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瑣事
艾萊盆地內的風雪，似乎完全遮掩住了外面世界的喧囂，生活在這遺世獨立的盆地內的人們，在日益緊張的大陸局勢中，卻依舊循着自己熟悉的節奏，過着平靜到甚至可以稱為乏味的生活。
但也並非全都如此，比如此刻，在紫丁香堡的校場上，漫天的風雪中，就有一顆年輕的心，在不安分地跳動。
收到大小姐那邊傳回來的消息，已經過去好幾天了。那樣子的女僕長大人，為什麼會突然離開大小姐呢？莎莉不知道，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等待下去了。
她持着劍，開始在風雪中輕盈起舞，劈、砍、刺、撩……隨着她的動作，空氣中也出現了“呼哧呼哧”的銳聲，並非單純的劍術，艾麗教給她的一切，更多的，都是為了能夠聽到劍的聲音，更準確地說，是歌聲。
劍的歌聲？那到底是怎樣的呢？冰冷的寒風反而將莎莉刺激得愈發焦躁，這種銳器撕裂空氣的聲音肯定不是吧？如果聽不到劍的聲音，就永遠也無法完成調律，更遑論後面更加高深的技巧了。
胸口，掛飾傳來的熱量讓莎莉稍微平靜了一些。
她說過，每把劍的歌聲都各不相同，有的沉鬱，有的激昂，有的輕靈，有的歡快。聽起來，似乎跟劍的材質和樣式有關？莎莉看了看手中的細劍，如果是這一把劍的話……
半個小時后，徒勞無功的莎莉穿着女僕裝走進了拉塞爾夫人的房間。
“今天，我們來聊聊舞蹈和音樂吧~”還有兩個月左右就要成為母親的金髮女人，笑得像個孩子。
……
艾麗這幾天過得很愉快。
旅途之中，生活條件比不上在紫丁香堡時，更比不上從前，但整個商隊對自己待若上賓的表現還是讓艾麗輕鬆不少。
更重要的是，彷彿幽暗少女真的回應了自己的祈禱一般，幽靈般的維綸再沒有出現過。
也許神祇們一直都在？雖然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回應信徒的祈禱，但祂們一直在默默地護佑着自己最虔誠的信徒？看着眼前高大的城牆，心情不錯的少女胡思亂想着。
商隊即將入城。
這裏是原克萊王國，現克萊教區的首府，一座規模並不算小的城市。
在北地的荒野上，城市分為兩種，大崩裂前就存在的和大崩裂后新建的，兩者區別往往在於，規模的大小。
眼前的這座城市就屬於後者，要從遙遠的南方，穿過危險的荒野，將成噸成噸的石材一點點運來，建造起如此雄城，足見當年克萊王國的實力。
然而這樣的王國卻在永夜教會的兵鋒之下，不戰而降了。想到這裏，艾麗不免有些擔憂將來自己那位小主人的處境。
“不知大師您……有何打算？”在等待入城的隊伍中，白凈的胖子商人走到了艾麗身邊，滿面笑容地問道。
“抱歉。”雖然跟着商隊旅行頗為便利，但艾麗早已做出了決定：“之後，我準備去東邊看看。”
北地的大致形狀，有些類似於五邊形鑽石，六大教區從北至南，以二三一的形式分佈，商隊所要前往的神聖之城，正位於這枚鑽石的西北，到達這座城市后，商隊就準備改向西而行，取道西部教區前往神聖之城，但艾麗的目的地，卻是東北教區。
“那可真是遺憾……”商人一邊笑眯眯地說著客套話，一邊悄悄地在身後打了個手勢，隨即，聚集於商隊一側的雇傭兵中便有一位，不動聲色地脫離了隊伍。
艾麗完全沒有察覺。
此時，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吸引到了別處……城門口那位站在衛兵旁的聖武士，胸甲上的標誌是？
順着艾麗的目光，商人也注意到了那位聖武士。
“哦~神聖之劍騎士團！”他用詠嘆般的語調讚頌着：“主的利劍~”
“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裏？”艾麗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那些……克萊原本的武僧們呢？”
“你是說那些骯髒的猴子？”商人的臉上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似乎是被調到北邊的森林附近了吧？我想那裏非常適合他們，因為……可以陪他們的同類盡情玩耍了啊！”
商人覺得自己說了個很有趣的笑話，於是放聲大笑了起來，然後，旁邊的商隊僱員們也都附和着笑了起來。
無礙之路信徒，是艾麗所說的武僧團的名字，他們曾是克萊王國最引以為豪的力量之一，但如今……克萊王國不戰而降，在永夜教會的壓力下，他們尚能存在就已經是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了，所以，他們與神聖之劍騎士團的換防，確實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此外，這些伊爾馬特的信徒不受商人喜歡也是理所當然的。在伊爾馬特的教義中，幫助世界上所有的傷者，為他人承擔苦難是最神聖的舉動，所以伊爾馬特的信徒往往會無償地向需要幫助之人伸出援助之手，這首先就與商人們的理念背道而馳。其次，重視磨練自己身體和意志的武僧，在物質上的需求極少，很難被金錢所買動——至少這些伊爾馬特的信徒不太可能——接受商人的雇傭，作為雇傭兵而存在。
這樣，他們就成為了和商人幾乎毫無關係的一群人，而在永夜教會一統北地的現在，他們連最後的威懾力也被剝奪了，遭受到無良商人的肆意嘲笑也並不奇怪……儘管，這些商人不久之前還在荒野上接受過伊爾馬特的恩惠。
無償的幫助，時間久了，就會被認為是一種理所當然，在沒有神的世界裏，這些追逐着利益的商人甚至失去了敬畏……永夜教會看來並沒有幫助他們找回這一點。
艾麗沉默着，跟着商隊一起通過了城門口的檢查。
一切順利，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只是那位聖武士胸甲上畫著的小劍，金燦燦的，有些晃眼。
……
城內。
“這是您的報酬。”商人爽快地付了錢，微笑着，看着艾麗走進了旁邊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