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東山再起

第四章 東山再起

第四章東山再起

樓梯上,金力其格疾步奔跑着。

來到市委書記辦公室門口,他已經累得氣喘噓噓了。

他吃力地抬起胳膊,敲了敲門。

秘書開了門。

“快進來!”看見是他,秘書連忙拉他進了屋子。

“老弟,知道是什麼事兒嗎?”金力其格擔心地問秘書。

秘書抱歉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書記都等急了!”

在秘書引導下,金力其格大汗淋漓地站在了市委書記面前。

“你就是金力其格?”市委書記看見他,立刻站了起來,神色嚴肅地問道。

“是。”金力其格擔心地點了點頭。

秘書走了出去。

“金力其格同志,我受省委組織部委託,宣讀你的任命書。”

“任命書?”金力其格大吃一驚。

市委書記拿起桌上的一份紅頭文件,莊重地宣讀道:“經省委常委會討論,任命金力其格同志為北遼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

“謝謝組織信任!”聽完宣讀,金力其格激動地喊了起來。

“金力其格同志,可把你盼來了!”市委書記念完了文件,高興地離開座位奔向前來,與金力其格緊緊擁抱在一起。

老市長辦公室。

屋子顯得亂了套。

老市長倒剪着一雙手,急得在地上走來走去。

在場的有建委主任和相關官員。他們看着老市長的神態,一個個顯得愁眉苦臉。

老市長停下來問建委主任:“怎麼?必須下個星期開工?”

建委主任點了點頭。

“你不會說政府沒錢嗎?”老市長問。

“我是這麼說的。可是他馬上反駁了我。”建委主任哭喪着臉說:“他說,這幾年財政撥到這項工程800萬,你們給弄哪兒去了?聽這口氣,好象他已經查過財政的帳了。”

“唉!”老市長急得出了汗。

“這事兒啊,就怨你決策失誤!”坐在老市長身邊的一位官員對建委主任說:“你就不該挪用這800萬建那個別墅花園。”

“嘿,老哥,幫人家解決800萬元,這可是天大的人情。”另一位官員敲山震虎似地說:“有多少回扣哇?”

“讓我們也分享點兒吧!”旁邊的人趁勢幫腔。

“你們別說了!”老市長氣得敲了敲桌子:“這款子是我同意轉的。建別墅花園,也是為了改善北遼市的投資環境嘛!”

一句話,說得大家不敢吱聲了。

“喂,劉副市長,”老市長瞅了瞅自己身邊的一位官員:“從其它工程里擠出800萬來。”

“不行。”劉副市長斬釘截鐵地說:“今年的城投費已經分撥到具體項目上了,抽誰的資金誰就會叫喚啊。”

“那……”老市長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官員,說:“財政局,趕緊籌800萬。”。

“那哪兒成啊!”財政局長攤開一雙手:“這個月稅收拖欠,資金緊張,公~務~員的工資還是硬咬牙發出去的呢!”

這時,一位官員討好似地出了一個餿主意:“我看,只有一個辦法,扣發工人的工資。一萬人的城建大軍,每人扣800元就是800萬!”

聽到這兒,建委主任吐了吐舌頭說:“你別讓我做損了。那是工人的血汗錢,你要是敢扣你扣去。我可不想讓老百姓罵我的八輩兒祖宗!”

老市長不滿地看了看眼前這幾個人,說:“怎麼,你們都沒辦法啦?!”

大家面面相覷。

“哼!”老市長憋了一口氣:“那就暫且撂起來吧,等有了錢再說。”

“可是,市委書記要我下一個星期開工啊!”看到這個結局,建委主任急得站立起來。

“那,你沖他要錢去吧!”老市長也站立起來,氣急敗壞地瞪大了眼睛。

駙馬園。

裝飾一新的娛樂廳里,正在舉行小型文藝演出。

小舞台的幕布上,寫了一行大字:市文聯藝術學校祝福金力其格部長在新崗位工作順利!

在悠揚的“彩雲追月”樂曲聲中,水鶯兒身着江南姑娘服裝,跳着輕快的水鄉舞蹈。

手攜小花傘伴舞的孩子們,一個個臉上露出了活潑的笑容。

市委書記、縣政協主席、霍林發、市文聯主席、金力其格及市委組織部幹部處的張處長等人坐在了觀眾座位上認真地欣賞着,不時地鼓着掌。

演出結束了。霍林發高興地走上舞台,拿了一堆小紅包一個一個地分發給孩子們。

“這是霍爺爺給的,拿着拿着……”

小孩子抿了小嘴接過小紅包,向霍林發道謝。

老市長家。

書房裏,老市長臉色憂慮地站在桌子旁邊,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桌子上的電話機。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了。

老市長急忙抓起了聽筒。

“老市長,我是‘重化’公司老裴呀!”

