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蘇卿抱着顧珏的脖子,圓而清亮的眸子懶洋洋的往顧珏的身後看了一眼,又疏忽間快速的收回來,貝色的牙齒無意識的輕咬了下唇瓣,柔軟的眸光一斂,沉思着沒有再做聲。
正在顧珏身後守着的碩大電燈泡顧一被蘇卿這一眼看的腦門子一寒,旁觀者清,和蘇卿相處久了的顧一已經差不多摸清了些她的性子,內里強韌的她絕對沒有外表表現的那麼溫婉柔弱,這樣子一看就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顧一暗嘆了一口氣,只是可惜了,要是換個人可能還會為著她心軟上幾分,但她現在對上的卻是心腸冷硬又厭惡旁人對他耍心機的顧先生,只能是一番心思付諸東流,顧先生又哪裏是會那種女人撒上兩句嬌就服服帖帖的人。
然後顧先生果然開口了,說出的話卻讓顧一一愣。
“顧一你下去。”
顧一開始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接着再看了眼已經低下去頭隱住神色的蘇卿,眼中又劃過些瞭然。顧先生畢竟還是看重蘇小姐的,這是準備關起門來私下解決,他們這些屬下如果在場,蘇小姐臉面上確實不太好看。
瞬息間已經自認為摸清楚了顧珏心思的顧一,再一次擔憂的看了眼悶頭乖乖做着小媳婦狀的蘇卿,一邊往外走一邊暗嘆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本身顧先生就惱着她,回來了不說好聲好氣的哄着也就罷了,竟然還忤逆了顧先生的意思,晚飯時候耍氣小性子來了。
畢竟還是年紀小啊,顧一搖搖頭,只希望顧先生能手下留情些,蘇小姐為人不錯,可惜就可惜在生在了那樣一個家庭里,又和傅少…於是連最後任性的資格也比別人要少上太多了。
“不多呆一會兒嗎?”
蘇卿問道。
顧珏只沉着眸子看着她,面色冷淡,蘇卿就笑眯眯道:“外面守着那麼多人,你一會兒就要走?”
走到門口的顧一搖搖頭,蘇小姐這是瘋了嗎,不停的試探顧先生的底線,顧先生有什麼打算又哪裏是外人能夠過問的,連他都沒想到顧先生惱成這個樣子竟然還會在晚飯過後還是來了一趟,她竟然還得寸進尺的…
“把外面的人撤了。”
顧珏的話一出,正在對蘇卿的不知死活百般憐憫的顧一真真正正的傻眼了,他的腳步突兀的停在了原地,“顧先生?”
然而顧珏已經抱着蘇卿朝着房間裏走去,顧一有心想說些什麼,卻也只能看到兩人在門口處一閃即逝的衣角。
顧一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最後苦笑了兩聲,終於徹底放棄再去猜測顧先生的想法。
一進門顧珏就把蘇卿放了下來,房間裏的燈光明亮,顧珏完全迥異於平日威嚴淡定的灰眸帶着几絲凌厲的壓迫感看着蘇卿,饒是蘇卿自詡心志堅定,正視着顧珏眼神的瞬間也不禁心下一突,下意識的錯了錯視線,臉上偽裝出的輕鬆的笑容也收了些。
顧珏見狀唇角似嘲似冷的淺笑稍縱即逝,這才移開視線點了根煙,聲音倒還算得上平靜。
“人都遣走了,說吧,剛才想告訴我什麼。”
蘇卿認識顧珏的時間也不短了,兩人表面上的試探有之,攻心有之,為了某種目的而可以做出的曖昧次數也不在少數,說起來這竟然算得上是兩人第一次正正經經的說話。
蘇卿畢竟不是那個被蘇家人嬌養着不問世事的單純小女孩,如果是剛剛二十齣頭的原主,對上這麼一個神秘俊美又權勢滔天的男人的主動示好,即使心智堅定些在開始有些防備,過了這麼久也早已經該淪陷的差不多了。
可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尤其對於他們這種身份背景一個比一個複雜,又見慣了爾虞我詐,生活在權利和陰謀中心的人,在這些人里談所謂的真情真心更是無比的可笑。
而對於已經吃過一次虧的蘇卿來說,你跟她談單純,談戀慕,談不求回報毫無要求的付出示好,更是一種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祁靖白可以做到為了祁家不惜做戲欺騙她整整十二年,對於比祁靖白看上去深不可測的多的顧珏,她如果真的淪陷進去才是傻了。
顧珏看着背對着自己彎身倒茶的蘇卿,她的背影很漂亮,瘦削的肩微微低垂,黑亮的長發蜿蜿蜒蜒的披散下來,在臨近腰間的時候戛然而止。
