破了,待餵食的大狗歡快的吠叫一聲,男人手裏的狗崽哼哼唧唧的掙扎,也是餓壞了要討食。同時方霞歌很清楚的聽見男人肚子裏傳出一串飢餓的「咕嚕」。
她慢慢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不如……先吃飯吧?你覺得這建議好嗎?」方霞歌露出牲畜無害的笑容,這聲詢問簡直是貼心乖巧到足以成為溫順恭良的典範啊!
獨居女子的屋子被一人二狗入侵,她這個屋主沒有喊打喊殺把人和狗都攆出去,還大方的允許他們吃掉三大塊高級牛排,一鍋米飯,新買的一把青菜,甚至還殷勤的提供了飯後水果,最後泡了一壼伯爵茶,心平氣和的坐在飯桌邊,等着男人吃完了夜半的一頓飽飯,然後遞茶水給他消食。
她簡直是世間少有的大善人啊有沒有!
方霞歌心中簡直像是萬馬奔騰的草原一樣混亂,但此刻她面容上依然很鎮定、很平靜,好像她對於眼前的男人和大狗沒有任何疑慮。
噢,那隻狗崽呢?
狗崽精神的在她指頭底下舒爽的翻着小肚子,讓她幫着撓痒痒呢。
要不要這麽享受啊,小入侵犯!
方霞歌忍不住暴力地搓揉了下狗崽的小耳朵。
狗崽「嗚嗚嗷──」的左滾右滾,四隻朝天的小爪子在她掌心裏亂撓亂扳。方霞歌心中困惑無比,這是狗崽被摸得太爽了?還是狗崽被惹毛了企圖反抗,卻力小爪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