“老裴,市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兒,你知道嗎?”老市長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沉悶。

“知道知道,是金力其格復出了吧?”

“不是復出,是提拔重用!”老市長糾正了他的話,接着又問:“老裴呀,你考慮過沒有,金力其格上台,對你意味着什麼?”

“這……”老裴在電話里猶豫了一下,說道:“聽說他和達世華的個人關係特別好。他當了組織部長,會不會來個‘舉逸民’,把我趕下台呀?”

“老裴,算你清醒。”老市長讚賞道。

“可是,我也沒有犯什麼錯誤。他總不能憑白無故……”老裴有些不相信地說。

“哈哈……你還想犯什麼錯誤?”老市長啞然一笑,提醒他說:“你這二期工程資金不到位,就是你最致命的問題。人家利用這件事兒,可以大做文章啊。”

“港商違約,我有什麼辦法?”老裴不服氣。

“可是,達世華在位的時候,為什麼就沒這問題?”老市長反問。

“那……”老裴有些害怕了,“我們怎麼辦?”

“一方面,要抓緊做港商的工作;另一方面,要按照我們原來的口徑,把責任往達世華身上推。”

“可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憑據,硬往人家身上推,會不會……”

“要擺脫責任,這是唯一的辦法。”老市長強調地說。

“好吧……”

“呃,我告訴你,明天市委書記和金力其格要去你那兒檢查工作,主要是沖這個二期工程去的。你彙報時,要特彆強調達世華的原因。另外,其它的事兒,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要給人家留下口實。”

“知道了。呃,明天你來嗎?”

“我當然要陪他們去。”

“好好,只要你來,我心裏就有底了!”

“休息吧。”老市長撂了電話。一轉身,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撥了一個號碼。

“喂,老孫嗎?”

“老市長,是我。”老孫立刻回答了,“我聽說,金力其格又上台了?”

“不是‘聽說’,是事實。”

“省委怎麼搞的,下台的幹部還要提拔?”

“老孫啊,別說了。”老市長焦急地問起了另一件事,“你們那個紡織品出口合同,能不能快點兒談成啊?”

“我正抓緊做工作哪!”

“老孫啊!”老市長立刻提醒對方說:“現在金力其格是組織部部長了。你們在仕途上的命運啊,可是在人家的小手裏攥着哪!我不想看到你們因為工作不稱職而讓人家趕下台去!”

“老市長,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丟臉。”老孫在電話里表了決心。

“好吧!”老市長放下電話,舒了一口氣。

“喂,你的電話。”老市長剛剛要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年輕的小媳婦舉了手機走進來,“像是塔拉克。”

“喂?”老市長接過手機,問了一句。

“我是塔拉克。”

“你怎麼才來電話?”老市長生氣了,“是不是又去喝酒了?”

“沒有沒有。”塔拉克醉醺醺地坐在車子後座上,仰面衝天接着電話。前邊的座位上坐了金瓶兒。

“我聽說,你們今天把金力其格弄到法院去了?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

“呃,你說這事兒啊……”塔拉克連忙直起身子來解釋,“也不能全怪呼拉貝特。那個金力其格最近也太猖狂了。他到了政協不老老實實工作,卻一天到晚搞什麼新時期組織工作調研,不是找這找那的談話,就是張張羅羅地開什麼研討會。他是不是精神有病,還夢想復辟呀?”

“塔拉克啊塔拉克!”老市長在電話里敗興地說道:“這句話啊,不幸讓你言中了。”

“言中?……什麼!”塔拉克驚慌地喊叫起來。

金瓶兒驚恐地轉過了頭。

“省委已經任命他為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了。”

“這……不可能吧?”

“什麼不可能?任命文件都下來了。”

“這……呼拉貝特不是說,那位常務副省長?”

“別說了別說了。”老市長在電話里制止住他的話,“這就是政界,這就是官場。知道嗎?風雲變幻,神秘莫測啊!你們啊,得趕緊想辦法,盡量與他修復關係。明白嗎?”

