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七夕
吱──球鞋激烈地摩擦着地板，帝光男籃女籃的三軍聯合練習賽正在進行，在我和虹村都上場后，比賽的節奏一下子加快了很多，雙方的分數都不停在上升，但女籃還是無法收窄上半場落下的比分差距。
吱──我和虹村正在角力，但他的力度很大，逼得我的腳步向外滑了一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彎腰站穩，將重心往下調，用側身和手臂全力頂住虹村，不讓他將我逼出有利位置。虹村的一手臂頂住我，另一手張開預備接球和阻礙我接球的路線，比我要遊刃有餘得多。我們在這邊激烈地角力，好死不死，女籃一個隊員在運球時不慎帶失，籃球脫手向我們這邊飛來，虹村迅速接住，帶着球就往回跑。
虹村！上啊！
嘩！高橋！場外圍觀的隊員們爆出一陣陣的打氣聲。
我也急忙邁開腳步追上攔截，和他僵持在你來我往的假動作中，場邊的口哨聲和喝彩聲四起。不知道甚麼時候起，圍觀的人愈來愈多，我和虹村在這場比賽中已經對上了很多次，比賽走向基本就落在我們二人身上。
拍、拍、拍，虹村很鎮定地運着球，彷彿完全不在意持球時間過長會違例的規定，依然等待着最佳的行動時機，顯見比賽經驗豐富。我沒理會滑落至下巴的汗珠，瞥了一眼場上的狀況。以我們現在站的位置，虹村不可能自己投籃，而且他也是個傳球好手。
不出所料，他一個漂亮的勾手將球穩當地傳出去。我沒能在虹村手下截球，等的就是此時。我跑上截住接球的球員，想來阻止我的虹村被三個收到我指示的女籃隊員盯防。
比賽是五人對五人，我用三人盯他，也怕他用三人來盯我，更是明白三軍的女孩不可能阻他太久，一對上持球的男生我便用最快的速度捅掉他的球，再反手撈過球，搶回球權，高位運球，快速跑回前場。
吱──我在罰球線上猛地剎住腳步。我操，虹村又追了上來。場外的呼聲又響起了。我和他的視線粘住，在他逼近時看準機會帶球轉身背對着他，防守。虹村沒因為被我採取有利的防守位置而喪氣，依然緊貼不放，從我身後張開手死死壓迫，不讓我有機會投球，僅憑一人就連我的傳球路線都封死。
我不停做假動作和用各種技巧變化姿勢，卻還是甩不開他，虹村就算鬆開一瞬，他在下一刻又會立馬貼上來。我們這輪攻防讓場外的歡呼聲愈來愈大，我輕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會讓你傳球的。逼在我背後的虹村道。
話多的男人很煩。他的汗水都掉到我身上了。
人身攻擊就太過分了啊喂。吱──他再次用力壓過來。
不要一邊打……我吃力地用手肘頂開他的又一次逼近，極辛苦地用超級低位的運球，防止他偷球，一邊說話。差勁。話音剛落，我便用左手反勾着球直起身，頂開虹村，雙手捧着球舉高，跳投。
我才……就在我背後的虹村隨即貼近我跳起，伸直手想要蓋掉我的球，但是他忽然詭異地整個人定格了，才跳了一半就停住，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籃球在最適當的時機脫手，我看着球沿着拋物線進籃，這才有空看他。不應該啊，虹村不是會在這個時候掉鏈子的人啊，我都做好被蓋掉后的下一步準備。我這一看……我覺得我的臉此刻肯定扭曲了一下。
虹村。
……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你一臉血了。
……我，他猛地一把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我才沒有呢！我操！滿臉通紅。
哨子聲響起，裁判緊急吹停，虹村被人七手八腳地抬走。雖然他掙扎着說不用抬，但他那流個不停的鼻血實在是太沒說服力，最終還是橫着離場。我望向場外，女籃的一軍也來了給我打氣，我面無表情地向她們揚揚手。中學男籃的第一大前峰，被我打到橫着下場。
──但真的該歡呼嗎。
我抬手將額發捋向腦後，呼出一口氣，失笑着出了場，換人。場上的都是三軍，我不好趁虹村不在的時候上場欺負人。男籃隊長在虹村下場后也沒接過指揮權，只是接着觀察三軍的表現，我也就安坐着抹汗，干回正職，考慮着提上二軍的人選。
這場比賽最終是女籃以七分的分差反超獲勝，但虹村沒能打到最後，下場的球員和觀眾都有一點不滿足的感覺。
不過……
我看看三軍的女孩們，看她們賽后興奮的表情，笑了笑。
但跟男籃打也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籃球是很激烈的運動，雙方球員有非常多的肢體接觸，在避諱下，異性對打始終不能讓雙方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高橋副隊長！三軍有上場的隊員走過來，向我伸出手。