很少有人能將一個那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做的這樣好看,即使顧珏閱人無數,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女人真是個無論做什麼都讓人看起來就覺得舒服,忍不住想要親近的人。
顧珏問過話后蘇卿一直也沒回答,換做其他人在顧珏明顯處於盛怒的情況下還敢這麼輕怠,絕對是嫌棄自己的日子的太過太平了。可顧珏冷淡的盯着這小女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泛着琉璃色的灰眸微微眯了眯,那怒火不但沒有上漲,不知不覺間竟然開始出神,如有實質的視線不自覺的開始隨着她的動作移動起來。
“來,嘗嘗濃淡合不合口,很久沒有好好沏過茶了,不知道手藝還在不在。”
直到蘇卿輕柔和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珏眼神一凌,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眉心一蹙,顧珏的心裏突然騰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剛才竟然就這麼盯着這不知好歹的女人發起了呆…
顧珏臉色變了變,抿抿唇,可對上蘇卿詫異不解的眼神,那火氣就像被人用最結實的繩子死死的纏住了出口,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一絲一毫。
蘇卿見顧珏不肯接她手中的茶盞,將手往回收了收,臉上有些遺憾的神色,“入不了顧先生的眼…”
顧珏見狀眼睛一閃,接着蘇卿的手腕上就多出了一隻遒勁有力的手掌,顧珏冷哼一聲從蘇卿手裏把茶盞奪了回來,臉色冷淡的抿了一口,想說出什麼嘲諷的話來晾晾她,一抬眼,卻正對上一雙期待又帶了兩份忐忑的眼睛。
於是那在顧珏品來只能算得上平淡的茶水,倏然間竟然甜美了幾分,又抿了一口,後勁兒也變得甘冽醇厚起來。
“還不錯。”
顧珏勉為其難的下了評價,“以前練過?”
蘇卿抿唇笑,“恩,小的時候喜歡這些。”
顧珏的眼睛在蘇卿笑的愉悅的臉上停頓了兩秒,又漫不經心的轉移開來,那臉色卻已經比進門的時候好了不少,“是給家裏的長輩沏茶喝?”
蘇卿瞟了他一眼,接着才笑道:“恩,給爸爸。”
顧珏一怔,那所剩無幾的怒火里突然生出了些零星的懊惱,停頓了半晌開口,那聲音里的硬度就低了幾分,“手藝不錯。”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以後這些不用你動手,偶爾只沏給我喝就好。”
蘇卿聞言一挑眉,臉上的表情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看了過去,顧珏的視線有些發飄,不知道為何竟然有些不自在起來,速來清俊威嚴的面上僵硬了一瞬。
但顧珏又哪裏會是會輕易被人擺弄情緒的人,輕咳了一聲,抿了口茶水,再抬起眼,又恢復了慣有的從容優雅。
“過來。”
顧珏放下茶盞,灰眸輕眯看向蘇卿,為了掩飾片刻前不合時宜的失態,故作冷硬的綳了繃臉,涼涼道:“先前的話你還沒有說完。”
蘇卿輕笑一聲,清澈溫軟的眸子亮晶晶的瞅着顧珏,也不推辭,乖巧的走到了他身邊,顧珏臉色又是一軟,一展臂,已經熟練的把這乖巧的小女人拉進了懷裏。
蘇卿歪了歪身子在顧珏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然後貓兒似的安靜下來,兩人挨的極近,近到顧珏可以清楚的嗅到懷裏女人身上微微帶了些清冽苦味的草藥香。
對着這樣聽話可愛的小女人,於是剛凝神了數秒的顧珏不期然間又有些走神,臉上先前被蘇卿輕輕親了兩下的地方泛着些灼熱的溫度。顧珏手指動了動,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蘇卿並沒有看到,一直臉色難看的顧珏眼神陡然軟了些,嘴角緊繃的弧度也放鬆了不少,哪還有半分惱怒的樣子。
“怎麼不說話?”
等了好半晌也不見懷裏的女人開口,顧珏不動聲色的調整了姿勢,讓懷裏顯得格外嬌小的女人坐的更舒服了些。
“顧先生…”
蘇卿低聲喚了一聲,顧珏唇角的弧度又上挑了些,聲音卻依舊是冷淡鎮定,“恩?”