“這……”聽到老市長放了電話,塔拉克怔怔地瞅着電話筒,半天說不出話來。

“書記,怎麼了?”金瓶兒回頭好奇地問。

塔拉克拉長了臉,沒有說話。

車子拐進一個住宅小區內,慢慢停下了。

“書記,謝謝你用車送我。我下了。”金瓶兒打了招呼,開了車門。

“瓶兒,我送你上樓。”塔拉克說著,拉開了後面的車門。

“不用不用。”金瓶兒看了看車裏的司機,極力推辭。

“我有事兒告訴你。”塔拉克不容金瓶兒分辨,下了車。

遠處,昏暗的路燈下,停了一輛“大奔馳”轎車。

駕駛員位置上,露出了一雙窺視的眼睛。

黑暗中,慢慢顯出一張齷齪的臉。此人正是呼拉貝特。

車子後面,有人正拿了一架攝像機對着遠處的塔拉克和金瓶兒攝像。攝像機的錄製開關閃爍個不停。

攝像機畫面上,出現了塔拉克與金瓶兒共同走進樓房和鏡頭。

“大哥,攝完了。還要不要等他出來?”後面的攝像者問道。

“不用了。”呼拉貝特盯着遠處的樓口,發動了車子,然後吩咐道。“老三,下一步,照我說的去辦!”

“好吧!”

樓道的階梯上,走着塔拉克和金瓶兒。

“瓶兒,你家裏有人嗎?”塔拉克問道。

“我媽媽在家。”金瓶兒回答。

塔拉克嘆息了一聲,站住了。

“書記,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兒?”金瓶兒看着塔拉克問道。

“瓶兒,金力其格又成了你的頂頭上司了。”

“頂頭上司?”金瓶兒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是啊。”塔拉克瞅着金瓶兒的眼睛,無奈地說道:“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不正是你的頂頭上司嗎?”

聽塔拉克這麼一說,金瓶兒一下子愕然了。

夜色里,一輛嶄新的黑色帕薩特車行駛在鄉間公路上。

車子後面,坐了金力其格和水鶯兒。

“小夥子,你一直在組織部開車嗎?”金力其格問前面駕駛車輛的年輕司機。

“不,我剛剛從部隊回來。”

“部隊?哪個部隊?”

“東山炮兵旅呀!”

“你是不是張旅長的司機?”金力其格像是認出了這位小夥子。

“是。首長。”

“呵呵,不要叫我首長。我也當過兵呀!”

“那……更是老首長了。”小夥子高興了,“首長,今後我是你的專職司機,請你對我的服務多提意見。”

“你當過兵?”水鶯兒聽了金力其格的話,覺得好奇,便問道:“那……你會開車嗎?”

“會呀!”金力其格回答。

“那……以後我到市裡演出晚了,你就開車送我回家吧!”水鶯兒開玩笑說。

“沒問題。”金力其格笑着答應了。

“哪兒能讓首長親自開車?”前面的小夥子說話了,“大小姐有什麼吩咐,和首長說一聲,我來服務!”

“哈……”水鶯兒立刻笑了起來,她捶了捶金力其格,說:“他把我當成你女兒了!”

兩人正笑着,手機響了起來。

金力其格打開一看,屏幕上顯示了“費拉”兩個大字。

“是嫂子來指示了?”水鶯兒打趣兒道。

“什麼嫂子?你應該管叫她大嬸!”金力其格一邊糾正她,一邊打開手機接聽。

“哈……”電話里傳來了費拉那副大嗓門:“金力,聽說你當了市委組織部部長了;太棒了!”

“你咋呼啥呀?”金力其格似乎忘記了費拉在火車站與他鬧離婚的事情,“不就是干老本行嗎?”

“嘿嘿!那可不一樣!”費拉立刻糾正他說:“你現在是市委領導了。哼,看塔拉克那些王八蛋還敢不敢欺負我們?我說,你趁着有權,早點兒把他們幹下去算了!”

“好了好了,別瞎說。我在車上呢!”

“快點兒回來呀,園子裏的鄉親們等着祝賀你哪!哈……”

“好吧!”金力其格爽快地放了電話,看了看身邊的鶯兒,邀請道:“喂,一會兒到我們園子去玩兒吧。今天人可多啦!”

“我才不去湊那份兒熱鬧呢!”水鶯兒打了個呵欠,“我要早點兒回家睡覺。”

兩個人剛剛說完,手機突然又響了。

金力其格打開一看,屏幕上出現了“金瓶兒”三個大字。

看到這三個大字,金力其格顯得格外激動。他正要接,忽然看到了身邊的水鶯兒。

孩子一般天真的水鶯兒歪頭躺在後座上,眯起了眼睛。

接着,他的眼前立刻出現了一片幻景:

病房裏,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站在病床邊的吊瓶支架旁,認真地瞅着點滴瓶上的刻度線。

“瓶兒?”他開口就叫。

女孩子的身子轉過來了。她不是瓶兒,卻是水鶯兒。

“唉!”金力其格不知不覺地嘆了一口氣。他再次看着屏幕上頻頻閃動的三個大字,果斷地將手機關閉了。

“你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剛才還眯了眼睛的水鶯兒不知什麼時候歪過頭來,調皮地抿起了小嘴問他。

