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二美爭寵
第十二章二美爭寵
“什麼事兒?”聽到市委書記這樣問,金力其格覺得好生奇怪。
“嫂子在駙馬園裏搞開發、建別墅,你知道嗎?”
“呃,這事兒……有人反映我了?”金力其格聽到這兒,吃了一驚。
“那倒沒有。”市委書記拍了拍桌子,解釋說:“可是,我這次到赫拉縣去,發現一個奇怪的事兒:那個塔拉克先讓我看了縣裏的旅遊規劃圖,我看到你們的駙馬園已經被列入旅遊開發景區了。可是,他接下來又讓呼拉貝特給我彙報房地產開發的情況,呼拉貝特特意提到了你家嫂子正在景區建別墅小區。我立刻有了一種預感……”
“書記,我知道了……”金力其格恍然大悟了,“這事兒,本來是我的家事,可是……”
“金力部長,嫂子做這事兒,有些不妥啊。難道你沒有阻止她?”
“不僅是阻止,我們為此差點兒……唉!”金力其格氣得搖了搖頭。
“呵呵,金力部長,問句不該問的話,”市委書記說到這兒,顯得有點兒難以啟齒:“你們之間……”
金力其格的臉立刻紅了,說:“她不大聽我的意見。”
“你……是不是有些‘懼內’?呵呵!”市委書記說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呃,書記,我們的婚姻……有些與眾不同。”金力其格說到這兒,一下子仰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回憶:
“文革”後期的一個夜晚,赫拉縣長途汽車站。
一輛長途汽車駛進車站,停了下來。
“赫拉縣終點站到了,請大家下車了!”年輕的女乘務員費拉沖旅客們喊着。
身穿軍裝的青年戰士金力其格拎了一個旅行袋,和乘客們一齊走下了汽車。
車站上冷冷落落的。慘淡的燈光照射在車站矮牆的一行標語上:“將批林批孔鬥爭進行到底!”
金力其格看到這幅標語,心中似有所動。他搖了搖頭,大步向候車室走去。
候車室的牆上,掛了一張“縣內汽車時刻表”的牌子。
金力其格在這張表前看了看,像是沒有了自己要找的車次,失望地迴轉了身,來到停車場。
“張師傅,賣票額我結完帳了。明天一早我再來打掃車子。先走啦!”金力其格看到費拉從調度室跑了出來,把票兜子遞給司機。
“喂!”司機關心地說:“費拉,等一會兒我送你回家吧;那條路太黑了!”
“不用了。”費拉沖司機揮了揮手,“今天還不算晚。沒事兒……再見了!”
費拉消失在暗夜裏。
看到這兒,金力其格往周圍看了看,突然攔住一個車站工作人員問:“師傅,請問這附近有旅店嗎?”
“往那邊走,不遠就是。”工作人員沖費拉消失的方向指了指。
“謝謝。”金力其格說完,拎起旅行袋大踏步地走開了。
昏暗的路燈鬼火似地閃着,路上靜寂無人。
金力其格一邊看着手錶,一邊急急地趕路。
“救命啊!”一聲女人凜厲的呼喊,打破了夜空的寂靜。
金力其格聽到這兒,一下子站住了。
他看了看周圍,周圍是民宅間的一片廢墟。
“臭流氓,滾開,滾開……”
“小姑娘,放明白,這兒是全縣城最偏僻的地方,沒有人來救你……”
“哈……快點兒脫衣服吧,省得我們哥們兒親自動手……
金力其格注意地辨別了一下聲音傳來的方向,然後果斷地扔下旅行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
在一陣撕打的聲音中,出現了一片手電筒的光照。
微弱的光線里,幾個男人正在一片廢牆的後面欲非禮一個女孩子。
“住手!”金力其格看到這兒,大喝一聲。
“誰?”幾個男人聽到喊聲,急忙掉轉過身來。
一道手電光一下子直射到金力其格的臉上。
金力其格怒目而視,毫不畏懼地喊道:“快把她放了!”
“哈……臭當兵的。少管閑事兒!”
“我再說一遍,快把她放了!”
“哼,你算幹什麼的?”一個高個子男人走上前,威脅金力其格說:“你他媽的還‘再說一遍’,等你說八遍,哥們兒就把她玩兒完了!”
“臭流氓,你們敢?”金力其格說到這兒,情不自禁把手伸向了腰間。
在他的腰間,別了一把手槍。
“大哥,別跟他羅嗦。”一個矮個子突然揚起一把匕首,嚇唬金力其格說:“臭當兵的,閉上你的眼睛快滾!你再不走,我就攮死你!”
