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想要記起
第八十九章想要記起
死的很痛苦，那種感覺，火苗一寸寸的灼燒着她的肌膚，很痛苦，卻依然不能覆滅心底那漫天的絕望。
“這”嚴叔一下子語塞。
“你說什麼？”石天澈卻更加激動了，“你說什麼！你還好好活着，不準胡說！你生我的氣，是不是？那你打我，殺了我，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他從身上抽出了緊貼於肌膚上的斬魂刃，強制的推進她手中。
“殺了我，殺了我吧百顏，不要這樣折磨我！”
“堡主！！！！”嚴叔和歐陽護法大叫道，歐陽護法怒視着女子，認定她是讓堡主這些天來越來越不成熟的罪魁禍首。
情急之下，嚴叔再次叫道：“桃夭姑娘！你就說句話吧！”
“桃夭？”女子重複道，手中的斬魂在手裏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度，嚇得嚴叔和歐陽護法一個哆嗦，伸出手一左一右剛要做出攻擊，卻見刀已落下，女子已經掙脫石天澈鉗制，後退了一段距離，淡淡的清香隨着女子的移動撲鼻而來。
女子的聲音從面紗下逸出，更加的柔淡風輕，“桃夭也已經死了。”
桃夭也已經死了，死的時候是幸福的，因為死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那個男人為她獻出了心臟，為她擋住了烈焰火球，那個男人石天澈為什麼心又開始痛？
心無所依，無邊無涯心無所依，無邊無涯心無所依，無邊無涯還是痛！再多的平心咒都不管用了！
“我不管你是百顏還是桃夭還是誰！我愛你！我就是愛你！”石天澈瘋狂的大叫，“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是的，他早就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娘親”桃桃在一旁受驚的大叫，她不想看見爹爹這樣子，而她似乎也感受到了娘親身上濃郁的悲痛，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很惶恐害怕。
安娃在一旁抱着她，咬着牙盯着面前。
愛？桃夭的眼神有些恍惚，看着石天澈再次激動的撲過來，她驀然後退，手中的斬魂指向他，“石天澈！你說你愛我？”
石天澈頓住，因為她叫出了他的名字而欣喜，她的聲音也不再輕的隨風飄散。
“愛你，很愛很愛”愛的心都在顫抖，疼痛。
“很愛嗎？哈！很愛！”桃夭輕輕的笑了起來，扔掉了手中的斬魂，她的目光穿透一般看向他，手放在了面紗上，風雲之間，一把扯下。
霎時，一張恐怖的臉露了出來，斑駁焦黑的死皮橫亘，覆滿整個左臉，連帶着右臉也失了色彩，坑坑獃獃，還有着結疤脫后磨滅不掉的死紅，像民間壁畫上描摹的厲鬼，猙獰，噁心，恐怖。
“啊！”嚴叔和歐陽護法齊齊變色。
石天澈也驚在了當場，仿若獃滯。
“呵，很愛？”桃夭毫不在意的笑，又將面紗重新蓋上，“我不稀罕！石天澈！你的愛我不要了！在我的心裏，它已經沒了存在的必要，毫無價值！我棄之如履！”
言罷，繞過幾人，輕靈的身子飄過，牽起桃桃和安娃的手，迤邐而去。
“啊”很久很久，石天澈發出一聲痛苦嘶啞的嚎叫，身子箭一般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衝去。
桃夭帶着兩個孩子出了狼王堡，走到人頭攢動的大街，相較於三年前，這裏蕭條了很多，被摧毀的屋舍酒肆作坊重新建立，不若先前繁雜奢華。
記憶中，這裏曾人山人海，擁擠如潮，只為看一眼那個意氣風發睥睨天下的男子，他有着冠玉般的臉龐和冷俊無波的眼睛。
他每走一步，都帶着王者的氣勢，他每一個動作都引起一片尖叫。
他們齊齊喊着：“狼王萬歲！”氣勢如虹，振聾發聵，他們的眼中帶着狂熱和崇拜。
三年，浩劫過去三年，能再次將這裏發展如此，已經很好了。
百姓雖衣着簡樸，身形影瘦，但也不見有餓死街頭，沿街乞討之人，可見，他是用了心思的。
