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完美世界的缺口
“就算你問我想要做什麼……”
若曦以一臉“你TM在逗我”的表情望着許羽楓，並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看到你這混小子自暴自棄地這份傻樣無論是誰都會看不順眼的吧！我當然是來揍你的啊——啊，才不是，我只是開玩笑而已。不過有時候真的是會有這種感覺啊，當大腦意識過來時自己的手腳已經不知不覺間動了呢~啊哈。”
一邊恨鐵不成鋼的吐氣，一邊舞動手腳將許羽楓給打趴在地的若曦扶着下巴感概道。
被揍趴在地的許羽楓捂着傷口稍微裂開的胸口，差點就沒被她給打死。
“喂喂，還沒死吧？別在這裏趴着了，小心着涼。”
嘴上雖然是貼心的問候着許羽楓，不過若曦的手還是止不住戳了戳許羽楓的腦袋。
“說吧，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聞言，許羽楓將臉往地板埋的更深了。
事到如今，已然無路可走了不是嗎？
在這個規定好了數量的拼圖上多了許羽楓這麼一個多餘的拼塊，與其將整副拼圖都放棄，講道理還不如將這個多餘的拼塊給捨棄了比較划得來。
作為這麼一個多餘的存在，許羽楓並不理解若曦的問話有什麼意義。
彷彿就像是沒耐心的教師被愚笨的學生課下反覆問了今天的作業是什麼一樣，若曦一臉無奈的繼續戳着許羽楓的腦袋，重複道：“所以說，在親身體會到這個所謂的幸福溫暖且美好的世界之後，你打算怎麼做呢？”
“誒？等等，那個我……”
許羽楓抬起頭來，迷惘的看着若曦。
“你真的是個笨蛋啊，就沒有好好的利用你那令人可悲的思考方式努力地絞盡腦汁去想想該怎麼辦嘛？現在這個由芙莉婭所創造出來的世界，真的有你眼前所看見的那麼幸福嗎？在你眼裏那些人的笑容真的就是他們想要的嗎？別在這裏逞英雄了。”
“……我，我才不是為了面子什麼的這種無聊的東西而尋死的。只是，這樣真的好嗎，如果我繼續厚着臉皮活下來的話，那麼這個世界會變得怎麼樣？會壞掉吧！”
許羽楓雙手撐着地板，努力地制止住因大聲說話而牽扯到心肺的傷口，卻還是止不住內心的委屈嘶吼道：
“破壞掉這個世界后的我除了還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以外，什麼都做不到！這是唯一能夠讓大家露出笑容的機會了，一旦被破壞了就什麼都不剩下了。在這裏大家都挽回了珍惜的人們，我沒能夠發現的，即使我發現了卻也沒能夠救回來的人們……他們不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了嗎！如果只是為了我一個人的存活，就要將這個令大家幸福的世界消失，這和我親手將那些好不容易再度擁有生命的他們給活活殺死是同一個道理啊！！”
頭狠狠撞在地面上，許羽楓雙手抱着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的胸口。
“這樣啊……不過也是呢，如果我擁有這份力量的話，我也會想要將我所居住的世界改變美好一點。在我能做到的範圍內將世界的一切殺戮都阻止，將即將發生的悲劇給改變，讓沙漠變成綠洲，驅散天空的陰霾什麼的……把死去的人，全都復活。”
“既然你知道的話，那麼——”
當許羽楓剛準備開口反駁的時候，若曦卻突然大聲說道：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就沒意義了！”
許羽楓頓時一陣啞口無言。
她收回了戳着許羽楓腦袋的右手，單手撐着臉頰，若曦溫柔地望着許羽楓。
“其實你是知道的吧。這個披着幸福美好的外衣的世界裏，藏着一個缺口。遮在缺口上的稻草堆並不是‘這裏是不存在許羽楓的溫暖世界’這種東西，而是她對曾經活着的人們所立下的一個謊言。”
“……”
許羽楓無聲地攥緊了拳頭。
“恐怕從最初察覺到這個世界的幸福假想時，你就已經明白了吧？只不過你卻一直都在暗示着自己，你只有兩個選擇，除此之外沒有第三個選項。潛意識地將違和感給置於腦後，順着芙莉婭所說的一切走。”
“……”
許羽楓無法反駁，甚至也無法否認。
確實。從病房裏出來發現心然時，從醫院門口出來看到榎佑時，與女子高中生的夏律相遇時，在令人窒息的幸福氛圍里，許羽楓確確實實地感受了一絲絲令人煩躁的不適應感。
不過，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呢？
這種微不足道的小細節與令人膛目結舌的結果相互對比，不就顯得毫無意義嗎？
“細節決定成敗喔。”
彷彿是從許羽楓的表情里讀到了文字，若曦微微一笑。