我笑了笑，將手搭上她們的手背。
帝光！
我道：勝利是？
帝光！
目標是？
全國第一！
很好。
列隊敬禮后，我回到更衣室換衣服，卻是覺得自己的上身有點不自在。矣。我走進隔間中伸手向後一摸，發現的背扣鬆開了，不過因為裏面有穿緊身背心，我也一時不察背扣有鬆開。我今天是忘了帶運動用的，穿這個上場果然是不行啊，應該是在碰撞間鬆開了。我伸手想要扣好，但又停住。
……隔間中很安靜，外面傳來女孩子們打鬧的聲音，一片的歡聲笑語。我木着臉，沉默了好幾分鐘，然後伸頭出去外面，問：有人可以借我鏡子嗎？謝謝。我拿着小鏡子，面對着隔間中的全身鏡，覺得鏡中人的表情有幾分猙獰。
我舉高手，將小鏡子舉到身後，然後彎下腰，模擬正常運球時的姿勢。嗯，只有一點點。我再雙手抬高併合，模擬投球姿勢。這樣一拉，背扣松得更開，也離得更開，胸前的衣服亦在手臂併合時拱起，出現了空隙。我再次舉起小鏡子，利用前面的全身鏡，看被我舉到身後從上照下的小鏡子有何景象。啊，全看到了。
──虹村修造。
我沉默了兩分鐘。
喂，高橋？市川朝日敲我的門，你今天累不累？我想跟你打啊啊，剛才看了你和虹村打，有點興奮起來了啊。
我換好衣服，走出來一手將小鏡子還給隊友，一邊道：不，我今天有事。
切！市川朝日砸了一下嘴，腦後的髮髻忽然全鬆了下來，她嚷嚷着重新將之綁好。
高橋，高井裏美拿着一瓶蘋果汁走過來，寫了你的名字耶！我今天的是橙汁！耶！
我接過蘋果汁，瓶上貼了一張紙，工整的字跡寫着我的名字，高橋咲良，似乎是擔心我會弄混。我抬頭看去，大家都收到了一些小禮物。每次辛苦練習后，我們總是會收到禮物。有時候是一顆糖，有時候是一個蘋果，但每次對方都沒留下自己的姓名。
不過，就只有松本隊長自己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是她送的了。
每次的部活時間，松本香織卻總是黑着一張臉來罵人。
我笑了笑，拿過書包和蘋果汁，向隊友揮了一下手便向外走去。
我若無其事地走出校門，走到大街上，走進一家看起來就很猥瑣的店。店大叔想貼上來，我微笑着揚出口袋中的美工刀。
請你將店中賣得最好的猥瑣雜誌都給我來一份。請你快一點，我沒太多耐心。
大叔青着臉將一疊用黑膠袋包裝着的雜誌遞到我的手上，甚至都沒問我要身份證查年齡。我付了錢后收起美工刀，捧着雜誌往回走。
路上行人中，部分對我投來詭異的目光。
事已至此，虹村，我們等着瞧吧。
高橋學姐，下午好。剛走至校門，卻是碰上了赤司和幾個奇迹世代的一年生，與我相識的赤司征十郎率先向我禮貌地問好。
下午好。要回去了嗎？
是的。赤司瞥了一眼我捧在手上的雜誌，一臉正直。
矣！這不是……嗚嗚嗚！藍頭髮的少年青峰大輝指着雜誌，卻被綠間真太郎以極快的反射動作捂住了嘴。
我笑了笑，有緣遇上，可以讓你們都挑一本。都是好學弟嘛。
……赤司背過身去，沒讓我看見他的表情。
青峰大輝還真的來挑了一本，而且給我說了很多關於猥瑣雜誌的知識，綠間真太郎捂住臉，拉着紫原敦站到一旁，而全程背對着我的赤司則是為我們打掩護，沒讓路過的師生明白我和青峰大輝在校門口討論着甚麼。
……原來如此。雖然不是純情少女，但我在這方面的知識還真比不上青峰，例如流行的□□，我就不太清楚，謝謝，青峰同學。
啊，不。謝謝啦，這本超～貴的，我還在存錢買呢。他揚起一本用黑膠袋牢牢包着的雜誌，上面還有十八歲以下人士不得傳閱的字樣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不用客氣。我微笑着向少年們揮手道別，然後走向醫療室。
探頭一看，虹村修造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鼻子上貼了一塊大大的白色紗布，一手托着腮，正向著窗外火紅的夕陽發獃。我向他揮手。
啊…啊啊，高橋。虹村有點手忙腳亂地坐起來，喂，他撇開臉，你不是走了的嗎？我沒事啦。
我擔心你。我將雜誌背在身後，走過去坐在他的床邊。
……虹村向旁邊縮了一下，又不敢縮得太明顯，只得略為煩躁地抓抓頭髮，道：沒事啦，你先回去。
虹村，你之前送過我一份禮物，讓我開開心心地開學。我將一本雜誌放在他的腿上，還你人情。開心吧。
……虹村低頭望着雜誌，默不作聲了一會兒，臉蛋突然變得通紅，連耳根都紅了個透，喂、喂，等等……
還有很多。我將手上所有的雜誌狠狠地往他的頭上砸去。
嘶！很痛！喂，我是病人啊喂！別打！痛的哦，真的痛哦。虹村抱着頭倒下去，縮在床上。
