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槍聲響
齊開欲哭無淚:“嚴,嚴大爺腦子裏有,有腫瘤……”
“什麼?”安幸瞳孔陡然放大,聲音也跟着打顫:“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齊開老實重複:“嚴大爺腦袋裏有腫瘤,醫生說,如果不儘快做手術,他,他活不過一年……”
“……”
安幸腦子瞬間空白,抓着齊開衣領的手慢慢鬆開改而撫着自己的嘴,眼淚像玻璃珠一樣往下砸。
她來不及為他的死而復生欣喜,卻又馬上聽到他快要死去的消息,哪有這個逗人的……
齊開看她撫着嘴,哭得一聲音也沒有,手足無措,想去扶她,卻又不不敢扶,最後只得語重心長道:“安,安小姐,你別哭,現在嚴大爺不願意做手術,你快勸勸他吧……”
安幸紅着眼瞪了他一眼,一聲不坑,兩三下抹了眼淚,再深吸兩口氣,轉身走進病房,嚓地一聲帶上門。
病床上,嚴戒正拿着筷子把飯菜迅速往嘴裏,那速度比蹲在工地上扒飯的民工還快,一看就知道是長期鍛鍊出來的,就像他哥剛從第五監獄裏出來的時候一樣,幾分鐘就能吃光一個盒飯。
安幸眼睛一熱,連忙抬眼望着天花板不停眨眼,這樣眼淚才會倒回去。
嚴戒很快把空盒子放到一邊,還掏出一根牙籤叼在嘴裏笑着嘆氣:“你這丫頭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臭,老闆着個臉幹什麼,來給大哥笑一個。”
安幸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吭聲。
“教你的都還給我了?”嚴戒無奈地搖頭,又伸出指頭在空氣里畫了一個半圓的弧度咧着嘴道:“來,大哥再教你一遍,跟我做,茄子……”
安幸冷冷吸氣。
他還把她當十年前那個小孩兒一樣哄。
但她早就長大了,不用他教,更不要和哄。
高興的時候她自然會笑,不高興,想笑也笑不起來。
她冷着臉走到病床前,認真地看着他:“為什麼不做手術?”
她決定不去追究他這十年跑哪裏去了,為什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體,因為從看他那幅吃相開始,她就知道問得再多也沒意義。
嚴戒本來咧着嘴笑,被她這麼一問,整個人都掃興地腌了氣。
果然女大十八變,雖然變漂亮了,但卻沒有小時候的可愛勁,甚至還要爬到他頭上想要審他了。
他到現在還記得這丫頭老撫着嘴願意笑,但一旦他逗得忍不住笑后,那嘴一咧開,兩顆大門牙不翼而飛的畫面簡直,絕了!
他興緻全無地問:“齊開那管不住風的小子把什麼都給你說了?”
安幸機械地重複:“為什麼不做手術?”
嚴戒重重吐氣,半響才指着自己的頭髮笑得像花兒一樣:“你看你大哥這頭烏黑亮麗的頭髮,多帥多酷,剃了不就成光頭了?對男人來說什麼最重要?髮型!頭可斷髮型不可亂知道嗎?”
安幸:“……”
他不僅把她當小孩兒哄,還把她當白痴一樣忽悠。嚴戒看她眼眶越來越紅,鼻孔越來越大,顯明是要爆發的節奏,心肝兒一顫,不等她開口又連忙道:“別別別別,別鬧啊,玩笑,玩笑大哥跟你開玩笑的,呵呵……”
這也能開玩笑?
安幸又問:“那你說說到底為什麼不做?”
嚴戒猛地一拍膝蓋一本正經地說起來:“杏子,你不知道啊,且不說手術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也不過了兩年,不成功那就慘,你大哥肯定會被他們弄成植物人,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多慘是不是?”
安幸想都沒想就道:“我可以……”
可說到一半又堵了回去。
“我可以照顧你。”這樣的話輪不到她說,這樣的活兒也輪不到她做——西子會比她做是更好。
嚴戒毫不在意地罷手,視死如歸道:“反正都是死路一條,就讓你大哥死得輕鬆一點,何必遭那份罪呢,是吧?”
安幸:“……”
他終於認真地,把她當個大人,平等地說一回話就是要她,讓他早點去死嗎?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花涌了出來:“胡說!手術成功的機率更大,不會成植物人的,等手術成功了,就會有更多時間,一定能想到辦法把病治好的!你好不容易話着回來,你就不多想多幾年,陪西子姐外久嗎?”
嚴戒淡淡一笑:“你跟老五還真是一個樣,呵呵,好了,快回家去吧,我也累了,該休息了。”
“我不!除你答應做手術。”安幸一邊吸鼻子一邊倔強道:“西子姐知道嗎?她知道你寧願死也不做手術嗎?”