蘇卿抬頭,眉眼微彎,專註的朝着顧珏看過去,顧珏臉色一收,故作威嚴冷峻的對視回去。
“顧珏。”
蘇卿輕喚。
於是那幾分威嚴就僵了僵,顧珏灰眸危險的斂了一瞬,視線輕飄飄的落在了那微開的粉唇上,剛才這小女人為了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他幾下就妄想讓他消氣,可他顧珏又哪裏是那麼好打發的。
蘇卿直了直身子,白瓷描出的畫一般的臉頰又離的近了稍許,顧珏眼神更危險起來,不過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肯再用心些好聲好氣的解釋清楚,他倒也不是不可能原諒她先前的任性。
“你明明知道我和傅岑之間的恩怨,當時為什麼會說出讓我做你的女人的話呢?”
顧珏盯住她一張一合的嘴唇不放,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你既然已經說了是恩怨了,就不要再問類似的蠢話。”
蘇卿歪了歪頭,纖長的手指一伸,恰巧攔住顧珏下傾的俊臉,“可這些我們一定得說清楚。”
顧珏蹙眉,這才對上蘇卿專註的有些異樣的眸子,“哦?”
“傅岑是你的弟弟,但你想對付他是么?”
顧珏沒作聲,看不出情緒的瞧着蘇卿。
“你是個驕傲的人,想必也不會低下身段來騙我這麼一個已經一無所有的小孤女,所以你最開始接近我是因為你這位弟弟…不,應該說是曾經的得力助手傅岑,是嗎?”
顧珏仍舊不做聲,蘇卿這次卻十分堅持,眸子溫軟,態度卻分毫不讓,好一會兒,顧珏才坐正了身子,沉思了數秒,緩緩的點了點頭,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是。”
他說。
傅岑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的心機深沉和狠辣在顧家這幾位里都屬於佼佼者,顧珏用人膽大,從來不吝惜去栽培這樣一位明顯非池中之物的弟弟。
當然,當真要翻起臉來要對付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對手,顧珏也不會留有餘力,只是前提得是傅岑當真是想要背叛自己。到了如今的地步,雖然明面上傅岑的勢力都是顧珏給予的,但誰都不是傻子,經營了這麼多年,傅岑不可能沒有藏拙,他私下裏的底細就是顧珏也已經摸不真切。
更何況還有那麼一個□□在身邊一直窺伺着…想到那人,顧珏的灰眸微黯。蘇卿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切入點,傅岑的耐性很好,顧珏開始時接近蘇卿的確有逼迫傅岑的意味。
看着顧珏陡然陰翳了幾分的灰眸,蘇卿眼中的輕嘲一閃即逝,等顧珏蹙眉看來,那雙黑而清亮的眸子卻仍舊是溫和如初。
“當初是當初。”
顧珏的解釋也是言簡意賅,想了想,這樣的話似乎歧義有些大,顧珏進而安撫的補充了一句,“這些事情你不用過問,也沒必要繼續卷進來,安心留在我身邊就好,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的確。”蘇卿頷首,“我沒有想繼續卷進去的意思,今天說這些也只是想跟顧先生開誠佈公的談一談。”
顧珏臉色緩了緩,“你…”
“顧先生想知道的事情,我的確知道一些,傅岑的打算我雖然了解的不多,但是不是想要對付您,我還是看的真切。”
顧珏臉色一凝。
蘇卿繼續道:“您要對付傅岑我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他也算得上是我最大的仇人,所以我說的話您願意信幾分是全看您的判斷和事後的調查。只是您需要知道,我告訴您這些事後后,傅岑是不會放過我就是了。”
顧珏淡淡道:“他動不了你。”
蘇卿不置可否,懶洋洋從顧珏懷裏坐正了身子,臉上溫潤的淺笑徹底收攏。
“那麼我們也沒有再繼續逢場作戲的必要了,各取所需,您從我這裏知道傅岑的消息,我從您這裏擺脫些不必要的麻煩和糾纏。這些曖昧的遊戲就到此為止吧,顧先生屈尊忍耐,我也彆扭的厲害,相信顧先生是個明白人,是想要一個溫言軟語的傀儡,還是一個有用的合作夥伴,顧先生一定是能做出妥當的抉擇的。”
顧珏的修長的手掌若有若無的摩挲着手邊的檀木椅臂,嘴角緩緩的勾了起來,那雙狼一般的灰眸卻急劇的積蓄起風暴,涼薄的嚇人。
“哦?合作?說來聽聽。”
蘇卿從顧珏的膝蓋上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站定,看上去孱弱的雙肩挺的筆直。
“當然,既然敢和顧先生提出合作的請求,自然就不可能僅僅只有傅岑這裏這些空口白牙的消息。”蘇卿笑的人畜無害,“我倒是知道些故事,和顧先生身上的家徽有些淵源。”
蘇卿的話音落後,房間裏是一種死一般的寂靜,某種強烈的讓人不安的氣氛緩緩蔓延,表情格外無害的蘇卿卻連半點觸動都沒有,活像是站在再清合隨意不過的曠外,就那麼冷靜的注視着顧珏。
“所以…”顧珏的聲音微啞,帶了幾分似笑非笑,問出的話卻和蘇卿談判的內容毫無關係,“一直以來你的乖巧討好都是在刻意依附,也都是你嘴裏所說的在逢場作戲是嗎?”