“她……一定是打錯了!”金力其格異常嚴肅地說道。

卧室里,金瓶兒身穿艷麗的睡衣,斜歪在床上聽着話筒里的響鈴聲。

對方電話的鈴聲響了半天,突然被按斷了。

金瓶兒的眉頭緊鎖了起來。

“重化”公司工地。

機器轟鳴,焊花兒飛舞。

一台重型吊車高高揚起鐵臂,將一根長長的管件送往正在施工的煉塔裝置上。

幾輛轎車駛入了工地。

車子停下。金力其格首先下了車,接着,市委書記、老市長分別從自己的車裏走出來。

公司總裁老裴看到市領導來了,急忙從塔下跑過來。

他打了招呼,吩咐部下將安全帽分別發給市領導。

“第一期工程是不是該完工了?”老市長抬起頭來,望着高處的吊塔問。

“是的。”老裴回答,“這根管子焊完,第一期工程就算報捷了!”

“報捷?哼!”老市長冷嘲熱諷道,“第二期工程的資金不到位,主體設備就不能安裝。沒有主體設備,你這第一期工程再好還不是廢鐵一堆?”

“是啊是啊,唉!”老裴搖晃着腦袋,無可奈何地說:“這些個港商,不講信譽,不遵守合同,真是太不像話了!”

“他們為什麼違約啊?”市委書記問老裴。

“有內奸唄!”老市長氣呼呼地說:“有人退了二線,就想把港商這筆資金弄到私營企業里去。”

“老市長,你說的是那個達世華?”市委書記問。

“就是他。”

“金力部長,”市委書記立刻指示金力其格,“如果是這樣,找他談一談。作為一個黨員幹部,他怎麼能做這種挖牆角兒的事兒呢!”

“好,我調查一下。”金力其格立刻拿出了小筆記本。

“不用查,就是這回事兒!”金力其格剛剛要記,老市長又發起了牢騷,“金力其格呀,我看你們市委組織部就該給他個黨紀處分!”

金力其格聽了,沒有立即表態,只是問了老裴一句:“裴總,能不能把你們的合資協議書拿來讓我看看?”

“合資協議書?這……”老裴看了看老市長,不知道如何答覆金力其格的要求。

老市長很明顯地向他丟了一個眼色。

他像是得到了暗示,立刻回拒了金力其格,說:“呃,這個協議書,一下子拿不出來。”

“怎麼,拿不出來?”金力其格懷疑地問。

“是啊是啊,保管這份協議的人出國了,一下子拿不出來,拿不出來。”

“好吧,等這個人回國以後,立刻給我送一份複印件。”

“那是那是……”老裴像是過了一個關口,慶幸地連連點頭。

市委書記辦公室。

視察工地之後的市委書記與金力其格風塵僕僕地走進了屋子。

“坐坐坐!”市委書記指了指沙發,金力其格坐下了。

“金力部長,知道我為什麼拉着你去工地嗎?”市委書記一邊摘下毛巾擦汗,一邊問。

“我聽說,這個項目的二期工程資金至今不到位,讓省里批評了。”金力其格想了想,又說:“今天,你是拉我共同去督戰吧?”

“哈……”市委書記爽朗地一笑,搖了搖頭說:“人家政府是負責抓經濟的。我才不愛往裏面摻和這具體事兒哪。”

“那,你是想……”金力其格一楞。

“來,你看看這個吧!”市委書記從抽屜里取出一沓材料,“這是檢察院昨天晚上派人送來的。”

“是他?他被送交到檢察院啦?”金力其格看見材料,一驚。

市委書記點了點頭。

“……什麼,受賄180萬元!”金力其格看着看着,喊了起來。

“金力其格同志,這就是你的前任組織部長乾的事兒。”市委書記嘆息了一聲,接著說:“這一次調整幹部,他腰包里的‘進帳’可不少哇!”

“嘖嘖……想不到、想不到。”

“這還僅僅是第一次審訊交代的數目。”市委書記說:“但願不要再增加了。再增加……可要保不住命嘍!”

金力其格惋惜地嘆息了一聲,搓了搓手,說:“書記啊,說實在的,我可是他的老部下了。這一次大調整,他連個信兒都不給我透露。看來,是等着我給他送錢哪!”

“這件醜聞咱先不談了。”市委書記坐下來,扔給金力其格一支煙,說:“我呀,正在考慮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說,他受賄這麼多錢,經他手提拔的這批幹部能‘乾淨’嗎?”

“你是說,這一次……‘買官’的人很多?”