我半跪在床上，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挑挑眉，嗯？反手又用封了黑膠的雜誌打了他一下，你也挺熟悉這是甚麼嘛。
……虹村沒說話，望了望我，一句都不敢反駁，又望了望我，鼻血突然又流出。
我操。我抽着嘴角去拿來紙巾幫他止血。
喂，虹村捂着鼻，帶着鼻音道，又不是我要看的啦。好，好，我錯，知道了，對不起，是我不好。他瞄了我一眼，我錯啦，我都想裝看不到啊啊啊，操。
……我撇開臉。我本來都想裝着沒發現。
──但果然是想整他啊。
喂，別生氣啦。
……我瞥了他一眼。
對不起啦。
我又抽了一張紙巾給他，然後盤腿坐在床上，拆開雜誌的包裝，攤給他看，聽說最近最流行的是童顏巨／乳，你喜歡嗎？要不喜歡，還有美艷姐姐系的，s／m系的也有。兒童是犯法的，這個不準看，除非你是心理變︶態。啊，我拿過青峰大輝推介的一本，這個是小麻衣。
……虹村額角的青筋跳了出來，猛地拍了我的頭一下，我操！要打我就來啊，誰讓你去買這些的？將那些詞彙給我忘掉啊忘掉。話說回來，腦子好也不是這樣用的吧？不要突然將這些背起來啊笨蛋。小麻衣你妹啊啊啊。
啊，我扭頭望着醫療室的白牆壁，我一時生氣，做出了比較奇怪的事，抱歉。我轉回頭來，虹村，你這是在嘗試調／教我嗎？
……虹村剛剛要止住的鼻血突然又狂噴，女生不要給我開黃腔啊喂。
我將雜誌內頁舉起，在他的面前晃啊晃。
你……你這個笨蛋！虹村用病床上的被子一下子蓋住我的頭，然後身手敏捷地朝外逃奔去。
是男洗手間的方向。我頓了頓，然後拍着床爆笑。
──逃向洗手間是想讓我下一句笑話你甚麼啊笨蛋。
平復了心情，我走到洗手間外，敲敲門，虹村，回家了。
……你先走啦。裏面傳來虹村帶着迴音的聲音。
抱歉，我不是有心整你的。運動后比較激動是自然的生理／反應，他最近也吃了很多薯條甚麼的，他亦不是有心，錯在我自己沒穿好衣服，我當然沒真的生氣。
──但他的反應超好笑。
──真的一臉血啊哈哈哈哈哈。
不要再跟我說這個話題啊笨蛋！你腦子裏塞的是煎蛋卷噢？
──煎蛋卷？
我沒生氣，你別多想。那我走了。我道。
……等等。他走出來，有點狼狽地拉住我的手腕，我送你。跟你說了多少次女生不要自己走夜路，你給我老實點。
虹村堅持要送我，他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將我們兩個人的書包甩上肩頭掛着，臉撇向外面，直到將我送至家門口時也沒將臉轉回來。
我站在門邊看着虹村離開的背影，捂住額頭，失笑。我一頭栽在門框邊上，肩膀止不住地抖動，笑到快要胃抽搐。其實最好的處理方法是當作甚麼都沒發生過，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看看虹村的反應啊。
虹村。我叫道。
……他捂着鼻子轉過來，甚麼啊。
我望着他，最後還是撇開臉笑了起來。
操。虹村不爽地道。
關東大賽之後，我笑道，我們一起出去玩？
……虹村楞了楞，然後大步走回來，笨──蛋。他一手彈上我的額頭正中，甚麼叫關東大賽之後啊啊，你真的是變成一個大笨蛋了哦？甚麼時候想叫我出去玩都可以啦，如果你不嫌棄我的錢包已經空掉的話。陪你玩甚麼都可以。
我的錢包都可以貢獻出來啊。我捂着額，失笑，最近真的是非常忙，這個比賽對我們部很重要。等我將監督的事解決后。
別讓男生花你的錢啊，笨蛋。虹村撅起嘴，比賽當然是重要，甚麼東西不重要啊？但是，我說，你果然是單純到過了頭啊啊，一根筋甚麼的，有時候會覺得你真是煩死了啊喂。
……哈？我一根筋？
怕了你了。給我聽着，虹村低下頭，正對着我的眼睛說，我答應，沒時間限制。當然還是有限期的啊，我沒騙你的意思，但別問這個啊笨蛋，這個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我愣了又愣。
他輕推了一下我的頭，然後轉身離開，走了，拜。
我捂着他推過的額頭，傻站在家門前。如果不是他的鼻子還塞着紙巾，虹村一定會很帥的吧。
突然，心跳好像快了一點。
咲良？爸爸拿着公事包回來，你站在門外幹什麼？吃了晚餐了嗎？爸爸買了熊娃娃雞腿給你。
……我已經吃了，謝謝。
──熊娃娃雞腿？
七月的期考過後，學校就放暑假了。今年女籃一軍依然要合宿集訓，我還要參加關東大賽、全國大賽，學生會的工作也忙起來。
目標是？在場邊板凳前，隊長松本香織抱着手臂道。
全國冠軍！我們十二個正選一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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