被那麼一雙淬了毒汁似的灰眸盯着,蘇卿臉色難得的有一瞬的遲疑,顧珏死死的盯住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一分表情。
“不然呢?”
好一會兒,蘇卿還是答道,鎮定的,帶着幾分發自內心的好奇的問道:“顧先生應該比我更加深諳此道才對不是嗎?”
“畢竟最開始接近的人是您,現在又何必問出這種彷彿我做了無恥小人般的問題。”
“咯吱。”
一聲輕響,那看似被顧珏輕鬆的握在手間的椅臂晃了晃,銜接的木質關節處猙獰的外擴出來。
“很好。”
顧珏垂眸,被氣的泛白的臉上笑的越發溫和起來,“蘇卿,你真是…好樣的。”
蘇卿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來,“顧先生…”
“說出你知道的事情。”顧珏的聲音透出幾分咬牙切齒來,“然後給我滾!立刻他媽的滾!”
***
蘇卿走出院子很遠后,身後突然傳出了一陣震天的巨響,重物落地的巨大聲響在安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駭人,連人聲和勸告都沒有,純粹的蠻力就越發的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蘇卿穿着一身短衣長褲,墨色的長發披散下來,整個人幾乎要和黑夜融為一體,熊貓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家小主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它撒着歡的撲棱着圓滾滾的身子。
身後的巨響還在不停的傳來,蘇卿無奈的笑了笑,從肩膀的背包里拿出了只火腿一扔,反應迅捷的熊貓歡叫一聲縱身一躍,精準的叼住了自己的食物。
“傻熊貓。”蘇卿看着用和笨拙的形象全不相符的靈巧,用牙齒撕開包裝把火腿卷進嘴裏的熊貓,“以後就只剩下咱們兩個相依為命了,怕嗎?”
熊貓嘴裏塞的滿滿的,腮幫子鼓着,因為火腿太大,連雪白的大嘴都被撐了起來,露出兩排緊閉的尖牙,形象分外可笑的它發不出聲音來,只能拿濕漉漉的眼睛歡快的盯住蘇卿,腮幫子急劇的抖動着,兩隻露出了尖爪的前肢不停的刨着眼前的軟土。
片刻間剛才還平坦一片的地面上就多出了一個小坑,一坐整齊的小土包安安分分的在一邊堆着,熊貓的小肉掌得意的往土坑裏一放,鋥亮的尖爪閃着寒光。
蘇卿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熊貓急了,雪白的腮幫子咀嚼的速度更快了些,抓耳撓腮的試圖在小主人面前顯示出自己的威武厲害的它扒拉了兩圈,突然扭頭朝着黑暗中沖了過去。
蘇卿一怔,“熊貓?”
還沒等蘇卿追過去,風似的白糰子又橫衝直撞的跑了回來,終於把嘴裏的香腸全部咽了回去的熊貓被噎的直翻白眼,嘴裏卻執着的叼着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成人三指粗的樹枝。
“咔吱!”
一聲脆響,咧着嘴的熊貓直接把粗枝從中間咬成了兩截!
可還沒完,被攔腰截斷的可憐樹枝剛慘淡的躺在地上,迎面一道寒光,熊貓嗷嗚一聲,雪白的肉爪子已經朝着樹枝撓了過去!
“咔吱!”
“咔吱!咔吱!”