“救命!”被按倒在地的姑娘一邊拚命地掙扎,一邊使勁兒喊着。
此時的金力其格義憤填膺。他猛地掏出手槍,拉開保險,嘩啦一聲將子彈裝上了膛。
“你……你要幹什麼?”持刀的矮個子嚇得哆哆嗦嗦地喊了一聲。
金力其格沒有說話。他扣動了扳機,“叭!”地一聲,子彈衝天上飛去。
“哥們兒快跑,碰上‘真碴子’了!”
槍聲中,歹徒們紛紛跳竄了。
地上的姑娘趕緊整理了一下被歹徒扯得凌亂不堪的衣服,慌忙從地上站起來。
她正是長途汽車上的乘務員費拉。
“解放軍同志,謝謝你救了我!”費拉萬分感激地拉住了金力其格的一隻手。
“這……”金力其格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看了看右手裏的手槍,誠懇地說:“要謝,就謝這把槍吧!我一個人,恐怕也打不過他們。”
“請你到我家去吧!我爸爸會好好感謝你的。”費拉再次熱情地拉住了金力其格的手。
“呃,不了。”金力其格搖了搖頭推辭說:“我還要找地方住下。同志,你走好。”
“不。”費拉堅決地握了金力其格的手,執着地說:“我……我害怕,求你再送送我還不行嗎?”
“那……好吧。”金力其格聽她這樣說,才答應了。
舒適的書房裏,費拉父親正與金力其格談着話。
“解放軍同志,你救了我的女兒,讓我怎麼感謝你才好哇?”費拉的父親一邊為金力其格倒水,一邊感動地說。
費拉與母親在門口透過玻璃窗偷偷地往裏瞅着。
“大伯,這是我應該做的。”金力其格顯出一臉憨厚的樣子,說:“遇上這種事,誰都會挺身而出的。”
“話是這麼說。”費拉父親倒完了水,又拿起蘋果削了起來,“可是,真正捨己救人,做起來也不容易呀!”
“我身上有槍。”金力其格坦率地說:“這槍……不就是打壞蛋的嘛。”
“哈……”費拉的父親笑了起來,問道:“你帶着槍,是……”
“呃,我是去軍區修理軍械的。”金力其格怕他誤會,解釋說:“部隊首長允許我順道回家看一看。”
“你家在哪個公社?”
“古陵公社。”
“是工業戶?”
“不。是農業戶。”
“呃!”費拉父親此時把削好的蘋果切了一半,遞給金力其格;然後又認真地端詳了他一番,試探地問道:“你這麼精幹的小夥子,在部隊能提干吧?”
金力其格立刻搖了搖頭,說:“沒有希望了。”
“怎麼會呢?”費拉父親裝出不相信的樣子。
“大伯,部隊首長雖然對我很信任,可是……”金力其格皺了皺眉頭,接著說:“我父親在“批林批孔”中受到了批判……”
“你受到了牽連?”費拉父親聽明白了。
“是的。”金力其格點了點頭。
“真不應該呀!”費拉父親嘆息了一聲,同情地說:“一次政治運動怎麼能影響人的一生哪?就算是有錯誤,也不該影響子女啊!”
“大伯,謝謝你招待我,我走了。”金力其格吃完了蘋果,站了起來。
“呃,小夥子,咱們算是有緣分吧!”費拉父親站起來拉了拉金力其格的手,熱情地說:“不瞞你說,我也算是縣裏的一個領導吧!縣民政局、勞動局都是我分管的部門。如果複員回來想進縣城找工作,我可以幫忙。”
“謝謝大伯。”金力其格點了一下頭,就要走出門去。
這時,費拉卻一下子衝進了屋子,對對父親說:“爸,你怎麼讓人家走哇?”
“費拉,你?”父親不理解地看着女兒。
“他出去還要找旅店;咱們家不是空了一間屋子嘛!”
“哦,這我忘了。”費拉父親抱歉地說:“正好今天晚上我兒子不回來住;解放軍同志,你就住我家吧。”
“來!我領你去那間屋子。”費拉高興地走上前來,拿了金力其格的旅行袋走了出去。
兩位老人看着他們二人親熱地走出書房,似有所思。
“這麼說,你複員之後,是費拉的父親為你在縣城安排了工作?”
“是的。”金力其格點了點頭。
“這……英雄救美,又被招為東床;也算是一段佳話了。”市委書記聽后,讚賞地說。
“書記,算了吧?”金力其格懊悔地說:“就為這,弄得我一輩子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唉!還不如找個農村姑娘哪!”
“呃,金力部長,我剛才是說笑話。可是……”市委書記嚴肅地說:“駙馬園的開發問題,確實令我擔心。你再做做嫂子的工作吧!”
