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固執
高橋!經理成田奈奈跑了過來,一把推開男籃一軍體育館的大門。
成田?我停下和虹村的閑聊。我們不是在休息時間嗎?
三好監督將所有正選叫了出田徑場,他打了松本隊長!
我皺起眉頭,隨手向虹村揮了一下便快步走過去,說清楚。
成田奈奈跟我一起向田徑場走去,關東決賽那一場,監督不是沒來嗎?但他事後問教練拿了錄影帶,聽說他今天早上看完之後發了很大的火,部室都被他砸了。他在罵松本隊長扭傷腳卻上場的事。
我跑了過去,看見所有正選都跪在田徑場上,松本香織的半邊臉腫起。監督三好賴人正要轉向市川朝日時,我一把架住他的手。
你在幹甚麼?我盯住他。
你來得正好。三好賴人板著臉說,我考慮了很久,對你最好的懲罰方式是看着她們被罰吧?看清楚,然後給我好好反省!你以為你是甚麼人?沒我,你站得上關東冠軍的頒獎台嗎!敢擅自改變我的策略,就不要做得這麼難看4清楚自己的份量!不知死活的臭丫頭!
見報怎麼樣?我扶起淺見老師,抬頭狠瞪着三好,我將我的傷口遞上去報社,帝光校董會也護不住你!
天真!你搞到那個地步,日本也沒一間學校會敢收你!
白痴!我提高了聲量,世界又不只有日本,我拿獎學金出國易極了,你這個連中學籃球都教不好的廢物!
你!三好賴人正要再動手,我一把將淺見老師攔在身後,正準備再挨一下,三好賴人的手卻再次被擋下。
再怎樣也夠了,穿着整齊西服、年紀近六十的高大男人,帝光男籃的白金總監督,格開三好賴人的手,三好!
沒事吧?男籃一軍的真田教練也滿臉嚴肅地走過來,幫我扶着扭到腳的淺見老師。
沒事。我搖頭。
事情我大概是知道了,白金監督的眼睛掃了一下四周,你是副隊長高橋同學吧?還有隊長松本同學,你們等我一下,待會兒我想跟你們談談。
喂,白金,三好賴人陰沉着臉,這不關你的事吧?
看在校董會在你我之間一定會選我的份上,白金監督笑了一下,你跟我來一下。
兩個監督走了開去,我回頭望着一臉難受的正選們,然後一把將額發捋向後,呼出一口氣,雙腳張開成和肩頭同闊度站好,叉着腰道:目標是?
……
我再次提高了音量:目標是!
全國第一!
那你們跪甚麼啊?我揚着下巴罵道,不要跟我搞錯了!有錯的改善,有不足就再訓練,腦子不夠用的問別人借,跪你妹啊跪,你們當自己是敢/死隊,做錯了就會國家滅亡,要切腹陪葬嗎!我們打的是學界籃球,身邊的是既為競爭者又是朋友的隊友,然後努力一起打上去就是了,跪你妹啊跪!我壓着怒氣,深呼吸一下,然後續道:他變︶態你們也跟着變蠢嗎?那就記住一個想法,你們不敢讓你們家人看見你們在做的事,就不要答應!
