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赤焰欣喜的看着沉歡，“姑娘，您終於來了。”

沉歡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有一種自己是否太矯情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微微點頭，“他怎麼樣了？”

赤焰神色黯淡了一些，“主子最近時好時壞，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神醫說是凍傷了心肺。剛回來是沒有調養，而是用藥頂住，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就等於是抽空自己的剩下的精氣一般，大事過去，他自然沒有力量支持了，如今很虛弱。”

聞言，沉歡心底一酸，有些心痛的看着莊園，“都已經兩個月了，還沒緩過來嗎？”

“病去如抽絲，沒有那麼快。”赤焰看着沉歡，小心翼翼的問，“姑娘，要不進去看看？”

沉歡想了想，“他現在是醒的還是睡着？”

“睡着呢。現在一天倒有十個時辰深睡着，剩下的時間也是昏昏沉沉的，就連吃食也只能是磨出來的米粥，人有時候都不認得。”

沉歡沉默片刻，“好吧，我去看看他，但是我不想他知道我來過。”

赤焰怔了怔，可沉歡願意去就是好事，趕緊點頭，“好的。屬下保證不說。”

沉歡這才鬆口氣，“你帶路吧。”

沉歡將帷帽帶上，跟着赤焰走進莊園。四周看不到守衛的人，恐怕都是暗衛在暗處守着吧，這樣也好，本來她也不想驚動太多人。

赤焰將沉歡領到一處竹屋前，一股葯香撲鼻而來。

“主子就在裏面，姑娘請。”

沉歡對甘珠說，“你就在外面候着。”

屋裏陳設簡單，卻很乾凈。

床上，凌鳳沉沉的睡着，蓋着原色棉布的被子。

沉歡輕輕的走近，俯下身子，靜靜的看着凌鳳。

他的臉色已經沒有剛回來那樣黑了，可依舊血色不佳，而且瘦得臉上的輪廓更為明顯。

沉歡一陣心痛，不由坐在床邊想伸手撫摸他的臉，手卻停在半空，許久無法落下。

忽然，凌鳳的睫毛動了動，沉歡趕緊站起來，手忽然被抓住，心頓時停跳半拍。

不由嘆了口氣，醒了就醒了吧，也沒有什麼好矜持的，要不是他，說不定自己也會面臨危險呢。

回頭仔細看，卻發現凌鳳沒有醒，頓時鬆了口氣。想掙脫他的手掌，卻抓得很緊。

沉歡無奈，只好在床沿邊坐下，靜靜的凝視他。

“歡兒……對不起，歡兒……”

沉歡聽得心頓時劇跳。

“我在。”

“不要怕，我拉着你！”凌鳳似乎在做夢，他的手用力的握着沉歡的手，可他根本沒有力氣了，沉歡心底緊緊一揪，伸手輕輕的撫摸他的臉頰。

俯下身子，輕輕的說，“我沒事，你放心。”

凌鳳似乎聽見了，神經也鬆了許多，感覺他努力的呼吸着，沉歡趕緊輕輕的在他胸口撫摸。

“嫁給我，歡兒，嫁給我好嗎？”

沉歡嚇了一跳，趕緊直起身子，發現他還是沒醒，沒好氣的笑了，“我們不是有了婚約了嗎？有本事你醒過來，行媒禮啊。”

過了許久，凌鳳再沒有反應。

沉歡難得看到這樣虛弱得如同嬰兒一般，不由仔細看他，手指在他只有骨頭框的臉上滑過。

“凌鳳，你這個壞傢伙，從認識你開始，你就沒幹好事。我要怎麼罰你呢？你總是欺負我，我也得將你欺負回去，你趕緊給我醒來，不接受我的欺負，我怎麼會心甘情願嫁給你？”

“記得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像對待一個痛失父母的小可憐一樣看待我，滿眼的憐憫，出手相助，可你知道嗎，我可是非常鄙視你的，我至少比你大出十來歲。敢鄙視我……可是，我多感謝你，你是我決死逢生剎那得到的第一個溫暖。記得你瀟洒的身影，回眸暖暖的微笑，那個時候，你的影子就深深的烙在我心裏。”

“那之後，我本來以為和你萍水相逢，檫肩而過，你不過是我新人生的匆匆過客，但是，你無時不刻關懷着我，我這一生，所有的成就，都是你給我的。鳳……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唯一動心的男人……”

沉歡輕輕抱住他，將頭埋在他懷裏，他的呼吸已經平緩，卻感覺到他胸口有股熱量，心跳得如同小鼓。

“你是能聽到的是嗎？你最好不要聽到，否則我不說了。”沉歡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喃喃的道。