“她鐵了心,不會聽我的話了。”金力其格發愁地說。
“這……”市委書記看了看金力其格為難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了。
“書記,霍林發的入黨問題,省委組織部已經同意了。”金力其格看到書記的神色,急忙岔開了話題。
“好。那就趕緊與各位常委溝通,我們正式討論一次。”市委書記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
“可是,老市長逼他……”金力其格擔心地問。
“你是說那六家紡織廠的事兒?”市委書記的心情像是舒緩了不少,說:“那件事兒,我想,不用我們操心了。”
“難道老市長放棄了?”金力其格問。
“不是不是。”市委書記解釋,“金力部長,你知不知道?霍林發僱用了一位大律師。”
“大律師?”金力其格一下子摸不着頭腦,“大律師和這件事兒有什麼關係?”
“金力部長,這位大律師是專打經濟官司的。不要說老市長再搞強買強賣;就憑他無故讓農電局停人家的電,這位大律師也會把老市長弄上法庭。”
“啊,這……事情要鬧大?”金力其格驚訝了。
“是啊!”市委書記說到這兒深思了一會兒,坦誠布公地告訴金力其格,“昨天,我找老市長談了這件事情,希望他再認真考慮一下六家紡織廠問題的處理方式。但願他能接受我的建議。”
“那……就剩下‘重化’公司的事兒。”
“你找達世華了嗎?”
“找到了。”
“他怎麼說?”
“他已經報名應聘了。正在準備答辯的事兒呢。”
“太好了!”市委書記高興地點了一下頭,接着又憂慮地說道:“昨天,國家部委的一位朋友來電話提醒我,如果‘重化’公司的問題再不徹底解決,國家可能要撤銷這個項目。”
“啊?”金力其格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要是那樣,我們北遼市……”
“所以,你們的工作還要抓緊。”
“書記,請你放心。”金力其格看到市委書記的神情,立刻接受了任務,說:“我保證七天之內全部完成準備工作。請你考慮召開常委會的事情吧!”
寬闊的市區大路上。
一輛加長的林肯轎車行駛過來。
轎車裏,坐了霍林發。
像是有什麼喜事兒,霍林發穿了昂貴的西裝,系了筆挺的領帶,滿面春風地坐在了轎車的後排座上。
林肯轎車駛入了市委大院。
霍林發下了車。
“霍總,是來參加常委會吧!”此時,從車前走過的市委組織部基層組織部處李處長向他打着招呼。
“是啊是啊!”霍林發高興地說。
“祝你成功啊!”李處長和幾位同行的部下祝願着他。
“謝謝!”
市委會客室里。
霍林發和幾個民營企業家朋友走進來,同時坐下了。
“喂,霍總,你的‘新葯化’真得要加盟‘新重化’了?”一位年青的朋友問他。
“強強聯合嘛,這是必由之路啊。”霍林發笑着回答。
“聽說那個達世華今天要競聘‘新重化’首席執行總裁,你捨得放他走?”另一位年長的朋友問他。
“只要是市委組織部看好了的人,我一概不講價錢。”霍林發乾脆地說。
“霍總顧全大局,佩服佩服。”年青人向他樹起了大拇指。
“嗨,咱們馬上就要入黨了,不能讓組織失望,對不對啊?”霍林發欣喜地表白着。
“老哥說得對,今年,我想贊助市裡幾項工程。”那個年長的朋友立刻表態。
“你才想起來呀,贊助臭水溝工程的錢,我們早就交了。”開始說話的青年人突然提醒他說。
“那……”這位年長的朋友想了想,“我就贊助一所希望小學吧。反正,讓孩子看一看,咱們員有了錢,也不會亂揮霍呀。”
幾個人正在談笑風生,會議秘書走了進來。
“幾位,跟我來。”會議秘書說完,領着他們走進了市委常委會議室。
市委常委會議室。
常委們已經坐在了各自的座位上。
市委書記的旁邊,新增添了一個牌位,上面寫了“省委領導”四個字。
牌位後面,坐了省委組織部老部長。
市委書記開始主持會議:“同志們,我們現在開會。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是研究組織工作。第一個內容,是討論霍林發等四位民營企業家入黨的問題;第二個內容,是討論‘新重化’首席執行總裁的競聘人選名單。按照省委要求,我們市委常委會將對討論過的問題實行投票表決制。為此,省委特意派組織部老部長親自坐鎮指揮,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
掌聲響了起來,省委組織部老部長向大家致意。
市委書記接著說:“這幾位民營企業家的情況,大家可能都看了材料吧。現在,他們已經坐在了我們的面前。各位常委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向他們提問。”
這時,老市長突然發言:“霍林發呀,政府要你買下六家紡織企業的事兒,考慮得怎麼樣了?”