“不能說人人都是。可是……我覺得,像‘重化’公司總裁這種重要位置的人選,這次調整得有點怪。”

“是啊!”金力其格頗有同感地說:“‘重化’公司是北遼工業的半邊天哪。人家達世華當總裁時好不容易談成了29億美元的巨額合資項目。可就在第一期工程款項剛剛到位的時候,老市長卻免了人家的職。這樣做,確實讓人不理解。”

“臨戰換將,兵家之大忌。”市委書記點了點頭,又說:“還有,外貿公司那個叫金財的老總,剛剛和美國人談成了一個年度出口紡織品的合同,怎麼也被免職了呢?”

“是啊。”金力其格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說:“他這一免職不要緊。美國人立刻翻了臉,把合同撕毀了。這……”

“這裏面,肯定是有些深層次的原因。”

“書記,”金力其格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急忙拿起檢察院的那份材料問道:“這180萬元裏面,有沒有牽涉到老裴和老孫?是不是他們送了錢,把達世華和金財‘拱’下去了?”

“老孫嘛,還沒有什麼;可是那個老裴,確實送了12萬元。”市委書記說。

“那,這是行賄啊!紀委應該馬上‘雙規’他。”

“可人家送得挺巧妙啊。”市委書記皺了眉頭說,“他把這位部長退休的老伴兒聘為自己公司的顧問,月薪五千元。一年6萬,兩年整好是12萬。人家拿出工資表來,檢察院沒有轍呀!”

“這是變相行賄!”金力其格不服氣地分辨說。

“這件事兒啊,由司法部門去研究吧。”市委書記把手裏的煙灰撣了撣,“我現在納悶兒的是,港商的二期工程款為什麼遲遲不到位呢?老市長總是把責任推到達世華身上,我覺得有些勉強。達世華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說是為了泄私憤?報復?”

“不可能不可能。”金力其格立即否認了,“書記啊,依我對達世華的了解,他不是那種人。不過,話又說回來,港商往霍林發那兒投資,這事兒興許是真的。可那是人家港商看好了霍林發的項目和達世華的經營才能。這種事兒我們管不着哇!……你‘重化’公司弄不來資金不找找自己的原因,憑什麼老是往人家港商和達世華頭上潑髒水啊!”

“不過……這港商也有點兒不像話,起碼是違約了吧?”

“我覺得不能那麼說。”金力其格搖搖頭,接下來分析道:“據我所知,達世華在位的時候,港商從來都是按期撥款,一天都不曾拖延過。書記,你想想,要是港商沒有誠意,何必把一期工程的款子全部劃撥過來哪?”

“既然有誠意,為什麼不繼續撥款?”市委書記追問。

“我想,是因為換了總裁。”

“總裁換了,協議還在呀!”

“書記啊,你講的這句話……於法有理;於情不妥。”

“怎麼講?”

“中國有句老話,叫‘事在人為’。人不在了,事兒怎麼幹下去?”

“哦,你是說,港商之所以能夠簽訂這份協議,完全是衝著達世華這個人去的?”市委書記聽了金力其格的分析,立刻問道。

“對。”金力其格不容置否地說:“因為他們賞識達世華的管理才能,才簽訂了這份合資協議。現在,達世華被免職了。他們懷疑老裴的經營能力,才故意拖延撥款。我想,這應該是港商資金到不了位的真實原因。”

“這就怪了!”市委書記反問金力其格,“港商這麼精明,怎麼能把這麼多資金押寶押到達世華一個人身上呢?他們明明知道我們是黨管幹部的體制,當總裁的隨時都有可能被撤換呀!”

“這就像你剛才所說的,有深層次的原因吧。”

“金力部長,你能不能不繞圈子,把話說得明白些?”市委書記不滿意了,“包括你懷疑什麼……都告訴我。”

“書記,今天在工地上,你看見我向他們索要協議書了嗎?”

“看到了。”

“那……你注意當時老市長傳給老裴的眼神兒了嗎?”

市委書記點了點頭。

“他們當時編造了一個理由,說是保管協議書的人出國了,拿不出來。我看,是他們根本就不想讓我看。”

“你急着要這份協議書……幹什麼?”市委書記想了想,問道:“是不是懷疑我們政府有違約行為?”

“對於市場經濟規則,港商比我們明白得多。他們敢於冒着違約的風險這樣做,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抓住了我們什麼把柄。”

“因為有個把柄,所以老裴他不敢據理力爭。”

“我想是這樣的。”金力其格毫不掩飾地說。

“嗯……金力其格呀,你向我講了半天,實際上最想說的就是一句話。”市委書記點着金力其格的頭,笑着說。

“書記,你想替我說出來?”