“我是驕傲的，驕傲得不願意在你面前表示虛弱，驕傲得不願意讓你感覺到我對你的依賴，驕傲得不屑得到你的幫助，驕傲得不願意將心扉打開，坦然的接受你。”

“你記得你變成護衛在我身邊時，我曾經在心裏有一點點想娶你的意思。”沉歡忍不住自己輕輕的笑了。

“因為你真的好帥，好威武，任女人對你都不會不動心的。那時候我想我不需要嫁給權勢和富商，我自己就一定會擁有權力和財富，我只需要一個人全心全意的守着我。我不需要在乎他的背景，身份地位，甚至有沒有父母，有沒有錢。可是，我敏感的覺得你不一般，只是沒想到你是如此不一般，甚至讓我高攀不起。那時候你承認你的身份時，我是那麼患得患失，那麼沮喪和失落。你總是騙我，一個又一個欺騙我的身份，讓我對你越來越生氣。”

“可是，你真是有本事，我對你的怒火就在你平和的包容和無聲的扶持中，慢慢的消

聲的扶持中，慢慢的消失了，然後竟然對你沒法發火。你真的最壞了。”

“我曾經說過我來自上一輩子，你也許是不信的，但你似乎理解我今生的心狠手辣，甚至縱容我的心狠冷漠。本來你是可以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你無欲無求，不求皇位，不求功名，只求你的快樂。可是，自從認識我后，你遭遇了那麼多不幸，都是因為我，你才攪入我和勛國公的對抗中。可是，我還是擔心，我擔心嫁給你需要面對整個睿親王整個家族。你的弟弟是我一手害死的，他母親會容得下我嗎？你父王會容得下我嗎？就算他們容得下，他們心裏也是恨的吧。這些我都不知要怎麼辦，我是不會怕的，可是，我擔心你為難，我心痛你為難……”

沉歡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落在凌鳳的胸口上。

凌鳳的心口跳動緩和了下來，沉歡平靜的趴着，靜靜的聽着，一種從來沒有的平靜在她心中滋生。

一生一世一雙人。

其實，這樣真的好美，好美。

習武之人聽力向來敏銳。

悄然立在門外的赤焰已經淚流滿面，主子不知道聽到秦姑娘的話沒有，秦姑娘為什麼一直不溫不火，也一直對主子不聞不問，她心裏原來如此糾結。

他回頭看到一臉冰冷的甘珠，她也是眼圈紅紅的，兩人對視一眼，迅速將視線調開。

門忽然開了，沉歡看見赤焰愣了愣，很快就恢復平靜。

“赤焰，着人弄些熱水來，我要給凌鳳擦下身子。”

赤焰愣了愣，忙說，“還是屬下來吧。”

沉歡搖頭，“我來吧，你們都是大男人，女人心細。”

赤焰臉紅了紅，他們都是大男人，的確沒有好好的照顧主子，平日也就是給主子簡單的洗洗。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秦姑娘願意這樣做，說明絕對會嫁給主子了。

他立刻跳起來，衝出小院子。

不一會兒兩名暗衛抬着燒熱的大水桶進來，在凌鳳房子屏風後面的沐浴桶倒滿。

有個暗衛要上來幫凌鳳解衣服，赤焰拉住他，“退下。”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低聲說，“這是主子喜歡的熏香，因為主子沒有醒，所以屬下沒有為主子薰，麻煩姑娘了。”

沉歡接過，臉微紅。

但她真想幫他好好的洗洗，因為剛才聞到他身上有些味道。凌鳳雖然軍旅出身，可他依舊喜歡乾淨，平日裏只要不是日夜兼程，一定會用淡淡的香薰衣裳。也就是這點，讓她喜歡上他，武夫加上細膩的一面，這樣的男人才是優質的。

待赤焰將門掩上，沉歡走到床邊，蹲下來看着凌鳳。

“你這個傢伙真有福，我從來沒有服侍過人沐浴，你要是敢再欺負我，我就讓你好瞧的。”

沉歡紅着臉將他的衣服脫下，洗洗的擦洗。

可看到他身體時，不由更加心痛，怎麼這麼瘦，他已經輕得自己都能幫他翻身了。

幫他扣好上衣，伸手放在他褲帶上，沉歡猶豫了，臉漲得通紅。

可是，哪些大老爺們的粗人連上身都弄得不幹凈，何況下身。

她咬了咬牙，紅着臉脫下他的寐褲，眼睛豁然緊閉，不敢看，深深呼吸了好久，咬牙睜開眼睛開始清洗。

弄了一個時辰才算讓她滿意，推開門讓赤焰他們將水處理了。

床上的凌鳳依然緊閉雙眼，嘴角不為人察覺的微微彎起。

“廚房在哪裏，我去瞧瞧。”