聽到這兒,人們一下子愕然了。
面對老市長的要求,霍林發採取了沉默不語的態度。
“霍林發……”老市長反倒是逼上了:“你對這件事,到底持什麼態度?”
“市長同志。”霍林發麵對老市長,無法迴避了,只好說:“我買不買六家紡織企業的事情,在這兒談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
“當然不合適。”霍林發毫不客氣地說:“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市委組織部通知我是來向各位常委彙報思想的。如果市長同志想藉此機會逼迫我購買你們的企業,我現在就走。”
“霍林發,你對市委是什麼態度?”
“市長同志,我這態度是對你個人的,不是對市委的。”
“可是,你這是坐在市委常委會議室里說話;你現在接受的是黨組織的考察。”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講到這兒,老頭兒有些激動:“我霍林發一生敬仰中國。我願意為實現黨的綱領和目標而奮鬥終生。不過,市長同志,我深信黨的各級組織都是純潔的、高尚的。你們絕不會嫌貧愛富,看我有了幾個錢才發展我入黨吧!如果有的同志就是這麼認為的話,我可以聲明:霍林發絕不拿金錢買黨票!”
“唉!”有的人開始低頭嘆息了:“剛才是多麼好的會議氣氛,讓他給攪活了!”
市委書記看到這種情況,急忙請示身邊的省委組織部老部長。
老部長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沖他擺了擺手。
“好吧!”市委書記看了看大家,說:“其他同志,還有提問的嗎?”
大家看了看市委書記,都搖了搖頭。
市委書記說:“霍林發同志,既然大家沒有問題了,你們幾位可以走了。”
等到霍林發他們走出會議室,市委書記又說:“對於他們四位的入黨問題,請大家發表意見。”
“我同意。”一位常委說:“人家都是多年要求入黨的積極分子了,而且表現也不錯嘛。”
“我看,這些私營業主畢竟不是產業工人;對他們入黨的動機,應該嚴格審查。至於發展不發展,什麼時候發展,應該發展誰,都應該慎重考慮才行。”老市長不滿意地說。
“我看沒啥。”另一位常委說:“據我調查,現在不少員都在經商做買賣。他們早已經是百萬元戶、千萬元戶了;難道我們要開除他們黨籍?既然員可以經商做買賣,那麼經營做買賣的民營企業家為啥不能入黨?”
“我看,發展民營企業家入黨,對於增強黨的階級基礎有好處。”又一位常委說。
老市長又表示了不滿:“哼,霍林發這種人,現在就這麼‘驢’,將來到了黨內來誰能管得了。我反對!”
市委書記並沒有理會他這種牢騷式的發言,等他住了口,便果斷地宣佈:“如果沒有其它意見,請大家投票表決!”
十三名常委,每人一張票,由工作人員發到了手裏。
票面上,清清楚楚地寫明了畫票規則。
此時,金力其格還是提醒大家:“同意畫“○”,不同意畫“╳”。
常委們小心翼翼地鋪平了票子,顫抖抖地拿起了那支份量無比的鋼筆。
工作人員們走到了每一位常委身後,將畫完的票收了起來。
會場上立即一片肅靜。
市委書記看了看收集的票,說:“下面,我宣佈票決結果。”
金力其格急忙瞪大了眼睛聽着。
“13名常委,同意霍林發等四人入黨的有9人,不同意的有4人。9:4,通過!”
市委書記宣佈之後,會場上響起了一陣掌聲。
省委組織部老部長的臉上露出了笑意。
接下來,市委書記說:“我們開始討論第二個內容:關於‘新重化’公司的首席執行總裁的競聘人選問題。由於‘新重化’實行新管理體制,它的首席執行總裁將通過競聘產生,並由董事會任免。現在,受董事會委託,市委組織部初步確定了五位人選,咱們今天先討論一下。如何沒有問題,就推薦給董事會。哦,材料早已經發給大家了,如果沒有不清楚的地方,就請大家發表意見。”
“我看這五個人都挺優秀的,讓他們競爭一下吧;反正最後由董事會拍板。”有的常委發言說。
“喂,你可不要推卸責任啊。”市委書記笑着對那位常委說:“人家董事會還指望我們市委常委會為他們把關哪!”
“這五個人呀,我看還是達世華像。”另一位常委發言說:“他熟悉老‘重化’的情況。對其他幾個廠子的生產技術情況也了解。我看,咱們就把他推薦給董事會算了;何必還要讓他們幾個臉紅脖子粗的爭鬥一番哪!”