嚴戒面色一冷,聲音陰沉:“你知道就行了!別讓她知道我沒死,更別讓她知道我的病!”
安幸:“為什麼不讓她知道?他沒死她會很高興的。”
嚴戒聲音更冷了一層:“不讓就是不讓,大人的事你別管,趕緊回家睡覺去!”
安幸火氣一冒,咬着牙點頭:“哦……我懂了,你瞞着西子姐,你沒臉見她是不是?我現在就去告訴她,看你在她面前還敢不敢說這樣的話。”
她轉身就朝外走,嚴戒陡然一聲大吼:“回來!叫你別說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
但他忘了安幸是聾子,一轉背就什麼也聽不見。
眼見安幸拉開門,馬上就要走出來,嚴戒一個着急,猛地從床上躥下去,三步並做兩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回拉,嘭地一聲砸上門怒呵:“回來!你要是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哥,就把自己的嘴管得死死的,別向她透露半個字!”
安幸被她拉得胳膊生痛,雖然不知道他的聲音有多大,但一看這表情,就知道他在生氣,他在吼她,他還是第一次對她那麼凶。
她緊緊咬着唇,啞巴似的眼淚直流。
嚴戒手一顫,低頭看她的收脖子已經紅了一團,忍不住給她揉,一邊揉一邊嘆氣:“抓疼了?活該!你這丫頭怎麼就不聽話,老愛跟我對着干……你西子姐已經夠傷心了,我不想讓她再為我的事操心,知道嗎?”
安幸大力抽回手:“你這樣對西子姐不公平,不管情況怎麼樣都應該讓她知道,她有權力知道。”
嚴戒手一空,兩眼黑而沉地盯着她:“公平?什麼叫公平?一定要我癱她守,我死她哭這才公平?她是有權利知道,但我沒有權利再傷她一次……她已經為我浪費十年,難道你還想她這輩子都為我耗下去?”
安幸:“……”
嚴戒:“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的。”
安幸:“不,我寧願死得明明白白,也不要糊裏糊塗一輩子。”
嚴戒又笑了:“那是因為你這輩子才剛剛開始。”
而他這輩子已經走到了盡頭。
站在盡頭看起點,才明白什麼叫無奈,什麼妥協,什麼叫悔不當初。
如果他當初再多一點包容多一點耐心,就不會跟她吵架而是讓着她,就算吵架也會讓着她不讓她一就氣之下跑出去,就算跑出去了也會馬上把她追回來,而不是等她氣夠了自己回來,等他發現她跑出去太久沒回來,已經晚了……
到最後只能用無數的謊言去包裝彌補。
“別說得好像你自己是個糟老頭似的!”安幸不服氣地瞪他。
嚴戒牛頭對馬嘴:“聽話,別拿我的糟心事去煩你西子姐,她有我們的兒子陪着,很快真就會好起來的。”
“……”
安幸啞口無言,心想:小魚根本不是你和西子的兒子,她自欺欺人,你也自欺欺人了?
好一會兒她才張嘴想說什麼,卻見房門推開,安灼走了進來,他面色冰冷,瞟眼看了眼安幸再看嚴戒:“不是打起來了嗎?”
然後又帶上門。
嚴戒莫名奇妙:“打起來,你當你大哥什麼人,會欺負你家小妹?”
說著,他又盯着安灼的臉上的那一條血紅的指甲痕沒正經地笑:“打起來的怕你吧,白天秀恩愛,晚上就被家暴力了?看不出來,這小弟妹還真有兩下子。”
連安幸都一愣:“哥,真是顧曲顧打的?”
安灼面不改色地摸了摸臉:“你說這?西子打的。”
然後又盯着嚴戒,看着他的那張臉由笑轉僵:“西子知道了。”
被無數謊言包裹的真相到今天還是被捅破了。
嚴戒表情徹底龜裂,與其說震驚,不是說認命。
安灼又道:“她現在情緒激動方便會鬧出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你確定要一直躲着她不去看看她?”
嚴戒瞳孔放大面無表情像丟了魂。
安灼沒等到他開口,周二的電話卻先打了進來。
“喂。”他接起電話,周二咆哮:“燒起來了,酒吧燒起來了!”
安灼握着電話的手一緊:“好,我們馬上過來,你先打119。”
掛了電話,他又看着嚴戒:“酒吧燒起來了,西子在裏面,去不去,你自己看着辦吧。”
說完,不等嚴戒開口,他就快步朝外走。
“哥!我跟你一起!”
安幸驚恐地跟上,卻見嚴戒風一樣的閃到了她前面,沖安灼大吼:“車在哪裏!快帶我去!”
幾人火速趕走停車場開出醫院,直往十八禁區奔,但開着着開卻見後視鏡里兩輛車緊追不捨。
‘嘭!’
槍聲陡然響起,安灼猛轉方盤躲去,卻又見正前方兩輛車迎面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