赤焰趕緊帶着她走去，甘珠緊隨其後。

沉歡看到廚房簡陋。因為神醫吃素，所以食材也是很簡單的。

廚娘正在給凌鳳研磨迷糊，沉歡過去抓了一把米聞了聞，皺了皺眉。

“這樣不行，他身體虛弱，如果不補充營養不行。”

赤焰點頭，“屬下也是這樣說，可神醫說主子不能吃太多的東西。”

沉歡點頭，“神醫說得對，我去找些東西來。”

甘珠和沉歡回到鎮上，見到鹵大詫異的看着她。

“你怎麼來了。”

鹵大趕緊衝著沉歡作揖，“秦姑娘，小的有求姑娘。”

沉歡白眼，“你又出什麼么蛾子。”

鹵大哈着腰，舔着臉，狗腿子的做了個請的動作，“姑娘請屋裏上座，容小的說來。”

煙翠笑着沖雲裳擠眼睛。

雲裳紅着臉忙說，“我去樓下看下飯好了沒有。”

“雲裳，飯讓煙翠去看。你去鎮上幫我買幾隻最好的雞，要沒有下過蛋的，再找四五隻肚裏有喜蛋的母雞，買些荷塘剛下來的蓮子。”

雲裳應着，“好，我這就去。”

“甘珠去幫着。”沉歡吩咐着。

兩人去了，沉歡才瞅着鹵大，做好，“說吧。”

鹵大正了色，一本正經的撩起袍子，噗通跪在她面前，倒是唬得沉歡站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我年紀比你小，這不是折我的壽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鹵大笑了，但是還不起來，認真的說，“姑娘請放心坐着，我是真的求您的。”

沉歡瞪他，見他認真的樣就放心的坐下，“那就說吧，弄得一驚一乍的。”

鹵大沖她磕了一個頭，弄得沉歡更加緊張了些。

“你究竟犯了多大的錯啊，要這樣鄭重。有事就快說，有我在，沒有什麼事

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鹵大這下樂了，“有姑娘這句話就行了。我想求娶雲裳姑娘。”

沉歡又嚇了一跳，瞪大眼睛，“什麼？你要娶雲裳？”

鹵大趕緊解釋，“放心放心，我不嫌棄雲裳年紀大……”

“放屁。”沉歡沒好氣的笑罵道。

“你還敢嫌棄，我才嫌棄你呢。我家雲裳是誰啊，那是我秦家一等一的高等姑娘。和我親姐姐一樣的姐姐。想娶她的早就排隊好幾里了。前日我出門前，吳媒婆還拿着一個京郊縣令的帖子求見，為他小兒子求娶雲裳呢。”

鹵大趕緊挪着膝蓋上前一步，“我的姑奶奶，你沒答應吧？”

沉歡趕緊挪開腳，避開他的要抓上來的手，“給我站起來說話。”

鹵大這下急了，“姑奶奶，你不答應我不起來。”

“你不滾起來，休想我答應。”

鹵大立刻跳起來，“那我起來你就答應了是吧。”

沉歡氣笑了，“你這個無賴，我何時說了答應了。”

鹵大嘟囔着，“我哪有姑娘無賴啊。”

“你說誰無賴？”沉歡收笑，瞪眼。

“當然是小的無賴啊。”鹵大立刻答道。

“嗯，那是自然的。”

鹵大趕緊收了嬉笑，小心翼翼的說，“秦四姑娘，我是認真的。我和雲姑娘已經私定終身了，你就成全我們一對苦命鴛鴦吧。”

“呸。”沉歡差點被口水嗆到。

“你這個傢伙不學無術，還敢說求娶雲姐姐，還說雲姐姐和你私定終身？雲姐姐可是飽讀詩書的。”

“真的真的真的啊。”鹵大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我是不會用詞啊，可我真是心苦啊。我喜歡雲姑娘，可她一直不理我，你是知道的。”

“哼，我當然知道。”沉歡白他一眼，“就算是雲姐姐樂意，我也不樂意。”

“您為啥不樂意啊。”鹵大這下要哭了。

“雲姐姐嫁過去是什麼身份？你用什麼娶雲姐姐？雖然您會做生意，可你也做不得你家的主啊。”