“娘親，我們要去哪裏？”
直到一個小小稚嫩的聲音響起，她才驚覺，竟又不知不覺想他。
桃夭抬頭，這才發現，街道上的人都在瞧着她們，打量身上的衣飾，自己的還好些，比較素淡，桃桃和安娃還穿着錦衣華服，又長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尊貴之人。
目光掃過一個個招牌，落在一家醫館上，紅唇輕啟：“從現在開始，娘親教你們如何修行。”
大街上，穿過人群，石天澈的目光一直盯着三個身影進了一家醫館，方才定住身形，不言不語的矗立在街對面，風起，吹散了一頭烏髮，髮絲鋪在臉上，遮住了表情。
涼風漸大，衣衫鼓盪起來，街上的人從成群結隊到三三兩兩到形單影隻，到只剩下最後一個人。雨點也適時的落下來。
轉瞬間，天黑沉，躲在茶樓飯莊避雨的人，皆奇怪的看着街對面一身華貴之氣的男子，似雕像一般，一動不動，面朝醫館，挺拔如楊。
雨點越發急促起來，大有傾盆而下的趨勢，濃濃的雨霧中，已經看不清男子的身影，只看到一團模糊的紫，茶樓上的人不再好奇談論，紛紛掉過了頭講起了別的趣聞。
醫館中，面帶風霜兩鬢髮白的老闆終於微笑着點了點頭，接過女子手中的契紙，感慨的嘆了口氣道：“夫人真是慈悲之人，老夫定會協助夫人之舉，多行善事，為百姓盡一份心力，哎，如今，也都是苦難之人。”
躲過浩劫的人，誰心裏不是帶着傷疤的呢！
只願餘生，多做些善事，死後也會上天堂吧！
女子微微頷首，眼睛雖帶着笑意，卻是風輕雲淡，看似無情，卻是脫世脫俗的大自在，一切盡在眼中，飽含世事，胸懷天下。
老闆滄桑的眼神又看向她身邊的兩個孩子，目中展現一絲孺目之情，“兩個孩子還沒吃飯吧，老夫叫人備菜。”
“有勞！”
老闆目露喜色，揮手叫了下人去備飯，自己就靠近了桃桃和安娃，一臉慈祥的笑着問他們的名字。
許是他人看上去比較慈善溫和，連平時總是警惕着人的安娃此刻也不見了防備，只是手還緊緊的拉着桃桃。
“我叫桃桃，這是我哥哥安娃，這是我娘親。”桃桃笑咪咪的答道，賊亮的眼睛盯着醫館老闆花白的長鬍子。
桃夭瞥了她一眼，心念警告了一句“不準胡來”，卻是暗自發笑，這丫頭和自己小時候好像的呢！
桃桃委屈的瞥了瞥嘴，醫館老闆瞧的更加歡喜，又囑咐了下人多做些可口的飯菜。
兩個小孩子不覺的靠着老闆更近，特別是桃桃，一口一個“爺爺”，喜的老人合不攏嘴。
桃夭眼神輕掃門外垂落的雨簾，透過緊閉的院門，一絲心憂劃過。
雨一直下，敲打着窗棱越發響亮。
街道的拐角處，雨傘下的兩人冷的直打哆嗦，卻拚命的站直了身體，維持着面上自然。
“范護法，真的放任堡主這樣折騰自個嗎？”
“絕這不是折騰，這是最有效的收服女人的方法。”牙齒直打顫，一句話換了好幾氣才說完，他真是佩服天澈，到現在還站的跟柏楊一樣，就不會少受點苦，早點暈過去嗎？
“這樣下去，堡主真的會病的很慘，不然不然我去”求求百顏姑娘？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我看也是那你就去吧！反正他現在跟傻子一樣沒有任何防備，利索點，別把他劈傻了就成。”
“啊？”
“啊什麼啊，快去啊！真是凍死人了！”
“不，絕，不會做任何傷害堡主的事！”
“你哎，和他一樣傻！還是我來”
雨幕中，一團白影漸漸的靠近了那團紫色的影子。
“啊”
忽來的慘叫響過了整條街，卻終是淹沒在急促的雨勢中，泥濘的地面上，及其不雅的趴着一個白色的影子，雨傘仰躺在地上，已經飛出了老遠。
拐角處暗藏的身影望着這一幕嘴角勾起了狡黠的笑，暗道無論何時堡主都有着最強的攻擊力，范護法真是自取其辱，轉頭對着不知何時出現的老者恭敬的頷首，“嚴叔放心，絕會照顧好堡主。”
紫色的身影迷濛的看着地上的人，被雨水沖刷着的臉白中泛紫，眼睛有些生疼，很久才認出地上是誰。
“逸臣？”地上的人哼了哼，卻被雨聲遮蓋，艱難的爬起來，俊秀的臉上已經全是污泥，白色的袍子也滿是泥水，狼狽之極，暗恨的看着石天澈，咬牙切齒道：“哼！還以為你站傻了，原來精力還這麼旺盛！繼續站吧站吧！站到明天說不定人家拿起包袱走了，你連追的力氣都沒了！”