“是啊是啊,乾脆咱就直接向董事會推薦他算了。”有的常委隨聲附和。
“就是競爭,我看也是達世華有優勢。”一位常委仔細看着材料說:“你看那幾位,雖然素質也不錯,可這畢竟是一百多億投資的大企業啊!我建議,讓他們給達世華當助手吧!”
“我贊成。”
“我贊成。”
會場上一片贊成的聲音。
聽到人們這樣說,老市長的額頭上急得流出了汗水。
有的人看到了老市長的表情,開始嘁嘁嚓嚓了。
“喂,大家還有什麼意見?”市委書記敲了敲桌子:“別交頭接耳的。”
“我說幾句。”老市長有些生氣地說:“首先,我同意‘新重化’從社會上公開招聘總裁的做法。可是,在具體人選上,我有些不同意見。咱就說這個達世華吧,他已經是被市委常委會決定退二線的幹部了。你們組織部讓他參與競聘,這豈不是官復原職嗎?要是這樣,那些下台的幹部都要官復原職怎麼辦?”
老市長這番話,竟引得幾位常委點起了頭。
這時,市委書記看了看金力其格。
金力其格立刻看到市委書記示意,馬上接過了老市長的話題說:“老市長啊,你剛才說的話有一定道理。只是,目前‘新重化’與一般企業的情況不同。首先,‘新重化’是改制后的現代化公司。公司領導者的選拔方式、選拔範圍、選拔標準,必然與其他國有企業不同。這些事情,勿須我多言。在這種新體制下,不但達世華可以參加競聘,所有有志之士都可以參加競聘,包括老市長你說的那些下台幹部。更重要的是,今年年初,我們市委在對達世華職務的調整上,還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不合理,怎麼個不合理?那是市委常委會討論決定的嘛!”老市長立即反駁道。
“老市長,你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啊。”金力其格不客氣地說:“最近,我查閱了港商與我們簽訂的合資協議。其中,有一個重要條款是:‘五年內不得更換公司總裁人選’。所以,年初我們免去達世華的職務,應該說是一種違約行為。從這個角度說,即使我們讓達世華官復原職,也是履行合資協議,是促進招商引資。市委組織部把他作為競聘對象,沒有什麼不對的。再說,這也只是供大家討論的名單。如果有更好的人選,請大家儘管提出來就是了。”
“好吧!”老市長聽了金力其格的話,顯得有些憤慨。接下來,他冷冷地警告說:“不管錯也罷、對也罷,反正都是市委決定的。如果因為一個達世華上任而造成一批下台幹部到你們組織部上訪,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我們會注意這個問題的。”金力其格一句折衷的話,總算給老市長挽回了一點面子。
這時,市委書記插話說:“我看這樣吧,既然是向董事會推薦人選,我們就應該慎重一些。現在,這幾個人就在會客室坐着呢。如果各位常委同意,咱們不妨現場考核一下,讓他們上來講一講各自的施政方案,怎麼樣?”
“那好哇!”
“現場考核,好哇!”
“那就讓達世華先說。”
……
常委們紛紛表示了贊同的意見。
在人們的注視中,達世華邁着自信的步伐走進了會場。
“首先我要聲明的是,本人原來並不想競爭‘新重化’首席執行總裁這個職位。因為我現在已經是‘新葯化’的總裁了。不過,前不久,金力其格部長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員,到哪兒都要聽從組織召喚;儘管下了台,也還是市委管的幹部。所以,我隨時聽從黨組織的安排。”
“談你的施政設想吧。”金力其格急忙督促他進入正題。
“好吧,我先向各位領導講一下原‘重化’公司與港商合資的背景。大家知道,我國已經加入了wto。有些領域,由於進入壁壘很高,國內企業在短期無法形成較高的競爭力,在這種情況下,國家決定在同一產業領域至少要引入兩家以上跨國公司投資,使他們之間形成競爭對手關係,以防止出現壟斷現象。我們原‘重化’,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與港商合資的。大家可以感覺得到,對原‘重化’的合資,為什麼國家有關部委這麼重視。
“可惜,遺憾的是,由於種種原因,我們近期的工作卻沒有進展,竟至造成了港商的失望。他們對這次投資失去了信心,為了挽回損失,竟在設備上做了手腳,這是非常危險的。據我所知,他們供應的一些設備運轉不到二年,就會被新技術淘汰。二年以後的形勢絕不像現在……到那個時候,高新技術的發展將不允許你再搞什麼改造,你的命運只有一條:被淘汰!”