鹵大立刻豎起三個手指，“當然是我的正夫人啊，而且保證是唯一的夫人，我向雲裳保證了，我絕對不會有妾、就連丫鬟都不要。”

沉歡這才認真的看着他，“你喜歡雲姐姐什麼？”

鹵大見她態度轉了，也笑了，“那太多了。她會做生意，幫你將身邊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你都那麼厲害，她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聰明了。”

沉歡環臂抱胸，斜睨着他，“這麼說，你是來挖牆腳的。”

“啊？沒有沒有。”鹵大謊得搖頭，“我真是喜歡她，她還長得那麼漂亮。我說的也是真的啊，何況我和你合開的酒樓就有七八間了，這個也是大生意，她要是嫁給我，你就放心了，不用擔心我做不好對不對？對你還是有好處的嘛。何況你身邊還有好幾個新起來的丫鬟，她們都是雲裳一手調教出來的，個頂個的精明。雲裳已經很大了，你忍心看她嫁不出去嗎？何況以雲裳的身份，嫁給官家人也是妾，我知道你是不忍的，所以你也一直不答應對她的求婚。那就是嫁給富商，還有那個富商能讓你放心將雲裳交付給他的？不就是我了嘛。何況，你對我拿捏着，我在你面前跳都不敢跳。你還怕我欺負她嗎？她不欺負我就不錯了。”

沉歡聞言笑了，“這番話說得在理。”

鹵大鬆了口氣，“就是就是，姑娘向來是聰明絕頂的，姑娘說我說得在理，那就真在理了。”

沉歡點頭，“行，那你說用什麼來娶雲裳？”

“什麼都行，你說，只要我給得起我一定給。”鹵大高興了。

沉歡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萬黃金？”鹵大瞪大眼睛，他自然不會認為沉歡會說是三萬銀子，這不是沉歡欺負人壓榨他的作風。

沉歡搖頭。

鹵大頓時哭喪着臉，“你不是要三十萬黃金吧，那我得攢多久啊，難不成讓雲裳老了才娶嗎？”

沉歡忍不住笑了，一腳揣在他屁股上，“你就想拖着雲姐姐，雲姐姐才不等你呢。”

鹵大趕緊狗腿子的作揖，“請姑娘明示。”

沉歡坐正了，認真的說，“你的山間盛京的酒樓。”

鹵大瞪大眼睛，指着沉歡，“你……你……真黑啊！”

果然是奸商！

三間盛京酒樓，每月入銀十萬兩，兩人能分到五萬兩，算是他做的酒樓里生意最好的，除了他經營好，也是沉歡的名氣大。

沉歡挑眉，“怎麼，不樂意？”

鹵大撓頭，“不敢。給了就給了，大不了我再掙三間出來，何況有雲裳幫忙，不怕掙不來。”

沉歡笑了，“這才對。”

“煙翠，雲裳回來沒有。”

煙翠在門外歡快的叫着，“剛回來。”

“叫她進來。”

煙翠將門推開，扯着紅着臉的雲裳進來。

沉歡站起來，拉着她的手，“雲姐姐，煙翠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的終身大事一直是我最牽挂的。現在鹵大求婚，雲姐姐答應嗎？”

雲裳紅着臉看了一眼鹵大，鹵大做着求的動作。

她低下頭，“全憑姑娘做主。”

沉歡笑着將她的手放在鹵大手裏，“鹵大，你給我聽好了，你膽敢欺負雲姐姐，我就拆了你家祖廟。”

鹵大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拆也不敢欺負她，我疼她都來不及。”

“哈哈，好。”沉歡放心了，“雲姐姐，我的嫁妝會和煙翠一樣，另外送你盛京三間酒樓。”

鹵大和雲裳頓時瞪大眼睛。

原來沉歡要三間酒樓是給雲裳的。

雲裳眼圈一紅，“姑娘……”

沉歡拍了拍她的手，“這是你應得的。如果他欺負你，你起碼有三間酒樓傍身，而且他們鹵家不敢小瞧你，還會把你當成姑奶奶供着。”

鹵大笑了，“那是的，我家老爺子和老母親喜歡錢。”

雲裳瞪他一眼，“你怎麼能這樣說父母。”

鹵大趕緊閉嘴。

沉歡笑了，“看，雲姐姐已經開始護着鹵大父母了。鹵大，你簡直是得了寶了。”

“那是自然，還是姑娘捨得啊。”

沉歡眼圈微紅，看了一眼煙翠和雲裳，“我有點捨不得你們。”

煙翠和雲裳頓時眼圈紅了，三人抱在一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