然，他這番話根本沒起半點作用，石天澈壓根就沒聽見他叫了些啥，眼睛只是盯了他那一會兒便轉了過去，繼續痴痴的望向醫館的方向。
透過那緊閉的大門，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那纖柔的身影，也正用那雙美麗的眼睛朝他這邊望來，那雙眼睛已經沒有了讓他心悸的冷漠。
傍晚時分，醫館內的人突然被大力的敲打聲驚動，小夥計剛將門打開，一道身影就強勢的沖了進來。
“大夫快救人啊！”來人背上扛着一個人，大聲呼喊着。
醫館老闆李大夫聽見動靜急忙從裏間來到堂中，只見來人全身濕淋淋的，他背上的人更是嚴重，臉色發紫，嘴唇慘白，全身“嗒嗒”的滴着水，伸手一摸，冰涼刺骨，李大夫一瞧便知是怎麼回事，趕緊幫着將人弄到床上，吩咐夥計燒熱水。
“大夫，我家公子沒事吧？”
“只要引不起高燒，過了今晚自然無事！”李大夫忙着在葯屜里尋了一番，找出一顆藥丸，給病人餵了下去，順手將黏在臉上的頭髮捋到一側。
聽到此話，那人輕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在下還有要事，不能留這，大夫一定要好生照看我家公子，這是葯金。”說著拿出一掂金子。
李大夫睜大了眼睛，卻不是因為那一大塊金子，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去看，他驚訝不信的目光是看向床上的病人，將散亂的頭髮撫到一邊，露出一張堅毅俊美的臉，即便青紫的面無人色，也不能泯沒那股強勢，緊抿的嘴，深皺的眉，本該呈現孱弱的人卻仍然給人強大的震懾力。
這是？！李大夫慌忙站直了身子，目光變得崇敬，“堡主，堡主，怎麼會？”
來人見此也不再說什麼，臉色一正，向裏間瞄了一眼，再開口時，已經是命令的語氣，“李老闆只管照顧公子便是，其他不該問的都別問，這金子拿着給公子買些補品，還有，最好找個貼心的女子好好照看着，公子可嬌貴的很。”
“是，是，是，大人請放心！”
“那就好！”來人點點頭，又擔憂的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轉身離去。
李大夫馬上起身，小心翼翼的將病人身上的濕衣退下，用熱毛巾擦拭起來。
待夥計準備好熱水桶，李大夫調試了水溫后，撒進些許藥粉，讓兩個夥計小心的將病人扶進去。
水桶內的水溫一直維持着高度，夥計不斷的添試着，如此一個時辰之後，水中的人臉色開始轉為蒼白，一絲不易覺察的紅暈掩蓋在皮膚下。
李大夫長舒了一口氣，緊鎖的眉頭鬆開，着人將水中的石天澈撈起擦拭之後，換上新的被褥，扶到床上。
燈光下，石天澈蒼白的臉色蒙上了一層黃暈，緊抿的唇也似鬆動了幾許，躺在淺色的被褥中，倒是有了些柔弱的色彩。
想起那年輕人的話，趕緊又派夥計去買些高檔補品，又想起他說要尋個女子照顧堡主，不免有些奇怪，仔細回想年輕人當時的表情，眼睛也不由的朝着內室掃去。
對自己的想法大吃一驚，李大夫面色驚疑不定。
外面的雨滴漸小，只聽得稀稀拉拉的“索索”聲響。
“爹爹”猶在暗自搖頭的李大夫被一聲清脆的童音打斷。
漂亮如仙的小女娃睜着炫彩的眼睛，小嘴圓圓的張開，一個箭頭撲過來，兩腳並用的爬上床，趴在了石天澈的身上，肉嘟嘟的瓷白小手捧着他的臉，“吧唧”一聲親了一口。
只把李大夫驚得目瞪口呆，因為剛熱浴過，石天澈身上緊着的一層薄布中衣就被桃桃噌開，露出麥色健壯的胸膛，不知眼花還是燈光的問題，石天澈蒼白的臉竟好似又紅潤了些。
“爹爹，爹爹，我是桃桃，你是來看桃桃的嗎？”
爹爹？李大夫瞪圓了眼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桃桃按住，“丫頭，你剛才叫堡主爹爹？”
“恩！”桃桃重重點頭，臉上笑顏如花，星燦燦的眼睛亮的耀眼，“他是我爹爹，是不是長的很漂亮？”說完又“吧唧吧唧”親了兩口。
“那那裏面”李大夫受驚不小，原以為這是一家孤兒寡母，還想着將這兩個孩子收為孫子孫女，也好讓自己老有所依，卻沒想到這竟然是堡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