“簡要地說,你上任以後怎麼干?”市委書記看了看手錶。
“一句話,就是以技術競爭獲勝。”
“你有什麼具體招法?”有的常委問。
“我要運用加速折舊的辦法,鼓勵投資的港商使用更複雜的技術設備,並迫使這家跨國公司轉讓給我們這方面的關鍵技術或者是核心技術……”
“喂,你不覺得自己的年齡大了些嗎?”老市長聽到這兒,突然站起來,嘲笑地諷刺了對方一句。
“這……”達世華頓時啞口無言了。
會場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
“哈哈哈……”聽了老市長譏諷的話,達世華先是一怔,接下來卻開心地大笑了。他說:“是啊,我就是因為年齡大了點兒,才讓人家把我趕到了二線。不過,老市長有所不知,在市場經濟的國家,走紅地毯的政府官員和掙黃金的企業家在任職時限上可完全是兩碼事兒。在國外,六七十歲的企業家比比皆是。是啊,與在座的各位黨政官員相比,我年齡確實大了。可是,與國外那些大老闆相比,我還是少壯派哪!”
“哈哈哈……”在座的常委們全都聽樂了。
“少壯派。哼!”老市長看到達世華得意忘形的樣子,一下子失了態,“達世華啊,現在外面的風可大啊……雖然說吹牛不犯死罪,可也別扇了自己的舌頭!”
“老市長,請你放心!”達世華立即回擊道:“即使是大風扇了我的舌頭,我達世華當總裁的時間也比你當市長的時間長!”
“哼!這是什麼常委會,簡直是群魔亂舞!”老市長把脫下的衣服往桌子上一摔,氣急敗壞坐在了沙發上。
“老市長,你……消消氣、消消氣。”秘書長趕緊過來勸告說:“我看,那個達世華今天是犯了神經病了!”
“可……這種人吹牛的人,卻有人信啊!”老市長拍了拍沙發扶手,說:“你看最後票決的結果,百分之八十的常委竟然贊成了他!”
“嗨,什麼票決?大家還不是看市委書記的眼色行事?”秘書長一邊勸說著,一邊遞上一支煙。
“嗯……”老市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又問正在為他倒水的秘書長:“秘書長,你認識市紀委的包明嗎?”
“包明?”秘書長立刻回答說:“認識認識,怎麼了?”
“聽說……他在查塔拉克。”
“塔拉克?他……出了什麼毛病?”
“有人反映他佔用了旅遊收入的資金。”老市長有些發愁的說:“本來,這事兒我了解些情況,經過做工作,已經擺平了。怎麼又查上了呢?”
“佔用?那算個啥事?”秘書長若無其事地說:“只要不往自己腰包里揣,就不算貪污。這年頭,誰不違規?”
“話是這麼說……可是,就怕內部弄不嚴實。一有人捅,上面就查。攪得你煩啊!”
“哦,他是我的同學。如果需要的話,我找他,說說情?”
“唉,算了算了。”老市長信心不足地嘆口氣說:“聽說那小子倔得很,別找那個不自在了。”
“哎,不管怎麼樣,畢竟是同學一回。”秘書長自告奮勇地說:“俗話說,‘張口三分利’,他不給我面子,起碼也得給我透露點兒信息吧。”
“嗯,也好。”老市長看了看秘書長,露出一副很信任的表情。接着,他便牢騷滿腹地說:“現在的事情怎麼這麼怪呢?咱們干點兒事兒,就讓人家抓住小尾巴。可是,金力其格他們……事兒卻辦得清清白白。你說,他們就那麼乾淨?”
“嘿嘿,人有七情六慾,哪個敢保證自己乾淨?我聽說……”秘書長立刻湊近了老市長,悄悄地說:“金力其格和一個小女孩子挺親密的。”
“真的?不可能吧!”老市長滿臉疑惑。
“嗨,人家貴賓酒樓的人都親眼看見了。”秘書長接著說:“他和那個達世華,一個人帶一個小姐,在包房裏混了大半夜哪。”
“你可別瞎說啊。”老市長聽到這兒,如獲至寶似地接着問:“有證據?”
“當然有。”秘書長說到這兒,走過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神態鬼譎地提醒老市長說:“你忘了,前些日子,公安局為了偵察那個外商的情況,在貴賓酒樓的豪華套房裏安裝了監視器……”
“這麼說,酒樓給他們錄了象?”
“是啊。”
“好哇!”老市長立刻樂得拍起了巴掌。他拍了拍秘書長搭在沙發上的手背,幸災樂禍地指示道:“告訴賓館,把那盤錄像帶馬上給我送來!”