“你這一句話就是:老裴不稱職。對吧?”

“書記,目前‘重化’公司的現實不是明明白白地擺在這兒嗎?我看,如果達世華不回來,這個企業就別想搞好!”

“哈哈哈……”市委書記指着金力其格大笑起來,“看來,我今天沒白帶你去工地啊!”

金力其格聽到這兒,突然似有所悟地說道:“書記啊,你今天帶我去,看來是用意深刻啊!”

“金力同志,”市委書記感慨萬分地說:“‘歷覽古今興衰事,成敗得失在用人’啊!依我在縣裏工作的經驗,事業興旺興在幹部隊伍上;事業敗落也敗在幹部隊伍上。你們組織部門的責任,非同小可啊!”

“書記,市委對組織部的工作有什麼要求,你就說吧!”

“嗯,我想,要把北遼市的工作搞上去,我們首先應該刮一場猛烈的‘吏治風暴’!”

“吏治風暴?”

“對。我們應該搞一場真正的幹部制度改革。通過改革,啟用優秀人才,清除分子,堅定我們黨的執政地位……嗯,從明天起,你們組織部給我考核這幾個人。”

“誰?說吧!”金力其格立刻掏出了筆記本。

“‘重化’公司老裴、外貿公司老孫、還有那個……市建委主任。”

“這三個人?都是剛剛被提拔的啊!”金力其格提醒道。

“哦,不是搞年度考核……我要你拿出在縣委組織部用過的‘殺手鐧’,實行目標進度考核。”

“目標進度考核?好!”金力其格贊同地點了點頭。

“本季度末,‘重化’公司必須按照達世華與港商簽訂的協議要求,督促港商資金按時到位。”市委書記明確了具體要求。

“好。”金力其格一邊答應,一邊在小本上記着。

“外貿公司必須儘快恢復金老總已經談成的紡織品出口合同,並按時完成外貿出口任務。”市委書記繼續指示道。

“好。”金力其格繼續記着。

“那個臭水溝動遷工程啊……市財政撥款800萬,至今連工都開不了,豈非咄咄怪事?”市委書記說到這兒搖了搖頭,接着指示說:“不管他們的錢弄到哪兒去了,我要求建委主任本周開工,年底完工,上半年要完成主體工程。”

“嗯,我全記下了。可是……書記,”金力其格遲疑了一下,還是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如果我們考核之後,發現他們當中的哪一位真的沒有完成目標進度,怎麼辦?”

“立刻免職!”市委書記斬釘截鐵地揮了一下手。

“是!”金力其格立刻信心百倍地接受了任務。

大街上。

烈烈的陽光照耀着城市的大街小巷。

建委主任坐在車子裏,一邊擦着汗,一邊向外張望着。

一座大樓出現了。樓頂懸了“建設銀行”四個大字。

建委主任喊了個“停”字,便推門下了車。

建委主任吃力地邁上了高高的台階。

車裏。司機看着主任勞累的背影,憐憫地搖了搖頭。

這時,主任扔在車座上的手機響了。司機接了電話。

電話里問:“喂,請問主任在什麼地方?”

司機解釋:“我是他的司機,主任正忙着跑貸款呢!”

電話里的聲音:“請你轉告他,晚上5:30我們請他在宴賓樓吃飯。”

司機連忙擋駕:“算了吧,現在主任沒有這份兒心思。”

電話聲:“怎麼啦?”

司機說:“市委組織部已經把他列入了考核範圍。臭水溝動遷工程不按進度完工,他就得被免職了!”

聽到這兒,電話里語塞了。

司機放下了電話。

建委主任打開車門,沮喪地鑽進了車。

“還沒找到?”司機問。

“這個王八蛋……”建委主任罵了起來,“聽說我貸款,就故意躲起來了!”

“主任,我們這麼漫無邊際地找也不是個辦法呀!”

“那,你說怎麼辦?”

“我找個人吧。”

“找人?”

司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說:“喂,交通大隊嗎?……喲,是三哥,我正要找你。麻煩你查一下5188號車的位置。我們領導有急事兒。……對,是建行行長的車。”

建委主任像撈救命稻草似地盯着司機的電話。

交通大隊回話了:“喂,建行行長自己開車走了。”

司機一楞:“怎麼,自己開車走了;去哪兒了?”

交通大隊:“據司機講,最近他常常去霍林發的歡樂園。”

司機說了個“謝謝三哥”,然後問主任:“霍林發的歡樂園,去不?”

建委主任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霍林發?歡樂園?”然後告訴司機:“走!”