……松本香織狠狠地抿着唇。
我緩下口氣,我不喜歡逼人跟從我的話,但該說的就是該說。我認為世界有很多事情都不是絕對,我一字一句地道:但有些事就是絕對正確和絕對錯誤。我伸出左手的食指,用力地向橫揮出去,如果籃球要跟着那個人渣的方法打才可以贏,那我說,連籃球本身都是絕對錯誤。不要讓人渣灌些奇怪的東西進腦啊操。
就算沒法勝利嗎?白金監督的聲音從後傳來。
我轉過頭去,他獨自一人,不見三好賴人。我抬頭望着他,那就跳出規則。輸的人說甚麼都不會有人聽,贏的人又是錯的時候,那很簡單,將規則推倒重建。
世界有很多規則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推倒的。
我沒說要改變世界,我不是超人,我知道他想說甚麼。我呼出一口氣,放下手臂,但不認同就是不認同,剩下要做的是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出路。
高橋同學,還有松本同學,請跟我來吧,白金監督笑了笑,或者我們可以談一下。
我們走進女籃部室,但那裏已經被砸成一片混亂。松本香織看着倒下的獎盃架,眼睛紅了起來。我望了她一眼,然後動手將沙發上的雜物推開,請白金監督坐下,我再盤腿隨便坐在地上。
只是坐的話,甚麼地方都可以。
松本香織也坐了在我的旁邊。
兩位同學,白金監督稍稍低下頭,和藹地微笑着對坐在地上的我們道,被嚇到了吧?三好的作風大家都知道,這一年來他被高橋同學逼着收斂了很多,再爆發時難免連壓抑下去的情緒都一次過爆發出來。以前他打過人,但當著大家的面打,我倒是第一次見。
我望着他,您想說是我錯的,您可以直接說。
我想說的是,高橋同學,想將對手拉下來就不要給他喘息的機會,否則反彈起來的後果會很嚴重。白金監督又笑了一下,雖然跟中學生說這個似乎不太適合,但我也不是女籃的監督,暫且不管老師的立場吧。
是我,松本香織突然激動地道,是我讓咲良不要對上他的!又或者如果我上次打得好一點……這是我的錯!
我皺了一下眉,向白金監督打了個手勢,先將她安撫下來,之後送她出去讓其他隊友看着她,再回來。
抱歉,我向白金監督躬了一下身,是我做得不夠好。她們就算了,但我比她們活多了這麼多年都沒控制住事態,我的確做得不夠。
不,不需要向我道歉。白金監督拍拍褲子,站了起來,從部室的窗外望出去,正正是帝光的田徑場,高橋同學,我也跟你坦白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記住,沒成績,世界就不會認同你。要打破你想打破的東西,先站到頂端上去。
我知道,我笑了笑,我是年級第一嘛。這套我玩得向來夠熟,但是,有時候還是不想站進去。不想做不認同的事。
天真,呢。
我也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笑了出聲,這樣不是才更有趣嗎?日本的平均人壽是八十多,算是長了。不過,任何人的生命都總有走到盡頭的一天,給自己說著我做不認同的事是為了有一天能做到認同的事,到最後,忘了初衷的人有多少?沒忘但又做不到的人,又有多少?在一樣又一樣的限制之下,至少我希望問心無愧。
很多成功的人,一開始都是先忍隱的哦。白金監督扭過頭來道。
第一,成功的定義人人不同;第二,我所見到所謂成功的人,都是忍不下去、堅持自己觀點的人。
白金監督望了我很久,然後微笑起來,你這不是堅持,是固執。
──不要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啊喂。
我抽了抽嘴角,明明扭曲的人是三好那個人渣大叔吧?將帝光女籃變得畸型,不健康地發展。
好吧,年輕人是撞不死的。白金監督走過來,拍拍我的肩頭,去吧,但現在我給你一點建議,既然先機已失,就先不要跟三好正面頂。去將勝利摘下來吧,之後再說。我自己帶隊的話,我有自己的小算盤,也有自己的觀點,對於男籃那就是勝利。一切事情的先決條件是勝利。啊~其實我都很想看看高橋同學會撞板到哪個程度的。
您太坦白了。球隊監督要的當然是勝利啊啊。
因為高橋同學很坦白啊。他笑着說,按着你認為正確的路走吧,對你以後的人生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失笑,然後向他躬下身。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做到一定份上,有在校方面前開口的資本,他就會幫我。白金監督原本跟女籃的事無關,能如此許諾,無論最後事情會變成怎樣,我都需要向他道謝。
出去之前,我重新深呼吸一下,將劉海全部向後捋一下,等額發再次散亂地掉下來時,我推門走出去。
隊長,我向坐在一邊的松本香織道,果然,目標是全國第一啊。我笑了笑。
松本香織咬了一下唇,然後站起來,抱着手臂道:目標是!
其他人對視一眼,我也一起道:全國第一!
勝者是?
一起合宿的三軍一起道:帝光!
我叉着腰再叫一聲:我們是?
松本香織帶着其他人道:帝光!