蘇卿目瞪口呆的看着熊貓低吼着衝著樹枝刷刷刷的撓,沒一會兒成人小臂長的樹枝就被那寒光四射的爪子撓成了整齊的數截。
蘇卿的嘴角抽了抽,這爪子…真tm鋒利。
熊貓吐着舌頭,屁股一扭,傲嬌的蹲在了一堆碎木枝身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帶着討好和期待的有一下沒一下的瞅着自家小主人,就差在臉上寫着‘誇我’兩個大字了。
蘇卿眉角一抽,原本還有幾分複雜的心情被熊貓這逗比的行為折騰的消散殆盡。
“好…厲害。”
蘇卿悶笑着摸了摸熊貓的腦袋,熊貓興奮的嗷嗚一聲,濕潤的舌頭愛嬌的吐着,哪還有半點剛才‘神勇’的樣子。
等蘇卿快走出祁家外的小樹林時,身後還是傳出了車輛的響聲。
後面的車子閃了閃遠光燈,蘇卿只當沒看見,腳步都沒停,後面的人無奈,只能加快了車速,一個甩尾攔在了蘇卿的身前。
顧一臉色很不好看的從車上一躍而下,焦灼的衝著蘇卿急促道:“蘇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先前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惹得顧先生髮了這麼大的火?而且這麼晚了,您一個女孩子家這是想要到哪裏去?聽我一句勸,回去跟顧先生說句軟化,好聲好氣的求會兒情,顧先生也不是不講理的,不是沒可能…”
蘇卿道:“不用了,是我自己要走的。”
顧一一噎,抱着最後的希望勸了句,“是顧先生他沖您發了火?我知道您心裏委屈…”
蘇卿搖頭,“他沒沖我發火,是我自己想走,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是時候離開了。”
顧一急的不像樣子,臉色漲紅的在原地站了半天,這已經是他能想像到的最壞的結果了,跟在蘇卿身邊的時間不短,見識了些蘇卿的本事的他心裏其實隱約察覺出了些端倪。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想起剛才看到的顧先生失態暴怒的模樣,顧一眼中就格外的焦灼,而且即使氣成那個樣子,看到顧一要出來找蘇小姐回來時候,顧先生都沒有開口攔上一下,明顯也是想把人叫回來又拉不下面子…
“有顧先生護着,您想幹什麼不成?為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您知道跟在顧先生身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嗎,更何況他還那麼的重視您,連重話都沒捨得跟您多說過兩句,我知道您心裏有着自己的主意,可無論您想幹什麼,只要跟顧先生好好說,他一定不會阻攔您的,為什麼一定要走?聽我一句勸,回去吧…”
“我不會回去的。”蘇卿突然出口打斷了顧一的話,半靠在一顆樹身上站着的她雙手抄兜,深如幽潭的眸子蘊着幾分淡笑,“我知道你是好意,依附並不是一件壞事,很多時候這更是一種能夠更安全更舒適生活的捷徑,尤其對於我這樣的人,沒權沒勢,身世複雜,選擇依附更是一種安全的選擇。”
顧一張了張嘴,“那您…”
“可依附的久了,人漸漸就沒了自己的骨頭,當然,我並不是什麼高尚的人,這麼說可能你更多的是感覺不屑和嘲諷,甚至你會覺得我在不知死活和不識好歹。”
顧一臉上有着不贊同,卻並沒有出言反駁,明顯是默認了蘇卿的話。蘇卿的行為放在任何一個局外人眼裏都是十萬分的不能理解,傍着大樹好乘涼,更何況顧珏這顆大樹還是難以想像的粗,她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和立場去主動離開這麼一個庇佑,還是以這麼決絕的方式。
“我並沒有覺得有人庇佑是件壞事,也並沒有覺得依附有什麼不堪,只是…”蘇卿說到一半停了停,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那嘴角的笑陡然間複雜了許多,變得讓顧一分外陌生。
“只是可能我已經習慣了別人依附於我,習慣了去當那個去庇佑的人。”
“我試過,可我發現自己還是太蠢,我做不到,可能終究是沒有那一份沒有福氣,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依附了。”
多麼不自量力又聽上去分外可笑自大的一番話,尤其還是從一個身量孱弱,潦倒到任何人都能立刻上去踐踏上一腳的落魄女人嘴裏說出來。這樣的不自量力尤其可以被再放大上數百上千倍,再被慣上些類似於愚昧,狂妄,不知死活的貶義詞,然後再被旁觀者輕鄙的嘲諷嗤笑上兩句,彷彿這樣才足矣表達出內心裏的不屑和啼笑皆非。
可顧一看着眼前慵懶的靠在樹邊垂眸淡笑的女人,他竟然連哪怕半分的嘲諷的笑容都露不出來。
她明明那麼的落魄可憐,可顧一就是信了。
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好像真的曾經作為一株太過高大的參天大樹,讓太多太多的人依靠攀附過,她似乎真的有過所有人都不曾參詳靠近過的輝煌過往。
“喂!”蘇卿衝著表情魔怔了一般的顧一揮了揮手,咧嘴露出一抹傻乎乎的笑來,“讓讓路,我真該走了。”
直到蘇卿走出了老遠,顧一才猛然回過神來,倉促的轉身朝着蘇卿離開的方向又追了兩步。
“蘇小姐!”