飛機場。

一架飛機正等待着起飛。

一輛轎車開到了飛機舷梯之下。

車上走下了老市長、“重化”公司總裁老裴和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老惠。

“老市長,部長,謝謝你們送我,請回去吧!”戴了一副黑墨鏡的老裴握了老市長和老惠的手。

“老裴呀,”老市長面帶愁容地說道:“你這二期工程資金能否按時到位,是北遼市萬人矚目的大事兒。以前,我們還可以強調些客觀理由……可是,現在,金力其格對你搞了目標進度考核,我們很難再拖延下去了。”

“是的是的。”老裴聽了老市長的話,連連點頭。

“這些日子啊……”說到這兒,老市長指了指惠副部長,接着對老裴說:“惠部長沒少替你說好話。可是,現在他直接考核你,有些話也不好說了。”

“老市長,你和惠部長放心,我這次去香港,一定帶着美元回來!”老裴激動了表示了自己的決心。

“好吧,聽你的好消息。”老市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裴走上了飛機。

飛機起飛了。

望着龐大的機身鑽進雲層,老市長和惠副部長才依依不捨地上了車子。

北遼市區大街上,一棟現代化的點式辦公樓。

樓頂聳立着“外貿公司”四個大字。

老市長的車子到了樓下門口,公司總經理老孫率領幾位公司經理下台階迎接。

現代化的業務大廳內。身着統一服裝的員工們坐在各自隔斷的小房間裏,緊張地操作着桌子上的計算機。

“各位同仁,老市長看望大家來了!”老孫一聲喊,員工們立刻整齊地站立起來鼓掌。

“大家辛苦了!”老市長向員工們招招手,然後又做了個手勢說:“你們快忙吧,我找你們總經理了解點兒情況。”

員工們坐下了,老市長上樓,走進了老孫的辦公室。

“把這個季度的報表拿來我看看!”老市長一坐下,就催促着說。

“好好,”老孫點了一下自己辦公桌微機的鍵盤,打印機開始輸出表格。

“嗯,紡織品出口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啊!”老市長看了看錶格,皺起了眉頭。“外國人為什麼要毀約啊?癥結到底在哪兒?”

“這個,這個……”老孫吱吱唔唔,難以回答,“我們再做做工作吧!”

“老孫啊!”老市長站起來發愁地說:“你知道,你上任之後,外貿公司的形勢可不怎麼好哇!現在,金力其格對你搞目標進度考核,等於把你推到了懸崖上了。紡織品出口問題再不解決,六個紡織廠就要停產;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老市長,你放心,我們一定努力……”老孫被批評得臉色難堪,不住地點着頭。

“告訴你,前幾天市委書記和金力其格親自到‘重化’公司工地督戰了。你不會再讓他們到你這座大樓里來說三道四吧?”

“老市長,可是,能不能……”

“怎麼回事?”

“你看,能不能讓金老總回來一趟,幫助我們修復一下與外商的關係?”

“那個金財?”

“是啊,原來的業務都是經他一手聯繫的。他在國外人熟、關係好……”

“哼,別忘了,他是讓我們趕到二線去的。”老市長沒等老孫說完,便生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說:“他現在對我們恨之入骨,巴不得看我們的熱鬧哪。怎麼,你倒想放虎歸山了!?”

“老市長,”老孫急忙解釋說:“我也知道,這樣做是很沒有面子的。不過……現在市委組織部搞目標進度考核,逼得我沒有辦法呀!”

“哼,就憑你那幾下子……”老市長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生氣地說:“人家進了這棟樓,就會反客為主!”

“好吧。請老市長放心,我們一定自力更生,想辦法渡過這一關。”

“實際上,你們外貿公司的主要職能啊,就是搞出口業務。只要把出口總值搞上去,就算是成績。紡織品出口不過是其中的一項業務嘛!”老市長看到老孫那副為難的樣子,便慢慢地站立起來,嘴裏不緊不慢地寬慰他,“嗯,實在不行的話,你去找一下呼拉貝特,讓他們縣在這個季度多出口點兒人蔘。”

“呼拉貝特?”老孫聽到這兒恨得咬了咬牙,嘟囔道:“哼,我正想找他呢!”