貴賓酒樓。
小舞台上,水鶯兒的女子樂團正在演奏江南絲竹樂。
舞台下面是典雅的茶座,觀眾們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一邊品茶,一邊靜靜地觀賞着舞台上的演出,一個個顯得如痴如醉。
這時,金瓶兒悄悄地走了進來。
她選了一個座位坐下,一雙眼睛盯着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水鶯兒,臉上露出了異常複雜的表情。
一曲終了,觀眾們報以熱烈的掌聲。
掌聲像是刺痛了金瓶兒的心,她從兜里抽出幾張百元面值的人民幣,拿起茶座果盤中的紅紙將人民幣包好,隨後在人們的掌聲中投擲到小舞台上。
人們頓時起了哄。隨後,幾個紅紙包接連不斷地落在舞台上。
正在鞠躬謝幕的水鶯兒看到這種情景,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接着,一位演員上台向大家致意道:“各位先生、女士們,首先我代表水鶯兒團長謝謝大家賞賜的紅包。可是,由於我們的報酬是由酒樓統一支付的。各位的心意我們只可心領,不能實受。請大家一會兒把自己的紅包取回;如果不取,我們將交給酒樓保衛部門處理。下面,請繼續欣賞歌舞:滿鄉情韻。”
人們再次鼓起掌來。
幾個服務人員趕緊將台上的紅包撿起來,放在台角的一個小方桌上。
“哼!”金瓶兒看到水鶯兒並不接受自己的“賞賜”,氣呼呼地站了起來。
“書記,通過了!”金力其格喜氣洋洋的,一把推開了市委書記辦公室的門,前來報喜。
“好哇!順利嗎?”市委書記樂得立刻離開辦公椅子走過來,詢問詳細情況。
“董事們提的問題很刁啊。”金力其格被市委書記按在了沙發上,坐下說:“他們差點兒把達世華手裏的那個秘密武器給問出來。”
“看來,董事們對自己的利益是非常關心的。”
“是啊,這一次,我可是真正地體會到董事會的作用了。”金力其格感慨地說:“那些個董事啊,小帳本算得太細了。”
“那是他們自己的錢,能不關心?達世華沒弄出什麼漏洞吧?”市委書記擔心地問。
“沒有沒有,簡直是滴水不漏。”金力其格讚賞地說:“最後表決時,董事們一致通過;一票否決的都沒有。”
“好好好!真是個消息啊!”市委書記高興地站了起來,隨即告訴金力其格,“喂,你把文聯主席找來。”
“找他?幹什麼?”
“讓他帶一套文房四寶。嘿嘿,今天本書記要為‘新重化’題字!”
“喲,書記,沒想到,你還是一位書法家呢!”金力其格驚嘆地說道。
一塊白色的書畫專用毛氈,慢慢鋪在了書記的辦公桌上。接着,氈子上放了一張桔紅色的宣紙。
市委書記打開文聯主席拿來的筆筒,一支一支地挑選着毛筆。
文聯主席打開一瓶墨汁,小心翼翼地澆在造型別緻的硯台上。
“書記啊,這是中外馳名的‘一得閣’高級墨,一般人都捨不得用啊!”文聯主席倒完了墨汁,自我表白道。
“算了吧,高級墨都是在硯台上一點兒一點兒研出來的。你這種破墨水值幾個錢?”市委書記當場‘揭穿’了文聯主席的謊言。
“這也是五十多元一瓶兒啊!”文聯主席分辨道。
“別耍這小家子氣。”市委書記選取了其中的一支筆,笑着說:“我給你們撥上十萬塊錢,夠你的墨錢了吧!”
“謝謝,謝謝。”聽到給錢,文聯主席喜笑顏開了。
“你可真撿着了。”金力其格羨慕地說:“一套文房四寶就騙了十萬,上哪兒找這好事兒去。書記,明天我給你買兩套,你給我五萬塊就行。”
“嘿嘿,你以為我便宜他們?”市委書記寫完一個“新”字,告訴金力其格,“這‘新重化’的廠歌,就交給他們的音樂家協會創作了;另外,典禮那一天,他們的愛樂樂團還得給我們助興去呢!”