“如果那一絲絲的違和感真的毫無意義的話，那現在的你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呢？當你試圖否定這個細微的違和感時，為什麼會躊躇不定呢？如果，假設芙莉婭真的創造出了一個真正意義的幸福世界的話，那你無論怎麼去思考去煩惱也理當徒勞無功才對。所以，你為什麼要把這個違和感給藏起來呢？”
“我，這是……這是因為……那個，所以，我才會……”
許羽楓漸漸地放鬆攥緊的拳頭，他再三猶豫，卻還是只能閉着嘴巴。
望着他這幅表情的若曦眯起眼來，緩緩開口替他解釋。
“畢竟你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違和呀~如果你將那個小小的違和感給確定了的話，那麼按照芙莉婭的話來說，便是‘你被這個世界找到了’或是‘你找到了這個世界’。這樣被你察覺的違和感便會成為一個裂縫，一個大的足以將全部東西都吞沒的裂縫。這個看起來完美無缺的世界便會崩潰掉，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去否認了。你的恐懼，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這……
不是當然的嗎？
許羽楓咬着牙，閉着雙眼企圖將湧出來的淚水給塞回去。
心然綻放着耀眼的笑容。
她的心臟病手術成功了，父親也沒有死，一家人團聚在一起，過着可以盼見的幸福生活。
榎佑露出溫馨的笑臉。
她的親生父母沒有死，曾經發生的傷痛也不必經歷，能夠活的輕鬆快樂。
凌凜也像個普通人一樣，之前所發生的一系列令人窒息的過往全都消失。他的妹妹活過來了，他的朋友也陪伴着他，不必再過度勉強自己。
洛威銘也一改之前萎靡不振的邋遢模樣，變得率直陽光起來。甚至還和吳玥瑤醫生在一起了，簡直是史詩般的奇迹。
小律也沒有在十歲時死去，而是健健康康的成長着，身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度發生的綠沁公園植物園的犯罪事件也不曾發生，被許羽楓一槍斃命的赤發頭目也在和李麟宸爭討着如何尋小護士的歡心。
玖圳的小說夢想也實現了，商店街也一片繁榮，皆大歡喜皆大歡喜。
無論發生過的悲劇多麼沉重，無論發生的一切根本就連貫不起來也好，這樣幸福的世界又有誰能夠建造出來呢。
“這……這份違和感，只是一時的錯覺而已，並沒有多麼重要。芙莉婭，真的給世界帶來了希望，她真的做到了，將世界變得這麼溫暖……我無論多麼努力也做不到的事，她已經替我做到了。”
“既然如此，就把這份‘錯覺’堂堂正正地擺出來吧。”
若曦一字一句輕輕地咬合，輕而易舉的將此等艱難之事攤在地上。
“反正你都說了只是錯覺而已嘛，這個世界如你所願的是那麼完美無缺。既然如此，哪怕作為最不幸的存在的你在這裏大吵大鬧，大家的幸福生活也還是會繼續的吧？所以，證明給我看看。用言語與行動來證明，你不惜自我了斷也想要保護的世界究竟值不值得！”
“……”
獃獃地伏在地上的許羽楓被若曦給扶了起來，他再度靠在透明的落地窗旁。
不知何時近在咫尺的落地窗外的風景漸漸變得黯淡，萬家燈火的燭光依然消散，夜已深，夜空的繁星潛藏在浮雲里，唯有月光依舊邀人。
許羽楓仔仔細細地將眼前的景色納入眼裏，他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氣，輕輕地吐出：
“……大家，都忘記了過去。”
錯覺？
不不不，這是確確實實的違和感。
只要深陷其中，便能自然而然地發現的簡單的道理。
柳心然、許榎佑、凌凜、夏律、林玖圳、赤發頭目、洛威銘、吳玥瑤，無論是誰都自然地在這個世界裏生活着。
正是因為這份自然，才會令許羽楓感到非常的不適應。
按照常理來說，在與失去的重要之人再度重逢時，不應該是感動的淚流滿面嗎？就算是抱着對方像個笨蛋似的大喊大叫並哭個不停，或是直接抽對方一巴掌確認是不是真實什麼的……也是理所當然吧？
可是，現在的所有人都擺出一副這才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於自己現在好不容易才再度擁有的幸福究竟是有多麼珍貴、多麼重要，多麼不可替代都不知道。
如同控線木偶般，機械地露出笑容。
不過。
不過就算是這樣，又能夠怎麼樣呢？
“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就算是被騙了也好，只要將過程省去，就從結果上來說他們也還是得到了幸福不是嗎！所以，所以啊，這些都是可以接受……”
只是，面對如此較真的許羽楓，若曦只是簡簡單單回答道：
“這樣，真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