“怎麼,你們之間……”老市長警覺了。

“沒啥沒啥……”老孫急忙掩飾了自己的神情,“我明天就去找他。”

“好吧,那我就走了。”

看看老市長做出了要走的樣子,老孫急忙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紅包,塞到他的手裏。

“你這是幹什麼?”老市長問。

“哦,聽說你夫人要出國,給她帶點兒零花兒錢。”

“不要不要……你呀,把工作搞上去,比給我多少錢都好。”老市長推辭了。

“這是我們的業務交際費。記住,讓夫人把收據帶回來。”說完,他將紅包強行塞進了老市長的褲子兜里。

歡樂園。

一拱如月的石橋,飛架在潺潺流過的春水上。

青瓦灰牆的宅房,藤葛翻越的粉牆。春天裏的歡樂園,顯示出一派景色淡淡的江南田園風光。

養魚池邊聳立的一塊太湖石上,篆刻了“琴台”兩個大字。

涼亭上,傳來了悠揚的胡琴和鼓樂聲。

霍林發正陪着達世華、金財、包明幾個人欣賞京劇。

一個青衣裝扮的女演員,在京劇小樂隊的伴奏中,正在演唱。

幾個人正聽得出神入化,一輛轎車轟鳴的噪音摻和了進來。

建行行長的車子開近了涼亭。

建行行長大腹便便地下了車,沖涼亭這邊拱了拱手:“幾位,好瀟洒啊!”

聽戲的幾個人沖他揚揚手,霍林發急忙起身迎了過去。

建行行長握了霍林發的手說:“大哥,小弟為你送貸款來了!你看看……需要多少萬?”

霍林發聽到這句話,笑了笑說:“謝謝小弟。可是,我今年沒有基建項目了,也不敢隨便貸你的款哪!”

建行行長聽了之後有點兒掃興,訕訕地說:“呃,不貸了……唉,看來,上趕着不是買賣啊!”

霍林發連忙解釋:“哪裏哪裏……”接着他大喊一聲:“來人!”

一個穿制式服裝的男孩跑了過來。

“給這位先生開個房間!”霍林發吩咐道。

“好,先生請跟我來!”男孩向行長做了個“請”的手勢。

行長向車裏一招手,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子下了車。

霍林發返回涼亭,京戲停了。人們禮貌地喊了幾聲“好”,便議論起了行長的事兒。

包明問:“霍總,你這麼正派的人,怎麼干這種營生?”

霍林發奇怪地問:“我怎麼啦?”

包明指着走開的建行行長說:“這小子帶了個小姐來,你怎麼容留她賣淫哪?”

霍林發反駁說:“什麼小姐賣淫?人家那是女秘書。”

包明立即反駁:“那是幌子!”

達世華笑了笑說:“你管那事幹啥?你也不是紀委副書記了。”

“就算是紀委副書記,你也管不了這種事兒!”金財笑了笑,勸告他倆說:“咱們玩咱們的,別生這閑氣好不好?”

達世華長嘆一口氣說:“唉,這年頭是怎麼啦?咱們老老實實幹工作的,當官的不用;人家吃喝嫖賭,鐵交椅卻坐得穩穩噹噹的……”

正議論間,霍林發的電話又響了。

霍林發聽了電話,立刻說道:“喲,建委主任大人,恭賀高升啊!”

“唉,別提這高升的事兒了……”建委主任在電話中說:“喂,老兄,建行那個王八蛋是不是在你那兒?”

“在這兒啊。”

“你先為我保一會兒密,我一會兒就過去‘堵’他。”

“好好好,歡迎你!”

霍林發接完電話,問涼亭里的幾個人:“建委主任要來,你們想不想見?”

達世華知趣地說:“霍大哥你忙吧,我們幾個打麻將去!”

“是啊是啊,打麻將去!”幾個人說著,離開了。

會客室。

霍林發陪建委主任進了房間。

“這小子在哪個屋?”建委主任着急地問。

霍林發悄悄地湊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

建委主任點了點頭,可是仍然有些急不可耐地說:“他要是一小時內不出來,我就去敲門給他們沖了!”

“算了算了,估計等一會兒他們就出來吃飯了。到時候你去餐廳的小包間去找吧,那樣不至於太尷尬。”

“唉!”建委主任嘆了一口氣,心急火燎地勉強坐了下來。

霍林發讓服務員送來了茶,說:“老弟呀,你怎麼愁眉不展呢?陞官了,高興才對呀!”

“快別提了,我乾的事兒,讓人家盯上了。”

“怎麼,貪了?”

“啥呀!是別人貪了,讓我背了黑鍋。”

“呃,是這樣。”霍林發像是放了心:“那,你就該把事情向上面說清楚。何必壓在自己心裏……”

“老哥呀,敢情你不知道讓我背黑鍋的人是誰呀?”說到這兒,他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悄悄說:“是老市長!”

“是他!”霍林發聽到這兒立刻緊張了起來,“老弟,多少個‘數’?”

“他讓我轉走臭水溝工程款800萬!”

“什麼,800萬?”霍林發倒吸了一口冷氣,“你膽子不小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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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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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東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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