“得令得令。”文聯主席拱了拱手,隨後又拿來一團碎宣紙,將剛剛寫完的毛筆字上的餘墨吸干。
“新重化”三個凝重的大字,鑲嵌在新組建的重化公司的大門上。
門口,軍樂隊高奏歡快的樂曲。
職工們統一着裝,手持鮮花,喊着慶祝“新重化”成立的口號。
在人字形摩托車的前導下,幾輛轎車緩緩朝“新重化”大門駛來。
車子行駛至門口,身穿黑色西服的市委書記和便衣簡束的老市長走下了車。
人們鼓起掌來。
市委書記和老市長向大家致意。
市委書記精神抖擻,興高采烈。老市長則顯得神色暗淡,疲勞不堪。兩個人的衣着和面部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接着,第二車子停下了。當達世華身着新裝鑽出車時,人們歡呼起來。
達世華看到人們熱烈歡迎他的場景,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貴賓酒樓,寬敞漂亮的接待大廳。
金瓶兒坐在廳里的沙發上,像是等待什麼人。
這時候,水鶯兒將手機捂在耳朵上,一邊講話一邊從樓梯上走下來。
“嘿嘿,真有意思;有人把紅包兒扔到了舞台上。”水鶯兒笑容滿面地說著:“我告訴他們,拿回去。哼!把我們當什麼人了?以為我們是街頭賣藝的?”
“見錢不撿,真是大傻瓜!”對方在電話里開玩笑說。聽上去,像是金力其格的聲音。
“那好,今天晚上你來撿吧!”
“好好,要不要我帶個筐去。”
“哈……”水鶯兒開心地樂了,“好哇,到時候我就宣佈,咱們的市委領導撿錢來了!你們大家多扔點兒啊!哈……”
“水鶯兒小姐,請留步!”聽到這兒,金瓶兒像是忍無可忍了。她站起來,大踏步地走到水鶯兒面前。
“你是……”水鶯兒看着金瓶兒,臉上升起一股疑團。
“對不起,打擾了。”金瓶兒勉強地表示了一下歉意,然後朝大廳一側的咖啡廳里努了努嘴:“我想請你進去談談,好嗎?”
“嗯,可以。”水鶯兒盯了她一眼,先是答應了;可是,接下來又說:“不過,時間要短,我還要上課呢!”
咖啡廳里,金瓶兒為水鶯兒讓座。
“請問,尊姓大名?”水鶯兒坐下,便急不可待地問道。
“免尊,我叫金瓶兒。”
“金瓶兒?”水鶯兒聽了,頓時一驚。可是,她眨了眨眼睛,卻又立刻鎮靜下來,接着問道:“請問,你在哪兒高就哇?”
“真得不認識我?”金瓶兒不相信地看着水鶯兒,“沒有人向你提起過我?”
水鶯兒又搖了搖頭。
“好吧。我告訴你。我是赫拉縣委組織部部長。”金瓶兒自豪地說道。
“哦,是位縣官。”水鶯兒並不為金瓶兒的氣勢所左右,對她的職務表露了一種輕視的神情。“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小妹妹,別怪我唐突。”金瓶兒艱難地啟動了嘴唇:“有個男人,你應該很熟悉吧。”
“男人。誰?”
“金力其格。”金瓶兒說到這兒,臉色有些激動。
“我認識他。怎麼了?”水鶯兒看到金瓶兒的神情,覺得有些奇怪。
“小妹妹,能不能告訴我……”金瓶兒像是乞求般地說道:“你們的關係,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關係?什麼關係?”水鶯兒立刻警覺地睜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麼呀?”
“好妹妹,咱們都是女人。”金瓶兒勸誘道:“女人之間是不應該說謊話的。”
“你到底想幹什麼?”水鶯兒有些生氣了。
“小妹妹,我們……可能……都在想着同一個男人!”金瓶兒脫口而出。
“同一個男人?”水鶯兒聽她這樣一說,立刻站了起來,馬上坦白地說道:“告訴你,我和金力部長就是一般認識,什麼關係也沒有。”
水鶯兒說完,抬腿就要走。
“不!”金瓶兒立刻站起來制止了她,逼問道:“既然什麼關係也沒有,為什麼半夜和他在一起?”
“半夜?我從來沒有和他在一起過。”水鶯兒矢口否認。
“哼,撒謊。”金瓶兒看着她,嚴肅地質問:“既然沒有在一起,他的手機怎麼在你手裏?”
“哦!”此時的水鶯兒突然恍然大悟了,“那個打電話的女人就是你?”
“是我,怎麼樣?”
“不怎麼樣。”水鶯兒蔑視了金瓶兒一眼,“哼!還是個縣官哪,那天在電話說的話怎麼那麼難聽啊?”
“好妹妹,你不知道,當我們想念一個男人、又發現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氣得什麼話都會說出來的。”金瓶兒理直氣壯地分辨了一番;接着,又像是理虧似地哀求水鶯兒說:“好妹妹,能給我說說你們之間的事兒嗎?”
“我們的事兒?哼!”水鶯兒氣得扭轉了頭,告訴金瓶兒:“第一,我們什麼事兒也沒有。第二,就是有事兒,也輪不到你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