背對着顧一的蘇卿頭也不回的揚了揚手,背着碩大的黑色背包的她步履沉穩瀟洒,沒有半分留戀。
“蘇小姐,蘇敏她中毒病重,您不回去看看嗎?”
一步,兩步,蘇卿仍舊是越走越遠,圓滾滾的白糰子蹦蹦跳跳的跟在身邊,緊緊的圍着她。
“蘇小姐,你最少告訴我您要去哪裏行嗎?”
可那人還是漸漸走遠了,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顧一回去的時候,顧珏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熨燙的板正的衣服上連哪怕一絲的褶皺都沒有。聽到門口的動靜,顧珏面無表情的朝着門口看了一眼,等看到顧一的身後空無一人時,那如同寒冬臘月里冰淬過的冰棱的臉色,瞬間漆黑如墨。
***
蘇敏的病房已經從最開始的混亂中歸於沉寂,季悠然哭的眼睛紅腫的坐在床前,傷心欲絕的她不住的給臉色慘白的女兒擦着額頭上的冷汗,那手卻哆嗦的幾乎拿不住毛巾。
瞬間老了數十歲般的蘇百川不忍看下去,低聲交代了幾句就匆匆走出了病房,蘇敏的癥狀來的太猛太急,連見多了這類陰毒招數的他都束手無策。想起先前蘇敏清醒時告訴過自己的大致經過,蘇百川猛地一拳捶向了身邊的牆壁!
是他大意了,他早知道九淵招募險惡萬分,但他沒想到這不過過剛接到邀請函就已經兇險到了這種程度。是了,鬼手後人出世的消息有不少人已經知情,有這麼強勁的競爭對手,他們在別人眼裏基本和活靶子沒什麼兩樣。
是他害了小敏…
蘇百川死死的握緊拳頭,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竟是連第二個也護不住嗎…
不行!現在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候,閉了閉眼,蘇百川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既然對方沒有直接對他下手,而是瞄準了小敏,那麼一定是有所圖謀。
想起小敏昏迷前說最先到了他們院子的人是祁靖珍,蘇百川眼中狠戾一閃即逝,大步的朝着醫院外走去。
祁家
祁靖珍笑容滿面的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滿臉的忍俊不禁。
“要我說廖子魚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關鍵時候攪攪局,倒也能幫上點忙,要不是她被人慫恿了兩句就傻乎乎的去那邊找場子出氣,咱們想找機會下手的確不太容易。”
薛雅晴忙四下看了看,擺擺手,“你小點聲,老爺子馬上就該到了。”
祁靖珍哂笑,“怕什麼,老爺子那麼喜歡你,才不會想到廖子魚的事是你從中做了手腳。他只用知道我們成功的得手,過程是不會細問的。”
薛雅晴嗔怪的等了祁靖珍一眼,“就你聰明,嘴巴嚴實點,咱們事後才告訴他老人家實情,老爺子肯妥協,忍住沒發火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了。老爺子家族觀念重,廖子魚的事讓他知道了會發火的。”
祁靖珍無奈,“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直到你惦記着我大哥,為了他…”
說話間門外遠遠的傳來了腳步聲,薛雅晴忙站起身來,祁靖珍也住了嘴不敢再放肆,跟着走到門邊,來的果然是祁老爺子。
祁老爺子看着書房裏表現的一個比一個乖巧的兩位,皺紋橫布的臉上先是閃過凝重,想了想其中的利害關係,苛責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來。她們是事後才第一時間跟祁老爺子坦白前因後果,如果不是這兩個膽大妄為的已經動過手腳,以祁老爺子的謹慎未必會肯讓她們冒險做這樣的事情。