晚飯後,田徑場邊一個陰暗的角落──
啊!痛痛痛痛!我慘叫着,四肢不停在半空中掙扎。
痛?嗯?虹村的額角跳着青筋,雙手握成拳頭,中指的第二指節突起,毫不留情地鑽着我的兩側太陽穴,你都知道痛的嗎?被人打也杵着不躲,我以為你是不鏽鋼做的呢,嗯?痛嗎?痛嗎?
超痛!我握着他的手腕,放手啊喂!笨蛋!我踢着腳,該死的甩不開他,操。
笨蛋?虹村已經滿臉都是青筋,我是笨蛋?你這個超級大笨蛋說我是笨蛋?我沒聽錯吧?嗯?我說你有沒有搞錯的啊啊,一般有你這樣直接吵上去的嗎?還有,髒話給我戒掉啊操!你是甚麼菜市場的潑婦噢?給我學高貴點!沒氣質也給我裝出來!
哈?啊痛痛痛痛!你先放手啊啊!!!
放你妹啊放,笨蛋良!你真是超──難搞的耶,小學生嗎,蠢死了。不爽的就背後用麻包袋套人啊啊,我幫你套,不要給我直接對上去啊啊,笨蛋。
我是不會道歉的!我將他的手扯下來,吼道。我操!真的是超痛!我抱着頭在揉,皺起了眉,差一點就當場濺出淚花。
啊啊,不要道歉啊,千萬不要道歉,因為你是說不聽的,你道歉了世界說不定會毀滅呢。
哈?他都學會諷刺了嗎。
……他沉默下來。
……我望向他。
……虹村撅着嘴,望我。
……要你擔心,很對不起。
不是這個問題,笨蛋!虹村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算了,你會這樣說就已經很好了,我怕了你了。他伸手過來碰了一下我被打的右臉頰,怎麼不上藥啊蠢材。動的時候不痛的噢?你剛才吃了三碗飯了吧?絕對有三碗吧?
嘶。我向後縮了一下。
虹村皺着眉,臉色沉了下來,我操他媽的!
我失笑出聲。
笑你妹哦笑,虹村嘆一口氣,拿過藥箱,過來一點。
我坐過去一點,將臉頰湊過去。虹村很小心地用水抹乾凈我的臉,然後用棉花棒將藥膏抹上去。雖然抹上去的時候有點痛,但後來便有一陣清涼的感覺,很舒服。
喂。收拾着藥箱的時候,虹村叫了我一聲。
甚麼?我大字型地攤在地上。上午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但下午的訓練沒停,其實我很累。身心都累。
……虹村抽了一下嘴角,我說,你是不是多少都要注意一下形象?女生不要這樣睡,腿給我合上啊喂。
這才是最自然舒服的姿勢。我翻了一個白眼。
切。
他坐在旁邊,盤着腿,沒說話。我也坐了起來,盤着腿,沒精神地彎着腰。
……虹村將臉撇了開去。
……我抬眼瞅着他。
……他斜眼望着我。
……我回望。
喂。他道。
甚麼?
上次七夕剛好我們都有比賽。
嗯。我點了一下頭。
他續道:我生日那天你也有練習賽。
嗯。點頭。
關東大賽已經完了,離全國大賽還有兩個星期。
嗯。再點頭。
這個星期天的下午,合宿會放半天假。我說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我望着他。
說話啊。
好啊。
虹村忽然抽了一下嘴角,你這個傢伙真的是白痴的哦?看清楚,我是男的哦,是男的哦。每次都這麼爽快是甚麼啊啊啊。啊,不準穿校服啊喂,不是放學后約出去,他有點咬牙切齒地望着我,是真的約出去啊喂。
我沒覺得你像女生。虹村要是女生,那未免太恐怖。
不是這個問題!虹村抓狂起來,你、我說你……
出去啊,我笑了笑,我答應跟你出去啊。我知道是你啊,真當我沒智商?
……他突然伸手又抓抓頭髮,我操,死就死吧。
……喂,有這麼嚴重嗎。
約好了。
嗯,我笑着點下頭,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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