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決意與決議
艾麗在小巷子中疾行着。
之前的突襲雖然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但旅店內部狹窄的環境也限制聖武士小隊的展開。憑藉敏捷的身手，艾麗左躲右閃，在避開了聖武士們第一輪攻勢的同時也被逼到了窗邊。
然後，就在領頭的聖武士臉上露出“糟了”表情的同時，艾麗順勢撞破旅店的窗戶，從藍色隱士旅店的樓上跳了下來，消失在往來的人流中。
旅店位於集市，街面上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然而當艾麗拐進街邊的小巷后，遇見的人數卻驟然減少。位於商鋪後面的，大多是青石壘砌的倉庫，倉庫與倉庫之間的小道泥濘又骯髒，然而艾麗卻沒有注意到這些，猶如在躲避什麼恐怖的怪獸一般，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着。
這些年來，無論是面對地精劫匪，還是貴族們的打手，艾麗從不曾畏懼，更不曾退縮，但在那一刻，在聖武士小隊破門而入的那一刻，他們胸甲上明晃晃的小劍卻彷彿刺入了她的眼中。
身體的本能讓艾麗閃開了聖武士們交錯落下的長劍，在被逼到窗邊后，艾麗下意識地就做出了選擇，逃避的選擇……
為什麼要逃呢？
飛奔在罕有人至的小巷中，艾麗的思緒艱難地轉動着，眼前浮現出了四年前，那一天的景象——
那一天，斯蒂勒的大軍兵臨城下，城內，士兵們握着武器的手雖然依舊堅定，但艾麗能夠看出，他們的眼中已經失去了鬥志。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艾麗咬着嘴唇，從戰爭開始，壞消息便一個接一個地傳來，當前些天洛倫將軍領着不足千人的殘兵狼狽地回到城內時，艾麗便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我們，伊莉絲翠的子民，將會輸掉這場戰爭嗎？
不顧侍從的勸阻，年幼的艾麗倔強地登上了城頭，那一剎那，鋪面而來的山呼海嘯聲便將艾麗淹沒，好一會兒，暈暈乎乎的艾麗才從這彷彿連空氣也在顫抖的氛圍中掙脫出來，她放眼望去，曾以為永遠不會被攻破的雄城之下，斯蒂勒的大軍已經就位。
戰士的鎧甲明亮可鑒，嘹亮的聖歌震徹山海，乳白色的光華繚繞在他們周身，艾麗知道，那是名為神術的力量，那是在這片大陸上已失卻近千年的力量。
“山河壯麗！”
“光榮長存！”
“壯哉勇士！”
“萬歲，我們永恆的主！”
嘹亮的聖歌中，艾麗不知不覺握緊了手中的劍，或許，我們終將失敗，但伊莉絲翠的子民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至少在那時，艾麗是如此堅信着的，然而……
艾麗眼前一亮，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前方，是熱鬧而又擁擠的街道，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穿過了不知道有多長的小巷。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艾麗有些發怔。
說到底，剛才自己……為什麼要逃呢？沒錯，從一個全副武裝的聖武士小隊突襲中全身而退，這樣的事情，如果是發生在普通冒險者身上，大概足夠那個傢伙在酒館裏吹噓上好一陣子了。
但是問題是，自己……可是領悟了威能的高級職業者啊！在亞倫大陸上，像自己這樣的武者已經完全有資格被尊稱為大師了，無論走到哪，都有資格被奉為上賓，這樣的人物，那些普通聖武士縱然掌握着施放低階神術的能力，又有什麼用呢。
“是啊，如今的我……”艾麗低着頭，喃喃自語着：“領悟了威能，完善了劍舞，還有小姐幫忙附魔的武器，可以變幻樣貌的神奇皮甲，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但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我……”行走在人流之中，艾麗的手按在了皮甲的腰際：“已經不會再逃避了！”
“oculos！”
隨着一段短促的音節，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沒有人注意到，一個低頭走路女人的兜帽之下，她的面貌，悄然改變。
……
千里之外的希雅王都，山巔上的白泉宮中。
“一位高明的將軍，和一支低階牧師團，哪個更重要？”銀髮幼女看着對面的年輕首相問道。
“不能這樣比較。”傷愈歸來的特里維廉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北地戰爭的結果，已經充分證明了大規模的神術運用在戰爭中的效果，一個簡單的祝福術（bless），就能對戰局造成翻天覆地般的改變，然而高明的將軍依然對戰局發展有着至關重要的掌控力……”
伊妮德同樣看過這幾年北方的戰報，四年前，還是斯蒂勒王國的永夜教會進攻梭羅王國時，僅僅派出了三千人的神聖之劍騎士團和一支牧師團，而他們的對手，則是北地名將洛倫將軍率領三萬大軍。
十倍的兵力差距，流傳自先祖的軍用劍術，享譽北地的暗精靈劍士團，沒有人認為洛倫會輸，然而……
其時，以為那支不過百餘人的低階牧師團為中心，乳白色的光華瞬間覆蓋了整個騎士團，然後三千聖武士高唱着聖歌，就這樣向洛倫的軍陣發起了衝鋒。
太快了。
前陣潰敗得太快了。
洛倫完全沒有想到，一支步兵能夠擁有這樣堪比重裝騎兵的速度和衝擊力，以至於他連預備隊都還沒有來得及派出，那支銀色的洪流就裹挾着敗軍洶湧而至，十分鐘之內，中軍也被鑿穿，看着一片混亂，完全失去秩序的戰場，洛倫選擇了退卻。
“我就是想問，同樣的人數和武裝水平，你們打得過北方的那支軍隊嗎？”小女孩堅持道：“現在的你們不是四年前的洛倫，不存在不了解對方戰鬥力，被打個措手不及的情況。”
“這太模糊了，戰場之上還有許多其他要素……”
“不要迴避我的問題！”伊妮德板起了小臉。
清風微拂，夕陽晚照的后花園裏一片沉寂，王宮樂手的魯特琴聲也低沉了下去。
國王殿下苦笑地看着沒說上兩句就快要吵起來的兩人，也不知該如何打圓場。
深吸了一口氣，首相直視着對面的幼女：“坦白的說，面對北方的那個龐然大物，無論是高端層面還是基礎層面，我們的籌碼都遠遠遜色於對方。如果……發生戰爭，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去奢望取得勝利，將戰爭拖到索菲恩有能力介入時，或者搞清楚對方到底想要什麼，才是我們的目標。”
“所謂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嗎……”伊妮德自語道，抬頭看向了首相：“那你們搞清楚了永夜教會到底想要什麼嗎？”
“對於那些宗教瘋子來說……”特里維廉沒有回答，倒是雷馮接上了話：“討伐異教徒還需要理由嗎？我們的人口，我們的信仰，當然，還有我們的財富，統統都是他們想要的吧。”
“是這樣嗎？”小女孩回想着那些來自原克萊王國，現克萊教區的情報，若有所思。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克萊王國為什麼會不戰而降？無礙之路信徒武僧團，又是因為什麼樣的理由才繼續存在下來的呢？要知道，對於這些武僧來說，改信可是比讓他們死亡都更難做到的事情。
“大~法師閣下。”首相大人冷着臉道：“我認為，與其關注這些我們無法改變的，不如儘力增加此時我們的籌碼，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嘖~”又是內鬥，小女孩有些不開心地咂了咂嘴：“我不是已經站在你們這一邊了嗎，還要我怎麼做？直接上門去恐嚇那些封地貴族嗎？”
“這樣私下的表態並沒有什麼意義。”特里維廉說道：“我有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