祁靖珍畢竟是正正經經的祁家人,又是自己最疼愛的長孫女,這趟渾水她蹚了就等於拖了一整個祁家進去,祁老爺子這時候除了跟着配合善後,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更何況蘇百川已經對祁家產生了懷疑,去參加九淵招募對祁家百害而無一利,這樣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祁老爺子嚴肅的看了兩人一會兒,“蘇百川應該是為了打探蘇卿的死因才要去參加九淵招募,那個蘇敏到底是什麼來頭還沒能查出來,你們拿她做由頭未必真能讓蘇百川知難而退。說吧,萬一蘇百川無論如何不肯退出九淵招募,那邊準備怎麼辦。”
薛雅晴和祁靖珍對視了一眼,才態度溫順的低聲道:“家裏倒也沒做過完全的準備能逼着蘇百川退賽。”
祁老爺子眼神一凌,臉上已經有了明顯的不悅。
薛雅晴見狀知道老爺子誤會了,忙笑着補充道:“當然,事情畢竟是在祁家闖出來的,我們薛家當然不可能做出坑您們的事情,一開始倒也沒想要蘇百川退賽,家裏的幾位,打的是別的主意。”
祁老爺子眉頭舒展了些,眼神好奇,“哦?說來聽聽。”
薛雅晴淺笑,意味深長道:“只要他贏不了就可以了,能讓鬼手族人在比賽敗退的方法,可就不止退賽這麼一條了.實力深不可測的鬼手後人就這麼兩個,除了一個,再解決了另一個,最強的兩個擋路的沒了,剩下的自然也就好辦了…”
至於好辦的是薛家人,還是有着密不能宣的齷齪的祁家,就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祁靖珍笑着補充道:“這兩個看着最難對付,其實也是九淵招募里最好對付的人。”
祁老爺子挑眉示意孫女兒繼續說。
祁靖珍笑眯眯道:“鬼手家族可就剩下這麼兩個了,沒有後台,沒有家族做支撐,下了絆子連會給他們出頭報仇的人都沒有,最沒有後顧之憂,也最沒有後患。更何況正式開始前是要自願組隊參賽的,一旦兩個鬼手都出了問題,只要長眼睛有實力的都不會傻到跟他們同隊,這兩個人基本算是在最開始就廢了,能不能過第一關都不好說。”
薛雅晴頷首,“要是換做其他家族的,靠着家族的庇護和人情,說不定還能說動一兩個相熟的人家派出自家子弟跟着過上兩場。等把蘇百川也廢了,再拖着個虛弱的蘇敏,不會有人幫他們的,老爺子不用擔心他們能翻出什麼浪來有機會報復。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的話,除非是天王老子出現,否則他們絕對沒有一絲可能會繼續晉級。”
祁老爺子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不停說著,原本還有幾分猶豫的眼神終於徹底堅定下來。
既然鬼手後人已經不可能再為他們祁家所用,祁家又有着絕對不能被蘇百川發現的驚天秘密,與其等蘇百川查出來后出手報復,倒不如趁他還沒有準備好之前先出手毀了他們。
“好。”祁老爺子沉聲道:“開始着手準備吧,小珍你既然已經被蘇敏懷疑上了,那麼蘇百川應該很快就會重新回到祁家來興師問罪,就在他來的時候把事情解決了吧。”
薛雅晴這才徹底的鬆了口氣。
“不會讓老爺子失望的,他別無選擇。”
晉城最為奢華的酒店頂層,顧母和蘇卿面對面的坐在餐桌對面,陶紅菱笑的勉強的在旁邊端茶倒水。
“小卿…我這麼叫你你不介意吧?”
顧母笑的溫柔可親的看着蘇卿。
蘇卿不置可否,“您喜歡就好。”
顧母早適應了蘇卿不冷不熱的態度,當下也不以為意,“我給你的這些名錄都是近些年來在業界展露過頭角的,你看看哪些適合組隊,我提前去打點關係,也好讓你們順利結盟。”
蘇卿抿了口紅酒,幽幽的黑眸看向窗外暗沉沉的天空。
“組隊啊…”她淡淡道:“隨便吧,怎樣都好。”
反正無論是誰,都贏不了她。
所以對手是誰都好,沒有差別的。
她要贏的只有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